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佐注朱淑真《断肠诗集》辑佚的价值

杨洋

摘 要：郑元佐注朱淑真《断肠诗集》是典型的宋人注宋集，注文内容丰富，保留了许多不见于他书的材料，具有独特的文献价值。郑注中有为数不少的先唐佚句，以及朝代未明的佚句可供辑佚。《全唐诗补编》 《全宋词》 《全宋诗》均将郑注作为辑佚来源。《全宋词》悉数收录了郑注中的残词佚句。 《全唐诗补编》 《全宋诗》只据郑注收录了部分佚句，犹有未备，今可据郑注进行补辑。此外，应当认识到这些佚句独有的文献和文学价值。

关键词：郑元佐;朱淑真;《断肠诗集》;辑佚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7356（2019）-02-0039-05

朱淑真，自号幽棲居士，南宋著名女诗人、词人，有《断肠词》 《断肠诗集》传世。魏仲恭于淳熙九年为《断肠诗集》作序，称“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存一。”[1]经魏氏辑佚后，又由郑元佐为之作注，刊行于世。关于朱淑真诗集的著录，最早见于《文渊阁书目》 “朱淑真诗集一部。朱淑真诗集一部一册。”[2]艺芸书舍抄本卷首引《百川书志》 “断肠集十卷，后集八卷。钱塘朱淑真撰，魏端礼辑，钱塘郑元佐为之注。”①

今存郑注本有国家图书馆藏明初刻递修本《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仅前集十卷，卷末有黄丕烈、张元济、缪荃孙跋。续修四库本《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据北京图书馆藏明初刻递修本影印，不足之处是缺失卷九、卷十，仅有八卷及后集八卷。影响较大的还有清汪氏艺芸书舍抄本，十卷及后集八卷皆存，卷末有徐康跋。另有清光緒丁丙刊本十卷及后集七卷、补遗一卷。考虑到辑佚底本应具备完整性和准确性，本文所论及的《断肠诗集》，采用《续修四库全书》所收《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为底本。为补不足，还参考了清汪氏艺芸书舍抄本、丁氏八千卷楼刊本。

一、郑注的特色

朱淑真《断肠诗集》保存着她所作的312首诗，数量如此之多，在明清之前的女性作家中是罕见的。《断肠诗集》的文献价值不仅体现在保存了朱淑真的诗歌作品，更为特殊的是，郑元佐注乃宋人注宋集，且注文内容旁征博引。

宋人不仅笺注前代诗人的诗集，还注重对本朝诗歌的笺注，这便产生了宋人注宋集的现象。清人徐康于汪氏艺芸书舍本卷末提到： “宋人注宋人集，如李壁注《荆公集》，王、施之注《苏集》，任、史之注《黄集》、 《陈后山集》，皆风行海内，后世奉为圭臬，传本极多。去年见宋刻《简斋集》，系宋人注宋本，已绝无仅有，昨无意中又得《断肠集》，郑元佐注，共十八卷，真希世之珍也。”宋人注宋集的希世之珍体现在：第一，年代久远，古籍从水火虫蠹、自然淘汰中保存流传下来，能于后世窥见宋人笺注的原貌实属不易。第二，由于年代靠前，注者本身与创作者生活年代相近，笺释风俗、典故更为可信。第三，宋代与唐代相去不远，前代或当代的文献散佚远不及后世严重，故而客观上保留的材料更完整。许多在后世已散佚的材料，得以在宋人的注文中保留下来。

郑注旁征博引，经史子集无所不用。譬如自经部引《礼记》 《论语》 《孟子》等，史部引《史记》《汉书》 《晋书》、新旧《唐书》等，子部引《庄子》《酉阳杂俎》 《开元天宝遗事》等，还从集部引用了大量的诗、词、文。一般来说，以诗注诗，以文注典是广泛采用的方式。但郑注不仅如此，还以词注诗，这与“词体卑下”的传统观念大相径庭，打破了诗词的文体分野。从文献的角度来说，这种特殊的笺注方式极大地丰富了郑注的内容，使得郑注可以保留更多的材料。

