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战略与国际战略：气候中立发展机遇

艾琳娜 奥地利前驻华大使

一、引言

中国的发展及中国的发展模式，极大地影响着世界其他国家的发展选择，这是当前世界的共识。因此，我们应当审慎研究中国发展。最近，中国制定了新的战略方向，为可持续发展带来了新机遇，本文将就此展开探讨。

二、背景

中国的发展和扶贫工作使几亿人摆脱了贫困和疾病的困扰，免受饥饿和贫困。基于扶贫的成功和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中国中产阶级人数逐年增长。他们经济无忧，渴望更高的生活质量，而非更多消费。更高的生活质量，首先意味着纯净的空气和饮用水、安全的食品以及顺畅的公共交通系统。

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的可持续管理是中国面临的重大挑战。截至目前，中国尤其是北方地区面临着严峻的用水压力，许多水道和众多城市的地下水受到严重污染。大面积的农业土壤遭到破坏。国内和国际媒体对大型城市空气污染的报道屡见不鲜。

中产阶级人群利用网络等多种渠道发声，表达他们的渴望。笔者认为，中国政府在认真倾听这一群体的声音。

新常态

改革开放以来，通过基础设施投资和制造商品出口，中国形成了自身的经济优势，被称为“世界工厂”。然而，人们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经济模式不可持续，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如产能过剩和环境持续恶化等，已不再适用于中国发展。因此，习近平主席提出一个新名词“新常态”。“新常态”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从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二是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升级，第三产业、消费需求逐步成为主体，城乡区域差距逐步缩小，居民收入占比上升，发展成果惠及更广大民众。三是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基于此，中国的增长速度将保持在6.5%-7%之间，中国经济将转型为生产高端产品，并特别专注于特定领域的高端技术；服务业占GDP比重将上升，国内消费将成为比出口更为强劲的经济增长动力。

中国经济在根本方向上的变化意味着提高生产力将成为重中之重。中国经济过去和现在都比其他主要经济体有着更高的能源强度的依赖。

三、总体方向

“十三五”规划（2016-2020年）

经济战略向新常态转变，需要优化中国的能源体系，并从整体上提高能源和原材料利用效率。

“十二五”规划（2011-2015）为这一目标提供了指导。2016年3月实施的“十三五”规划（2016-2020）则提出了明确的目标。 “十三五”规划提出的定量目标中，以下目标与本文密切相关：

—— 2016年至2020年，经济年增长率6.5%，到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比2010年翻一番

—— 研发预算占GDP比重将从2015年的2.1%增至2020年的2.5%

—— 城镇化率从2015年的56.1%增至2020年的60%

—— 到2020年，单位GDP减排比2005年基准线降低40%-45%

—— 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全国能源结构的比重达到15%当然，“十三五”规划还包括其他相关目标，比如社会福利、国有企业重组和货币政策等。

实施“十三五”规划将大幅改善中国环境，而环境问题正是中国人民的重大关切所在。同时，中国经济的新战略方向也给国际合作带来新的机遇，特别是能源行业重组，将把中国变成欧盟在应对气候问题上的自然联盟。

宪法修订

2018年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作出数条修订，相关文本如下 ：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事业的成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各族人民，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战胜许多艰难险阻而取得的。我国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国家的根本任务是，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集中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国各族人民将继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改革开放，不断完善社会主义的各项制度，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治，贯彻新发展理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逐步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本段落结尾部分提到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中国梦”，并将“生态文明”的概念明确写入宪法。下面我将详细介绍这一概念。

生态文明

近几年，生态文明这一概念已被中国民众所接受，它的含义与“可持续发展”类似，是一种融合了经济、生态和社会进步的发展模式。

在贵阳举办的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有效宣传了生态文明概念并推动实施。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由时任国务委员戴秉国在2008年提出，并得益于前教育部副部长、论坛秘书长章新胜（从2012年起担任国际自然保护联盟主席）的积极推进。2009年开始，在国务院批准下，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成为中国在生态文明领域唯一的国家级论坛。大会聚集了中国所有利益相关方，包括政府代表、科学家及大型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始终始终为实现国际化而不断努力着。

2018年7月，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期间，前国务委员戴秉国与本文作者

2015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1中央12号文件，详见：Sam Geall，《解读生态文明》。https://www.chinadialogue.net/article/show/single/en/8018-Interpreting-ecological-civilisation-part-one- ，2015年9月，《促进生态发展的综合改革方案》，http://english.gov.cn/policies/latest_releases/2015/09/22/content_281475195492066.htm，正式将“生态文明”放在重要高度。《意见》全文共9部分35条举措，罗列了具体的定量目标，其中许多目标均已列入“十三五”规划（2016-2020）（如上文所述）。《意见》包括城镇化、节能和循环经济的科学创新及新技术，包括财政措施、公众参与决策过程、透明度和国际合作等。

