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五角大楼的“硅谷”客户
2019-09-09陈航辉
陈航辉
美国国防部所在地五角大楼
一年前,迫于员工压力,谷歌公司宣布将不再与美国国防部续签“梅文”项目合同,引发部分媒体猜想:五角大楼与硅谷的合作关系是否已经走进死胡同?
2019年3月,硅谷新星帕兰提尔数据分析公司与美国陆军签署了一份价值高达8.76亿美元的防务合同,再度引起外界普遍关注。
五角大楼主动“示爱”
如果将美国军方与硅谷的防务合作比作一次联姻,那么前者无疑是主动示爱方。
2015年3月,新官上任的美国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高调造访硅谷,表示要向硅谷学习创新,成为过去20年首位拜访硅谷的国防部长。之后两年,卡特多次拜访硅谷,亲自督促在硅谷设立首家国防部办事机构——国防创新单元,誓言要“重建连接五角大楼与硅谷之间的桥梁”。卡特之所以如此看重硅谷,除了自身拥有科技背景外,背后有着很深的战略考量。
2012年,在经历10年全球反恐战争后,美国国防部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标志着美军建军备战的重心重新转向大国高端战争。2014年10月,美国国防部提出“第三次抵消战略”,核心思想是重新扩大美军技术优势,进而确保美军战场优势。
然而,在经济全球化、技术民主化的时代浪潮下,单靠增加国防投入或是研发几件先进的武器平台已无法维持美军技术优势,更有效的途径是成为技术创新的引领者,而这恰恰是硅谷的优势所在。作为全球最负盛名的科技创新中心,硅谷汇集了谷歌、脸书等众多全球顶尖高科技公司,这些公司开发的技术大多具有军民两用性,具备广泛的军事用途。
与传统军工企业相比,硅谷公司的最大特点是研发投入多、创新速度快。例如,谷歌公司的年度研发投入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雷神公司等美国前四大军工企业年度研发支出的4倍;硅谷公司的产品创新周期不到18个月,而美国国防部的武器采购周期竟长达18年。为此,美国国防部希望通过加强与硅谷的技术合作,学习硅谷“以快制胜”的创新文化,搭乘硅谷技术创新的便车,为美军技术创新带来强劲动力。
智能化是合作重点
早在上世纪60年代,美国国防部官员就曾主动向硅谷取经,当时正值美苏争霸高峰期,双方的竞争焦点是军事航天,美国军方希望借助硅谷在半导体、电子元件等方面的技术优势,确立对苏太空优势。时隔半个世纪后,五角大楼官员再次走进硅谷,目的依然是借助硅谷力量赢得新一轮大国战略竞争,但合作领域却大为不同。
在美国国防部的军民融合图谱中,洛马公司、雷神公司、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波音公司等传统大型军工企业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这些企业在工程设计、机械制造等领域拥有深厚的技术积淀,能够研制出“萨德”反导系统、F-35战机等先进作战平台,但不足以满足美军打赢信息化时代高端战争的需要。在未来信息化乃至智能化战场上,远程、精确、无人、智能是战争基本特征,信息技术、智能技术是成倍提升战斗力指数的关键。换句话说,军事硬件依然是打赢未来战争的基础,但软件对战争胜负的贡献率正迅速增加。
与传统大型军工企业相比,硅谷公司在网络安全、云计算、大数据、机器学习等智能技术方面拥有明显优势。事实上,硅谷是当前全球智能革命的发起者和主力军。据统计,谷歌、亚马逊、脸书等硅谷公司每年在智能技术方面的研发支出甚至超过美国政府。
2015年以来,包括前防长卡特、马蒂斯在内的美军领导人纷纷造访硅谷,目的是促成军方与硅谷在智能化领域密切合作,完善美国国防创新生态系统,巩固美军在新一轮智能化军事变革中的主导权。
据悉,谷歌公司开发的首批智能算法已被投入实战,经过战场调试后针对特定区域特定目标的识别准确率超过80%。
事实上,“梅文”项目只是五角大楼加快推进智能化建设的初步尝试,美国军方希望首先将智能化技术运用到情报领域,然后推广到网络安全、后勤保障、人机协同作战等军事领域。比如,美国陆军此次与帕兰提尔公司合作,便是旨在利用该公司的数据分析技术,向战场上的士兵提供实时地图信息和数据分析工具,增强作战分队的战场感知能力。
未来合作隐忧
对于前国防部常务副部长罗伯特·沃克等希望看到硅谷与军方合作的人来说,美国陆军与帕兰提尔公司的合同无疑是一针强心剂。事实上,过去几年,尽管面临谷歌事件的冲击,但硅谷与军方的合作一直有增无减。例如,2018年6月,微软公司与美国国防部签署了价值4.8亿美元的合同,向后者提供全息眼镜技术;而硅谷另一家科技巨头亚马逊公司,则正全力竞标美国军方价值高达100亿美元的云服务合同。从目前情况看,美国军方强化与硅谷合作的意愿坚定且急切,而硅谷也有许多公司愿意与军方建立业务关系。
尽管如此,美军与硅谷的合作并非可以高枕无忧。事实上,双方合作要想真正开花结果,还需克服三大难题。
一是利润分配分歧较大。据统计,过去10年,苹果、谷歌等高科技公司的营业毛利润率高达30%,脸书、英特尔等公司的营业毛利润率更是高达40%。一旦与军方开展合作,如此高的毛利润率可能招致美国参议院展开调查,因为美国国防法案对涉军企业的利润率进行了严格限制,即便是最成功的军工企业,营业毛利润率也不会超过14%~16%。例如,洛马公司的F-35战机项目,营业毛利润率仅为8%。
对于习惯了“高风险、高回报”的硅谷公司而言,如何适应低水平利润率是一大挑战,而靠情怀工作往往难以长久。事實上,低利润率已经令部分硅谷公司望而却步。硅谷地理位置数据初创公司创始人雷切尔·奥尔尼明确表示,不太愿意与国防部合作,因为后者无法提供与纯商业项目相同的利润。
二是战略互信尚未建立。一方面,五角大楼的采购官员对商用成品的安全性存在顾虑,因为根据《2016财年国防授权法案》的规定,硅谷公司在向国防部出售技术和服务时无需转让知识产权。例如,在帕兰提尔公司针对军方的诉讼案中,国防部采购官员对从该公司采购现有数据分析工具非常抵触,认为此举可能危害国家安全,因此倾向于向雷神公司定制产品。
另一方面,硅谷公司员工对军方使用技术的目的和用途感到担忧。除了谷歌外,微软、亚马逊等科技巨头也都发生过员工抗议与国家安全部门合作的事例。除非国防部能够打消硅谷工程师的安全担忧,否则员工“暴动”事件将在硅谷继续上演。
三是文化冲突矛盾尖锐。作为官僚机构,美国国防部采用典型的树状集权型组织架构,国防部的工作文化是“求稳”,这一点在国防采购领域尤为明显。为了确保“不犯错误”或“少犯错误”,国防部的采购法案、政策和规定多如牛毛,采购流程冗长拖沓,仅签署合同就往往耗费18个月时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硅谷公司大多采用扁平化、网络化组织架构,“快速实验”“快速失败”是硅谷公司的成功信条,硅谷的企业家精神有可能在国防部迷宫般的采购流程中迷失方向。
(王雷荐自《环球》)
美国国防部长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