正是由于郑注的特殊性，无形中保存了许多今已不见于他书的佚句。年代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先唐。郑元佐多次引用《选》诗，但以下这些诗句不见于今本《文选》及注文②：

1.21《选》诗：蒙蒙薄雾中。

4.18《选》诗：风蒲乱曲渚。

5.13《选》诗：何处临风笛，偏送断肠声。

5.21《选》诗：景入诗怀雅，花添酒兴浓。

5.22《选》诗：十里湖平眼界宽。

8.80《选》：散步后塘趁晚凉。

8.11《选》诗：和气散氤氲。

8.13《选》诗：王孙离恨草芊芊。

“风蒲乱曲渚”一句，亦见于四部丛刊景宋本《东坡诗集注》卷九注文， “倬《选》诗：风蒲乱曲渚”。朱淑真和苏轼的诗集注文皆引此句，可见该诗句在宋代比较流行。《文选》是古代文人必读的经典，内容完整，流传有序，不应有如此多的佚句。这些“《选》诗”是出自《文选》还是另有出处，由于材料不足，暂时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姑且罗列于此。此外，还有一些未明出处的先唐诗人的佚句：

1.24晋孙绰诗：远山却略罗峻屏。

3.23隋薛道衡《游野外》诗：乍晴乍雨快人意。

6.50沈约诗：抱月过中秋。

7.10潘岳诗：明月入窗暗。

10.7 庾信诗：烛花摇影落金杯。

H1.7 晋谢安《春游》诗：靡草翠而成茵。

“远山却略罗峻屏”一句亦见于四部丛刊景宋刊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卷六注文。此外，还有一些难以判断朝代的佚句。由于原诗出处与作者俱无，或作者已不可考，因此这些佚句价值较小，一并罗列如下：

1.23 《青箱杂记》载诗：旧家游冶今何处。

3.20江国器诗：两窗君子竹，一枕故人风。

3.11杂诗：催花上故枝。

5.19诗云：落叶秋风利似刀。

7.5  《梅》诗：缟袂朱裳取次斜。

8.7  《萤火》诗：雨打应难灭，风吹转更明。

9.20梁溪诗：西楼立尽夕阳斜。

10.5 魏殻诗：舞袖飘红霞。孔子杏坛诗：野草闲花满地是。

H2.6赵师民诗：啼红湿泪痕。

二、 《全唐诗补编》 《全宋词》 《全宋诗》对郑注的利用及不足

正是由于宋人注宋集及注文旁征博引的特色，郑注的搜残存佚之功不可小觑。各个大型总集的编纂均利用了郑注的内容。现分述如下：

（一）《全唐诗补编》

清人所编的《全唐诗》是对唐诗进行的一次大规模整理，厥功甚伟，然不免粗疏，大量整篇唐诗被遗漏，更没有对残存于注文中的佚句进行辑佚。陈尚君《全唐诗补编》从郑注中辑得三则残句，其中韩偓残句一则，元稹残句一则且有诗题。韩偓的“迢迢恩义吹区分。”据《断肠诗集前集》卷五《秋日杂书二首》郑元佐注引。③[3]1037元稹的《山茶花》诗“冷蝶寒蜂尚未来。”据郑元佐《朱淑真〈断肠诗集〉注》卷二《春归》、卷三《窗西桃花盛开》注引。[3]1464