环保目标被纳入提拔考量，将帮助政府官员和社会公众更好地理解生态问题，优化数据收集，改善环境数据、自然资源和排放检测，简化信息获取途径。中国还修订了环保法，强化了环境问题司法制度。十九大上，习近平主席在报告中数次提到“生态文明”。把十八大和十九大的“关键概念”进行比较的中国专家认为，这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五年前，“生态文明”尚未出现。十九大上，习主席提到“生态文明”的次数虽然不如其他关键词频繁（如“民族复兴”或“中国梦”），但比“一带一路”国际倡议及“美丽中国”等更为频繁。

习近平主席在担任浙江省委书记时说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话他在2016年9月3日G20峰会的开幕会致辞上也曾说过2https://www.fmprc.gov.cn/mfa_eng/wjdt_665385/zyjh_665391/t1396112.shtml详见布伦瑞克咨询公司对新证券投资组合的评估。

在这一背景下，“生态文明”被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具有重大意义。中国由此成立了一个新的部委——生态环境部，负责大气、河流、湖泊、海洋、土壤、地下水、农业污染、气候变化和排放控制等所有环境问题。这一新部委的工作成效将取决于重新配置的自然资源部，以及两部委之间的合作3https://www.brunswickgroup.com/media/4124/brunswick-china-analysis-npc-2018-2018-03-22.pdf).。

同时，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已经成为可持续发展政策倡议的创新实验室。例如，2017年7月，中国政府采用了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上提出的“绿色金融”理念，目前正在多个省份先行先试。现在，中国是绿色债券的最大发行者。

四、国际合作机遇

根据上节所述中国政策的根本方向，笔者看到了几个与中国就促进气候中立发展进行合作的机遇，以下五个领域极具发展潜力：

—— 中国“绿色经济”深入发展和“智慧城市建设”（数亿人口将从农村转移到中小型城镇）

—— 共同努力，保护全球气候系统

中国与欧盟在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开展合作（包括气候、水、研发等诸多领域）

—— 与非洲大陆及非洲伙伴合作（中国在非洲极具影响力，包括能源领域）4伊雷妮·吉纳-赖希尔（Irene Giner-Reichl）和克里斯多夫·塔切尔（Christof Tatschl）：《中非关系的缩影》。《奥地利军事》（ÖMZ）4/2018；艾琳娜（Irene Giner-Reichl）和卢卡·坡万伽（Luka Powanga），《中国对非洲能源行业的贡献：对非洲国家的政治影响》。《能源期刊》（印刷版）

—— 新丝绸之路沿线的合作倡议5伊雷妮·吉纳-赖希尔（Irene Giner-Reichl），《一带一路》。https://irenereichl.wordpress.com/2015/11/09/one-belt-one-road/ ; 伊雷妮·吉纳-赖希尔（Irene Giner-Reichl）：《“一带一路”，从亚洲通往欧洲，追求和平与繁荣》。https://irenereichl.wordpress.com/2016/01/06/ein-guertel-eine-strasse-von-asien-nach-europa-fuer-frieden-und-wohlstand/

因为篇幅有限，笔者仅探讨两个合作领域 ：气候保护和“一带一路”。

合作保护全球气候

国际社会已经普遍注意到中国为气候保护所做出的贡献。2014年11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和中国主席习近平宣布，两国在气候变化上的合作将成为“大国关系”的新方向；2015年6月29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欧盟—中国峰会上，双方发布了联合声明6https://cdn1-eeas.fpfis.tech.ec.europa.eu/cdn/farfuture/-JGW3IMFPqfzdfZxUqC52ueZuG6Jgj7KwhX1D54kCxPo/mtime:1484286997/sites/eeas/files/eu-china_summit_2015_joint_statement.pdf；第二天，在举办《联合国气候变化公约》第21次缔约方会议的巴黎，中国总理李克强公布了全球温室气体减排《中国国家自主贡献》文件7http://www4.unfccc.int/Submissions/INDC/Published%20Documents/China/1/China's%20INDC%20-%20on%2030%20June%202015.pdf。

笔者认为，《中国国家自主贡献》是实现巴黎气候协定承诺的重要一步。当然，《中国国家自主贡献》将国内政策放在首要位置，但是，这只会使其意图声明更加可信。它表明中国发展不再主要依赖煤炭的坚定决心，而是将更多地使用可再生能源，到2020年，可再生能源消费占总能源消耗比重将达到20%。排放量将最晚于2030年达到顶峰，中国正努力把这一时间提前。中国还承诺将会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更多与气候相关的发展援助。

在现任总干事的领导下，国际能源署与中国联系密切（中国与国际能源署有合作协议）。2017年 11月，国际能源署发布《世界能源展望中国特别报告》。在报告中，“新政策情形”部分讲述了中国能源系统的重大变化。

