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人性”书写的困厄之地
2019-09-09徐彤
徐彤
在当代中国作家队伍里,徐贵祥以“正面强攻”军事文学而独树一帜。值2019年“八一”建军节之际,徐贵祥出版了最新短篇小说集《司令还乡》。这部作品充分展现了军事文艺的“战位”在历史战场,更在正气浩然的现实日常。
《司令还乡》包括《三尺布》《识字班》《司令还乡》《鲜花岭上鲜花开》四部短篇军旅小说。其中前两部以“正面强攻”的姿态书写战争的残酷与创痛,讴歌充满血性与阳刚之气的英雄,大有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之感,徐贵祥也因此被赞誉为“中国的海明威”;后两部首次以“迂回包抄”的手法写和平年代日常生活中往日英雄的卑微和逃兵的耻辱。这在中国军旅文学作品中很难见到。以《识字班》中的金广友为典型人物的“逃兵”形象,被评论为“不仅是徐贵祥战争文学作品中极其缺乏的一个类型,更是绝大多数军旅作家笔下的一个空白。”
筆者将以《识字班》为例,对作家作品中之于“人性”书写所作的开掘和尝试,及其存在的局限与弊端加以论述。
研究“人性”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人”的身上。金广友这个人物形象不仅是徐贵祥战争文学作品中极其缺乏的一类人物典型,更是绝大多数军旅作家笔下的一个空白。正是由于这一类人物的缺失,不仅对中国现当代战争小说和军事文学作品的整体风貌都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还成为致使中国的战争书写难以与西方对话的一大因素。金广友这个人物的难能可贵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他是一个“逃兵”,因为“逃”的行为已经不只是人物欲望与现实之间的无法调和,也远非人物与命运对抗的一种方式,或者针对人类非理性行为(战争)而作出的个体选择这么简单,而是在于“逃兵”背后所交缠的一张庞大驳杂的社会历史文化心理之网。
作者对于人物的塑造是比较成熟的,金广友本身已经充分赢得了读者的怜悯和同情,无论人性的弱点、缺陷,还是不完美,都在他的身上毕露无遗,故而能够引起读者的认同感,产生共鸣。用徐贵祥的创作理论来分析,就是人性中 “神”、“圣”、“魔”、“兽”四种颜色的混和调配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圆融的画面。
但是,到结尾处却大失其效,在最后关头,金广友一改“逃兵”本色,变得无私无畏,英勇杀敌,即使面对妻子的劝说也不为所动,仍是生死不顾,矢志报国,挨了一身枪子后,终于气绝身亡。在笔者看来,金广友的死,如果能够回归到人物本身的欲望上面,予以他一种毁灭的极致之美,也许会达到更好的效果。可是最关键的收尾处,人物所有原初的、发乎本心的欲望和需求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外界赋予他的使命和责任,是一种早已被意识形态化的东西,那时的金广友已经身处于绝对主流和意识形态化的“大传统”之内,终于回归到诸多军旅作家之笔触共同写就的那支“战斗英雄队伍”当中。
总而言之,“现实主义”不应该只是讲故事、仅仅追求接受层面的痛快和愉悦这么简单,而是要毫无保留地去展示人在这个世界上所遇到的内外两方面冲突,并且探寻它们究竟能够把人至于一种怎样的“极致”和“绝境”。尤其是战争文学的现实主义,这种非常态、非理性的写作背景,更是寄寓着人性的无限可能,更加需要作者不遗余力地穿越一切囚禁,打破种种的扼制和局限,最大程度地去贴近战争中人性的真实和情感的真实。也许唯有“以己度人”,才能真正把握住人类在面临共同命运与遭遇时,生发出的共同思索和感受。“认识人”对于作家而言,必须是一个贯穿一生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