但郑注中还存在着一些唐诗残句未被收入《全唐诗》，当补辑如下：

1.10 唐刘禹锡诗：春工着意柳条新。

1.21  《群玉杂俎》：唐时有僧善论诗：见他花木树，思忆故园春。

2.22 李白诗：柳絮着人衣。

3.11 唐张籍《雨》诗：雨湿湘桃点点红。

3.28  《香奁集》六言诗：花开花落相思。

4.10 唐柳子厚诗：荷嫩未张擎雨盖。

4.60 杜诗：长州芰荷香。

5.14 杜诗：旅雁两三行。

5.18 杜诗：开樽待明月。

6.60 柳子厚诗：家在他州那个山。

6.15 杜诗：玉露洁清我。

7.12 柳子厚诗：一别参差知几秋。

8.20 柳子厚诗：遂谊清寒春寂寂，柳丝无力以春风。

8.40 唐诗：蜂蝶穿花竹外通，朝朝又复粉墙东。

8.11 刘禹锡诗：灯花吐穗金粟生。

8.14 刘禹锡《梅》诗：雪中未问和羹事。

8.15 唐刘禹锡诗：始觉起宽大。

9.50 韩诗：莺舌巧如簧。

10.15杜：月白风清夜。

10.18《长庆集》：花笺字字排心事，兰帐重重添泪痕。④

H1.10韩愈诗：且勿一时开。

H1.12杜诗：春回野烧痕。

H1.19韩愈《盆池》诗：一夜蛙声鸣到晓。

H3.12白乐天诗：皓彩遍空轮欲满。

H8.70杜诗：画舸依夜宿。温庭筠《红叶》诗：无端逐流水。

H8.10韩愈诗：共泛潇湘一叶舟。杜《江月》诗：烛减翠眉颦。

以上佚句不乏名家之作，但均不见于这些诗人的别集，可见诗作在流传过程中散佚了不少。郑元佐所处时代可见的李杜、韩柳等人的诗作数量远胜于今。即使郑注只保留下残句，也是异常宝贵的。

（二）《全宋词》

前文提到，郑元佐以词注诗，注文大量引用词句，有的还保留着词牌、作者。虽为诗集笺注，但无形中为古词的保存做出了贡献。《全宋词》收录齐备、考订精审，从郑注中辑佚仅无名氏词句就有108则，从中可领略古词风貌，也能通过意象、表达方式为宋词找到更深的渊源。由于篇幅所限，未能全部列出。仅将《断肠诗集》卷一中的引词罗列如下（此处不列今存全篇的引词）：

1.20 《符川·立春》词：剪新幡儿，斜插真珠髻。

1.20古《秋千词》：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1.40 《拜星月》词：尽带春幡春胜。

1.40古《水龙吟》词：柳困含娇眼。

1.50古词：雨后轻寒。

1.50古《柳》词：春断暖柔无力。

1.60 《符川集·南乡子》词：楼台里、东风淡荡。

1.70 《符川集·南鄉子》：乍卷珠帘新燕入。

1.90古词：伤怀长是蹙双眉。怎禁持。

1.10古词：杨花飞絮。搅乱少年情绪。

1.10古词：天气阴阴。

1.12古《满庭芳》词：柳眼花心，此夜欢会。

1.12古词：蝶意蜂情，恣还飘逸。

1.16古词：金鸭香销。

1.18古词：无计奈愁何。

1.18古《念奴娇》词：脉脉此情难识。

1.19山谷词：屋角数声鸦噪柳。

1.19古词：知他今夜，好好为谁梳洗。

1.20古词：西楼独上等多时。月团圆，人未归。

1.22古《最高楼》词：南陌踏青游。

1.22古《青玉案》词：更憔悴，羞人见。

仅卷一就保存着数量如此之丰的残词佚句，足见郑注的价值。以上这些残句不见于他书，仅存于郑注， 《全宋词》将其悉数收录，有保全一代词作之功。值得注意的是，郑元佐多次引及《符川集》诗词，说明此集在当时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宋史·艺文志》将其归入别集类，记载“吴氏《符川集》一卷，不知名。”[4]《符川集》今已亡佚，作者、体例、内容已无法确考。仅能结合《宋史·艺文志》和郑元佐注的内容推测它是一部在当时流传甚广的诗词别集。此外，一些著名词人的佚句也通过郑注保留下来，例如黄庭坚词残句“屋角数声鸦噪柳”、“旧家杨柳依依绿，长锁春来庭院。”[5]416再如苏轼词残句“寂寂珠帘蛛网满。”、 “闲卧藤床观社柳。”、“子瞻书困点新茶”、 “唤起离情，慵推孤枕。”、 “山头望，湖光泼眼。”、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5]334均辑自郑注。

