散文新观察之余玦篇
2019-09-10刘军
刘军
→ 刘 军 笔名楚些,1973年生,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河南省评协理事,《奔流》编委。出版有专著《多元叙事与中原写作》,散文集《城与乡》。曾获第二届杜甫文学奖。
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曾被山西作家李锐誉为中国最后一缕诗魂。而撑起这缕诗魂的并非是纷繁复杂的人间故事,相反,却是一些特别朴素的画面。一条渡船,一只黄狗,十五岁的少女翠翠和她年过七旬的外公,河流中的白塔倒影悠悠绵长,岸上的爱情以简单的线条勾出开头和结尾。湘西淳朴的风情画卷,在前现代与现代的过渡地带缓缓铺开。有一些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有一些故事,那么简单,又那么久远!
我在阅读余玦的散文《我知道你在这世上》过程中,突然就想起了翠翠。虽然这篇叙事散文与沈从文的长篇小说没有什么可比性,但在某种构图方式上还是存在着相似的地方。在这里,线条同样是简练的,老人,小女孩,菜地,鸡窝,还有朝夕相处的紅木棺材。相依为命的背后,是与生俱来的生命的悲怆性,只有通过讲述,其内在的肌理方得以袒露。因此,多年之后的“我”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才会感叹“那在别人躲之不及的贫穷、寒碜,对我而言,却是最贴心贴肉的亲热”。那个小女孩长大了,通过求学的方式,物质性的身体和过去有告别,然后辗转于一些城市,建立不同的交际圈子,言笑自若的后面,那些最简单的线条压得越来越低,如同飘入水面的落叶,渐渐化为污泥。但无论世事的水流多么凶猛,都无法从身体里带走它。像这样长大起来的女孩在所谓的一、二、三线城市里,还有很多很多,她们不一定会有在外公身边长大的经历,但对往事的依赖却是一样的,那里,有她们的欢喜、敏感、明快以及最初的荫翳。另一方面,通过90后作者所呈现出的乡土经验,我们也可以发现其与80后甚至是70后散文作者之间的同构性,其实,再往前推也无妨。人伦关系、男尊女卑、劳作的辛苦、家族与家庭的级差性等,形成了超稳定的结构,若以费孝通《乡土社会》作为参照,大致不会有大的谬误。作为当下的作者和读者,我们当然知道近二十年来中国社会结构性的变化,六千万以上的留守儿童,以电子游戏为代表的娱乐活动,还有生活方式的高仿性(对象为城市生活),这些新的质变,至少在90后散文群体中,还没有大规模地涌现。在此前这个栏目推出的连亭、杜永利、葛小明、苏南、黎子等作者那里,在乡土景观的呈现上,皆没有脱离上述判断。也许新的质变会在21世纪初成长起来的这批作家笔下有所表现,这一点,还需要时间的拉伸方得到验证。
《我知道你在这世上》,表面上是讲述外公孤寡的一生,琼表姐和“我”相继离开后,一位独居老人随着老房子的垮塌,而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根据。因此,所有的生活秩序开始直线坠落。但在这个故事线条的下方,还潜藏着另外的指向,外公、母亲、我,既构成了血缘上的三代关系,也在命运的旨归上,皆受困于孤独。对于外公而言,这种孤独对应着时光,对于母亲而言,这种孤独对应着命运,而对于“我”而言,这种孤独则意味着审视与品尝。此外,就艺术处理而言,这篇作品采取了长聚焦与短聚焦相互交错的方式,推动着叙述的位移,同时,交错中也留下空白,而命运的同构关系,就在空白之处。
责任编辑 韦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