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辈子

孙道荣

我的一颗门牙掉了。这一年，我52岁。

本来我有28颗牙齿，现在只剩下27颗了。

它不是突然掉落的。3年前它开始松动，咬东西时我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但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再往前，大约10年前吧，其实它就已经显出败象，比如它上面的结石就比别的牙更严重些。但其时不痛不痒，我就没有当回事。如果再往前追溯，恐怕在我年輕时它就已经落下病根了，因为那时牙口正好的我经常用它去咬碎坚硬的食物，甚至用它开过啤酒瓶。那时候，它像我的其他牙齿一样，结实、锋利，仿佛能咬烂、嚼碎全世界。

我以为它会陪伴我一辈子，没想到它却半途弃我而去了。

与这颗牙一样，人到中年之后，我发现我身上越来越多的“零件”开始当逃兵，或者消极怠工，做好了鸟兽散的准备。比如曾经的满头乌发，忽然就斑白了，很多头发还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不停溃散。比如我的双眼，曾经多么炯炯有神，后来却近视了，现在又老花了，最大号的针眼也穿不过去一根细线了，还患上了青光眼，而且见风流泪。还有我全身的骨头，曾经最坚硬的部分，现在忽然都疏松了，无力了，在一身赘肉的包裹之中，时不时发出嘎吱作响的叹息并且隐隐作痛。

我以为我能够用它们一辈子的，没想到它们都开始与我作对，背叛了我，甚至抛弃了我。

我的一位医生朋友正告我：不是它们背叛了你，而是你并没有真心打算用它们一辈子，不然，你怎么会劳役它们，甚至折磨它们？需要时顺手就用，用完了则弃之如敝屣，从没有悉心照顾它们、呵护它们。如今，又怎么能怪它们不能陪你一生呢？

斯言善哉。

我们这副皮囊，是要拿来用一辈子的，你就不能只管用而不爱惜。牙齿是这样，手脚也是这样；心肝脾胃是这样，韧带骨头也是这样。

推而广之，我们的亲人，是要陪我们一辈子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珍惜。只有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这个世界才会伴你一辈子。

（摘自《泉州晚报》2019年9月26日，月亮狗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