（三）《全宋诗》

《全宋诗》成于众手，未能系统地梳理郑注，只收录了极少部分郑注中的佚句，例如：王禹偁的《蜂蝶》诗残句“飘飘粉翅和梅艳，细细香须伴柳丝。”[6]810《全宋诗》编者注意到了《符川集》，引自《符川集》的吴氏佚句“纷纷事如麻。” “故将罗袖裛啼痕。”[6]45223均被辑入，但漏辑了出现于后集卷八注文中的《符川集·愁诗》：“萦迂肠九回”[7]一句。《全宋诗》尽管注意到了郑注，却没有加以充分利用，造成了大量的漏辑，尤其是坡诗和卢诗。

1. 坡诗佚句

自北宋末年以来，不断有学者对苏轼诗歌进行整理和注释，尤以清代为甚。查慎行《苏诗补注》从宋人文集和诗话中辑佚苏轼佚诗若干，附于集后。正是由于历代学者不断整理注释苏诗，才使得苏诗面貌日益精善。

《全宋词》从郑注中辑得苏轼词残句6则，苏诗残句的数量远远多于词，但这些苏诗残句却没有得到充分的关注。郑元佐注中频繁引及苏轼诗歌，说明苏诗非常受读者欢迎，传播极广，以至于注者可熟读成诵、信手拈来。从这些苏诗残句可以得知，苏轼的诗歌散佚颇多，今可据郑注补辑苏诗佚句，尽可能保存苏诗全貌。

1.24 坡诗：晴鸠唤取雨鸠来。

2.90 东坡诗云：渡头柳色暗藏鸦。

2.17 坡诗：登临思佳句。

3.11 东坡诗：江上一犁春雨足。

3.27 坡诗：柳花着水浮萍生。

4.70   东坡诗：森森如竹光。

4.12   东坡诗：黑云催雨雨催诗。

4.13   坡诗：对月开芳樽。

4.18   东坡诗：红白莲花相间开。

5.10   坡诗：孤灯冷焰自明灭，独坐无人伴夜长。

5.13   坡诗：夜深眠斗帐。

5.17   坡诗：疏疏梧叶冷翻阶。坡诗：风掣痴云断。

5.19   坡诗：独坐对孤灯。

5.20   东坡诗：梦难成处转恓惶。

6.10   坡诗：秋光淡薄夕阳中。

7.10   坡诗：明窗净几清无尘。

7.30   坡诗：清香入酒杯。

7.50   坡诗：春工点酥作梅花。

7.60   坡诗：便教踏雪看梅花。

7.10   坡诗：半夜寒光落画檐。

7.13   坡诗：不辞醉后饮屠苏。

7.14   坡诗：春逐五更来。坡诗：佳名会得新翻句。

9.20   坡诗：愁闷归来种种长。

10.18 坡诗：开缄铺银口。

H2.7  坡诗：一池明月芰荷香。⑤

2. 卢诗佚句

郑元佐以诗注诗时大量引用了苏轼、杜甫、韩愈、李白等人的诗句。除了这些耳熟能详的大诗人外，还有一位今已名不见经传的卢氏值得特别关注。遍观郑注，史传、诗词无所不入，未免有炫耀才学之嫌。卢诗能被频繁提及，說明卢氏在当时应是一位具有影响力的诗人。现存的全集、类书中无处觅得卢氏踪迹，只能推测其声名未能远播，生平事迹和文学创作未被广泛记载下来，因此在漫长的文学传播的过程中被淘汰和遗忘。这位在当时具有一定影响力，却在后世湮没无闻的卢氏，极有可能是一位地方文人。卢氏有姓无名，生卒行年俱不可考，更无诗集流传，其诗句仅通过郑注保留下18则， 《全宋诗》均漏收。当据郑注收录卢氏诗句，不仅可补《全宋诗》之未备，更可以借此窥见宋代诗坛全貌。