如上图所示，国际能源署预测，2016年至2040年，中国煤炭消耗将出现负增长，石油消耗将减半，天然气和可再生能源消耗将大幅增长。

根据国际能源署所列出的战略情形，2016年至2040年，发电量将发生变化。如下图所示。

全球性政策网络REN21发布的《全球现状报告》表明，中国所有可再生能源类型的装机容量均为世界第一。

来源：REN21《2017全球可再生能源现状报告》

笔者有理由相信，中国不仅会实现其气候承诺，还将提前超额完成。这将为先进环境技术供应商带来诸多商业机会和更好的交流机会。

“一带一路”

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一个富有远见的长期计划。自2013年首次提出以来，“一带一路”发展迅速。2017年5月，30名国家和政府首脑参加了首届“一带一路”论坛；约70个国家和国际机构签署了深入发展“一带一路”的协议，重点包括工业发展、金融合作和改革，当然，还有基础设施建设。

“一带一路”具有许多经济和政治功能（许多都与国内发展需求有关），但是，“一带一路”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案，能够满足世界许多地区对高质量基础设施的需求。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数据，要想保持经济发展势头、脱贫、应对气候变化，到2030年，仅亚洲未被满足的基础设施需求将累计达到约1.7万亿美元。电力和交通基础设施在亚洲开发银行（ADB）的优先名单中排在前列。“一带一路”基础设施投资能够促进贸易、商业和发展，推进文化合作，拉近人与人的距离。

中国拓展了融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丝路基金（目前有500亿美元资金）。中国国家开发银行（CDB）的再资本化和美国进出口银行新推出的信用产品（约为500亿美元）也将提供融资资金。中信集团和其他中国大型银行也对“一带一路”进行了大量投资。

除此之外，新成立的金融机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www.aiib.org）和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NDB，www.ndb.int）及拥有亚洲开发银行（ADB）和世界银行的布雷顿森林家族形成互补。中国还于2015年加入了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

一个绿色的“一带一路”，它的全球发展和可预见的投资体量将对全球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和《巴黎气候协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带来积极影响。但是，如果基础设施建设不充分考量可持续性及气候影响，“一带一路”倡议就可能带来前所未有的环境风险。由于基础设施使用寿命长，资产成本高，不可持续的高碳基础设施可能在未来几十年里无法升级，这是实实在在的风险。

因此，“一带一路”是“棕色的”还是“绿色的”，这一问题关系重大。目前，全球尚未形成碳中立基础设施的统一标准。目前，“一带一路”已经在许多地方开展投资项目，根据当地标准和监管进行自我管理，但很显然需要“绿色升级”。

2018年7月举办的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上，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宣布了一项新举措，在笔者主持下，通过与金融机构、开发者、基础设施公司、如巴塞尔全球基础设施基金会等非政府机构（NGO）及政府部门进行协商，填补缺乏统一的气候友好型碳中立标准的空白。我们提议，制定《碳中立基础设施框架和实施指引》，加快形成碳中立标准。《框架和指引》的制定将考虑多个利益相关方，并与现有举措相得益彰，使“一带一路”更加绿色化。我们的提议将根据已有标准进一步发展，确保新标准适用于“一带一路”沿线项目。

我们还将采取激励措施，鼓励迅速采用新标准。一旦采用，将降低“一带一路”基础设施的温室气体排放；提高对未来气候变化影响的恢复力；确保基础设施符合国际可持续性标准，并带来共同效益。符合标准的项目将更有公信力，参与建设的政府能够吸引更多投资，用于更多的基础设施建设8技术文件：《制定“一带一路”沿线碳中立基础设施框架和实施指南》，巴塞尔全球基金为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编写，2018年7月。

在联合国环境署的领导下，联合国系统也与中国合作，确保“一带一路”在更大意义上更加绿色化。这包括联合国对“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的支持9https://wedocs.unep.org/bitstream/handle/20.500.11822/25178/UN%20Environment%20Belt%20and%20Road%20Strategy%20final.pdf?sequence=38&isAllowed=y。

中国金融行业已经开始发行“一带一路”绿色债券。中国工商银行（ICBC）于2017年9月发行了首只“一带一路”绿色气候债券，筹措资金超过20亿美元，用于低排放交通、可再生能源、水资源的能源效率和管理等领域项目的融资和再融资。中国在全球绿色债券市场占比从2015年的2.4%上升到2017年的23%，并还在继续开发其他的绿色金融产品10Chi Lo,《解密中国大趋势》（Demystifying China’s Mega Trends），Emerald Publishing 2017。详见：Chi Lo解读中国及中国大趋势（3C）：“一带一路”战略规划——绿色“一带一路”的机遇和挑战，专业投资者简报，2018年7月25日。

技术和服务供应商将有大量机会与“一带一路”投资项目所在国的政府部门进行合作。这些投资项目应尽可能实现碳中立，引导“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生态文明建设，引领全球可持续发展和生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