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乃谦:有马悦然对我的肯定、鼓励和友谊,足矣
2019-09-10张杰
张杰
曹乃谦
山西省应县下马峪村人,曾供职于山西大同市公安局。当过装煤工、文工团器乐演奏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散文集《我的人生笔记——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村庄》、中篇小说集《佛的孤独》等。曹乃谦的作品在海内外拥有广泛的影响,作品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瑞典文等多种文字出版。
曹乃谦在主流的文学圈子里并没有成大名。似乎也游离在文学圈之外。但这些都不重要。一个作家或者艺术家,跟他自己所处时代的关系,有的比较近,有的就很远。比如杜甫、梵高这些都是在身后的时代才真正得到认识的。每一次翻看重读他的文章、小说,都清晰认得他是他,是一个顶一个、无可替代、有自己语言面貌的写作者。
因为偶然的机会,曹乃谦的小说得到了瑞典汉学家的赏识,并亲自将之翻译成瑞典文。马悦然认为,曹乃谦的小说风格特别、独树一帜,“他跟李锐、莫言、苏童一样,都是中国一流的作家” 。
恰好马悦然又是瑞典学院院士,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之一。他的好评,自然也引发不少有“诺奖情节”的评论家或者读者的很多遐想。但是,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并不是因为马悦然对他的赏识,曹乃谦的作品才值得看。只是马悦然的独特眼光对曹乃谦的发掘,让更多人更容易发现这么一位优秀的作家。
2019年10月17日,马悦然在瑞典溘然长逝,享年95岁。曹乃谦失去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学知音、伯乐。他的妻子陈文芬给远在中国山西的曹乃谦写邮件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对于好友、知音的去世,曹乃谦很是悲痛。“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亲爱的大贵人,一路走好。”近日,封面新闻记者与曹乃谦进行一番一对一的交流访问。
封面新闻:您经常跟马悦然先生和陈文芬女士邮件沟通吗?一般在邮件里都交流些什么主题的内容?
曹乃谦:我们常用电子信箱联系,隔个十天半月的,总要通邮件。悦然忙,我是直接写给文芬的信箱,但开头称谓是两个人,有时候是“悦然文芬”有时候是“文芬悦然”。交流的内容生活方面的多一些,相互提提醒,告诉对方在保养身体方面要注意些什么。悦然腰疼,我告诉他我的体会是必须睡硬板床,我腰疼他告诉我用芥末油搓背。
封面新闻:您最近一次见到马悦然先生是什么时候,是在哪里?当时聊了些什么?
曹乃谦:最近一次是在2012年10月。当时9月时,先是马悦然夫人陈文芬女士给我来邮件,说悦然10月份要到上海有活动,到时请我来喝啤酒。我很高兴地答了,说一定去。没隔两天湖南文艺出版社又给我来邮件,告诉我定在了上海给我举办新书发布活动,时间是十月。这是多么巧合的事。我这一生经常会遇到这样巧合的事。在那次的十月相会,悦然让我跟他们住在瑞金饭店。我们聊天,喝酒,吹箫,唱歌。一块相处有五天的时间。聊天没有固定的话题,但说的最多的是温家窑。悦然问这个问那个,好像在打问他时长没见面的亲戚。我告诉他,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温家窑的人们现在不仅是吃饱了穿暖了,现在都富裕了,人们家有了电视有了摩托,还有的人家买了小卧车。悦然笑笑地听着,“哦”“哦”地点头。那年年底,我为这件事还写了一篇文章《又是一个好日子》。文章写好后,正好香港《明报月刊》跟我约稿,说是2013年为庆贺悦然九十岁生日出专辑。我就把这个稿子给了他们。
封面新闻:马悦然是您的知音、伯乐。他的肯定和鼓励,友谊,对您意味着什么?
曹乃谦:我的人生有三个大贵人,第一个是我的母亲,她把我从应县下马峪村带到了大同;第二个是汪老,他让我的文学作品从大同走向了北京;第三个大贵人就是悦然,他把我的小说翻译介绍到了瑞典,从他给我的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一书写序言,就知道,他是懂我的知音。也正如你題目上所说,是伯乐。后来他又翻译了我的短篇小说选《最后的村庄》。他对我的肯定和鼓励,以及友谊,对我意味着,我该是:乃谦足矣。
封面新闻:曹老师,请您分享一下在您的记忆中,马悦然陈文芬夫妇在跟您的几十年来往过程中,让您印象深刻的一些往事细节。
曹乃谦:讲两件有趣的事。2004年农历十月十九日,我带着悦然、文芬、李锐、蒋韵四个人,要从我家到温家窑时,出发前我妻子说文芬:“冷呢,把我的棉大衣穿上吧。”文芬穿上后,大家一看,大小肥瘦正合适。文芬照着镜子看看说,我家里也没有这么一件合身的大衣,这好像就是给我做的。
悦然喜欢听我吹箫,那次我吹民歌《康定情歌》,没想到悦然在悄悄地跟着唱。这真的让我没想到,吹完曲子我说悦然你还会唱这个民歌。悦然说,大概是在你没出生的时候,我就会唱。大家都笑。想想,可不是,悦然1948年24岁时就开始学习四川方言。
封面新闻:在您心里,马悦然是怎样的一个人?
曹乃谦:是个真诚善良有爱心的大好人,是个把中国当作他的第二个故乡的大好人。
封面新闻:我读过您的散文,知道您的身体有时候不是很好。现在是什么状况?
曹乃谦:两个最大的病痛困扰着现在的我。一是脑血栓后遗症使得我常常头晕,一个是腰椎有四处毛病,使得我经常是腰疼得动也不能动,吃饭还得老伴喂。再加上一个也不能算是小的毛病,那就是耳聋,不戴助听器不能跟人对话。幸好腿不拐,幸好眼不瞎。但走路拄着拐杖。原因一是大夫说脑血栓病人千万注意别摔跤,一是我动不动就把腰闪着了,拄着它好像是与地面多了一个支撑。拄这拐杖过马路时,可以提醒汽车看见前面有个残疾人,别撞了我。
封面新闻:写作并不是您的专职。您的主职是一名警察。如今您已从工作岗位退休了吧?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会写些什么? 最近在看什么书?
曹乃谦: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退休十年了。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我会写母亲。我现在出的书,除了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其他的书基本上都是在写我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写长的,就断断续续地写,一个篇章一个篇章地写。前几年写出了“母亲三部曲”,《流水四韵》《同声四调》《清风三叹》。最近两年,因有病没写。以后还要写,还是写母亲。我看的书,永远都是《红楼梦》,是看各种版本的《石头记》,还看各种版本的《评石头记》。轮番着看,从头看到尾儿后,再返回头重看。越看越想看,越看越有意思。估计这一辈子也就是看曹雪芹写的这部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