1.90    卢诗：春风得恁欺人恶。

1.19    卢诗：却嫌桃李太粗俗，宁似夭纤小杏花。

2.10    卢诗：海棠枝上月黄昏。

2.30    卢诗：蜂蝶新来得意浓。

2.60    卢诗：报答春光赖酒巵。

2.19    卢诗：莺梭频织柳丝垂。

2.25    卢诗：野禽声好更啼春。

3.50    卢诗：白云生雨酝轻寒。又，云叶纷纷来细雨。

3.80    卢诗：禁春风雨苦生寒。

3.13    卢诗：海棠褪尽柳飞绵。

3.14    卢诗：红紫低昂树，商量次第开。

3.20    卢诗：今年违百五，花气转伤神。

3.21    卢诗：堤柳自颦眉。

3.27    卢诗：飞絮因风度短墙。

4.13    卢诗：雨生凉意撩诗兴。

4.15    卢诗：俄骜一雨洗炎炽。

H5.2   卢诗：红紫成丛相间开。

H5.11卢诗：松竹苍苍烈女心。

3. 其他宋诗佚句

郑注中苏轼与卢氏的诗作佚句数量最丰，此外，郑注中还保存着陈与义、黄庭坚、王安石等人的诗句。由于数量较少，于下文一并列出，这些佚句也当辑入《全宋诗》。

2.19  黄鲁直诗：尽日无人舟自横。

6.2    陈简斋诗：疏云淡月已三更。

6.13  陈简斋《咏木犀》诗：清秋时节一齐开。

8.11  山谷诗：好客不嫌贫太甚，水晶盘饤水晶盐。（丁刊本：水晶盘有水晶盐。艺芸书舍本：水晶盘灯水晶□。）

8.12  山谷诗：竹外周围短短墙，云云。王介甫诗：红尘飞不到。

9.5    山谷诗：午窗正作故园梦，谁遣黄鹂啼一声。

H1.1 国魏野《柳》诗：隋皇力尽作河开，千里依依两岸栽。

上文将郑元佐注中未被收入全集的内容作了一番梳理，可补全集之未备。通过这些佚句，可见古籍散佚是非常严重的。我们今天所见的文学作品只是冰山一角，还有相当多的材料未能流传下来。

輯佚并非零散材料的简单汇总，还应注重对辑出材料的校勘，不可尽信底本。尤其明初刻递修本有不少字迹漫漶甚至文字错误之处，识别当更为谨慎。试举一例，上文中提到的卢诗“海棠褪尽柳飞绵”一句，明初刻递修本作“海棠褪尽蒲（或为‘满’）飞绵”， “满”字意义不通， “蒲”字于律不合。丁刊本作“柳飞绵”，于理甚合，当据丁刊本改。

辑佚的同时还要注重考辨，郑注虽然保留着许多不见于他书的材料，但也有误记之弊。若能从其他文献中发现更完整、更准确的材料，就不能尽信郑注。譬如后集卷五《梅花二首 其一》首句后注“丁晋公诗：几处园林萧索里。又，苏庠《梅花》诗：迎春不负千金诺。” 《全宋诗》根据郑注不加考辨地将“迎春不负千金诺”一句辑为苏庠佚句，但该句又见于《瀛奎律髓》，全篇尚存，且作者为崔鶠，而《全宋诗》漏辑此诗[8]813：

和草堂吕君玉梅花   崔鶠

绰约冰肌绝可怜，雪中飞燕自媥妍。

迎春不负千金诺，占上常赢一着先。

斜倚野桥愁脉脉，独窥冰水净涓涓。

着人自有奇香在，不是偷将与少年。

三、郑注佚句的价值

郑注中的佚句可用于全集的校勘。譬如《全宋词》引用书目载“《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十卷后集八卷，宋郑元佐注。南陵徐氏景元刊本，又清汪士钟艺芸书舍抄本，北京图书馆藏。”[5]45可知编者未采用明初刻递修本，而该版本年代较早，更为可信，因此可利用该版本进行校勘。譬如《全宋词》从郑注中辑录《水龙吟》 “□□含娇眼”[5]3690残句一则，首二字不明，艺芸书舍本为阙字。今据明初刻递修本可知二字为“柳困”，可补《全宋词》之不足。

有可能为郑注中的佚句找到全篇。《全宋词》根据“郑元佐新注断肠诗集后集卷一注”辑出“古《粉蝶儿》词：共双双，飞入乱红深处。”[5]3702不见该词全貌。学者任德魁从俄藏黑水城文献中的宋版《吕观文进庄子义》纸背辑出古《粉蝶儿》词全篇，此句作“爱双双，飞（争）入乱红深处。”[9]与郑注仅有一字之别，可补《全宋词》之未备，同时也证明了郑注的价值。以郑注为线索和参照，将来或许会发掘出更多的古词全篇。

此外，郑注佚句内在的文学价值也值得研究。譬如黄庭坚的佚诗“尽日无人舟自横”显然是化用的前人诗句。韦应物的《滁州西涧》是唐诗名篇，“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一联脍炙人口。《瀛奎律髓》中收有寇准《春日登楼怀归》，其中“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8]342深得唐人风格。黄庭坚又化寇准的二句为一句，恰是江西诗派“夺胎换骨”的又一例证。直至南宋，陆游《六月十四日宿东林寺》一诗中的“野碓无人夜自舂”，也借鉴了韦氏句法，体现出宋诗对唐诗名句的继承和创新。

注释：

①  观古堂书目丛刊本《百川书志》与此有异，仅为“《断肠诗》十卷。朱淑真撰，钱唐郑元佐注。”但黄丕烈跋文“识为郑元佐注本《前集》十卷， 《后集》仅四卷第二叶止。盖与《百川书志》所载本同，而逸《后集》之半矣。”艺芸书舍抄本之描述与黄跋相合。

②  为简明起见，以数字标明出处。例：1.1指卷一第1首，H为后集缩写，下文体例同。

③  “吹”字当作“欠”，《全唐诗补编》未出校。

④  未明其出自《白氏长庆集》或《元氏长庆集》。

⑤  谢逸《夜兴》诗亦有此句。

[参考文献]

[1]  [宋]朱淑真. 郑元佐注. 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O]. 清艺芸书舍抄本.

[2]  [明]杨士奇. 文渊阁书目[M]//明代书目题跋丛刊. 书目文献出版社，1994：113.

[3]  陈尚君. 全唐诗补编[M]. 北京：中华书局，1992.

[4]  [元]脱脱. 宋史[M]. 北京：中华书局，1975：5383.

[5]  唐圭璋. 全宋词[M]. 北京：中华书局，1965.

[6]  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 全宋诗[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7]  [宋]朱淑真. 郑元佐注. 新注朱淑真断肠诗集[M]//续修四库全书 第1316册.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666.

[8]  [元]方回选评，李庆甲集评校点. 瀛奎律髓汇评[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9]  任德魁. 失落的文学语码——宋金元佚词九阕辑考[J]. 文学与文化，2010，（3）：54-59.

Abstract： The annotation of Zhu Shuzhen′s DuanChang Poetry written by Zheng Yuanzuo is an classic example that Song scholiast made annotation for the literary works in the Song Dynasty. The annotation is rich in content and has unique compiling value for its large number of materials that have not been found elsewhere. There are many missing sentences from Pre-Tang Dynasty and other unknown dynasties that can be collated and compiled. For example， Zheng′s annotation provides materials for the collection of The Complement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The Completed Verses of the Song Dynasty， and The Completed Poems of the Song Dynasty. The missing verses in Zheng Yuanzuo′s annotation are all collected in The Completed Verses of the Song Dynasty. However， because only part of missing poems are collected in The Complement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Completed Poems of the Song Dynasty， the annotation still possesses compiling value. In addition， the unique compiling and literature value of these missing sentences should be recognized.

Key words： Zheng Yuanzuo; Zhu Shuzhen; The Duanchang Poetry; coll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