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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普京,不同的时代

2019-09-05陈树

看天下 2019年23期
关键词:奥尔加抗议者抗议

陈树

当地时间8月17日,俄罗斯莫斯科,抗议者手持标语示威(东方IC图)

俄罗斯总统普京坐在了“火药”上。

8月15日,修缮人员意外在克林姆林宫花园的地下发现了一枚航空炸弹。迅速地,深这枚自二战时期就悄悄潜伏在此处的炸弹被安全处理。

但在克里姆林宫外,并非所有危机都像这枚炸弹一样得到“安全处理”——自7月底开始,每逢周末,俄罗斯首都莫斯科都会爆发声势浩大的抗议。

最初,人们走上街头的原因,是莫斯科选举委员取消了多名反对派及独立候选人参加9月8日莫斯科市议会选举的资格。后来,这场“地方性”的抗议,演变成对普京及其领导政府的不满。

1999年8月,普京被叶利钦总统委任为俄罗斯第一副总理兼代总理,从此掌舵俄罗斯20年。

普京,还是同样的普京——果决、强势,象征着稳定,但这个夏天,俄罗斯年轻人的诉求,看上去不一样了。

持续多周的抗议

抗议的最高峰发生在8月10日。

这一天,5万人举着标语走上莫斯科街头。在这座拥有1415万人口的城市,5万算不上大数字,但这已经普京2012年第三次就任总统以来,俄罗斯爆发规模最大的一场抗议。

在此之前,已经有三场游行示威活动,目的都是支持部分独立候选人,此前他们被莫斯科选举委员会以文书违规为由剥夺了参加莫斯科市杜马选举的资格。

并不意外的,反对派及其支持者们认为,遭到了有意打压。“虽然莫斯科市杜马的权力有限,但这次选举被视作2021年国家杜马选举的热身。”《彭博商业周刊》报道称。

这几场游行中,仅有7月20日和8月10日第一阶段游行得到了政府批准。未经批准走上街头的人群,在接到离开的命令时仍拒不离开,结果网络流传的图片和视频显示,示威者们遭到防暴警察的驱散。

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在电视采访中将抗议称作“一场预先计划好并准备充分的大规模的动乱”,“他们试图封锁道路,袭击警察。他们迫使警察不得不动用武力。”他同时称赞警察“尽职尽责”。

前三次集会共有2500余人被捕,其中包括一些反对派政治家。8月10日的集会,被捕人数少了许多——莫斯科245人,圣彼得堡81人,其他城市也有少数人遭到逮捕。到8月17日的集会时,虽然知名旅游购物大道阿尔巴特,警察和示威者再次发生冲突,但整体对抗气氛并不如之前紧张——政府甚至事实上默许市中心一些未经许可的小规模抗议活动的开展。

与此同时,俄罗斯政府也在调查境外势力的干涉。8月11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议会上院)捍卫国家主权和防止干涉内政临时委员会主席、外事委员会副主席安德烈·克利莫夫表示,俄方已掌握事实,证明境外势力利用视频网站等计算机信息技术,操纵俄罗斯公民8月10日在举行游行示威活动。他表示,有俄罗斯公民突然在部分网站上收到自己从未订阅且具有明显煽动性的信息,并被教唆走上街头参加未经批准的非法游行。

同日,俄罗斯通讯监管机构点名YouTube,并表示已向YouTube的母公司Google发送了一封停止干预俄罗斯内政的抗议信。

此外,据央视新闻报道,一名美国籍律师因参加非法集会被拘留。视频中,她教其他被拘留的人“在笔录中把情况写明,按照笔录回答警察问题”、“行政拘留有十天的申诉期,不管怎么样都要上诉”,并称通过这些方式可以避免被追责。

8月13日,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全球很多国家都有抗议活动,因此对于莫斯科的抗议活动,“我们不认为所发生的是政治危机”。

“普京一代”的聲音

8月17日,莫斯科警察在阿尔巴特一家咖啡厅试图逮捕17岁少女奥尔加·米西克。但因为周围人的阻挠,警方最终放弃了行动。

这名留着齐肩栗色短发、背着双肩包的少女,某种程度已成为抗议的象征和代表。在7月27日的游行上,她随身携带着一本1993年俄罗斯宪法,向保持阵型的警察大声诵读。

“民众有权利进行和平示威游行,政府应该保证这些权利得以实现。”8月19日,在法国南部度假胜地布雷冈松堡同法国总统马克龙会晤时,普京强调,“但是没有人、没有任何政府或是组织,有权利违反现行法律。那些把局势发展到荒谬的程度或是导致暴力冲突,违反法律的人必须对此负责。”

面对马克龙“呼吁自由”的建议,普京应对道:“巴黎‘黄马甲事件导致11人死亡,2500人受伤,我们不希望在俄罗斯首都发生此类事件,并将尽我们所能确保俄罗斯国内政治局势严格地在法律框架内发展。”

奥尔加的父母都非常反感抗议和集会。“我的父亲喜欢普京和斯大林,并认为他们是最好的统治者,他讨厌抗议者。”奥尔加说,父母禁止自己在家乡抗议,于是她坐火车前往附近的莫斯科参加活动。

当地时间7月2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波罗的海搭乘一艘自主潜水器下潜,查看在二战期间被炸沉的“鲑鱼”号潜艇(东方IC图)

在莫斯科街头,抗议者大多和奥尔加一样,长着一张年轻的面孔。这也是多数媒体将这场抗议称作“青年运动”的原因。俄罗斯社会学家阿列克谢·扎哈罗夫和亚历山德拉·阿尔希波娃的抽样调查显示,23%的示威者年龄在25岁以下,59%的人年龄在35岁以下。

这些年轻人被称作“普京一代”。他们的记忆里,没有普京的俄罗斯以及再之前的苏联,形象模糊。“1990年代的可怕局势是克里姆林宫的智囊团在制定政治策略时的宣传重点”瑞士圣加仑大学俄罗斯文化与社会教授乌尔里希·施密德说,“(但)这些90后不记得苏联的消亡,也不记得俄罗斯曾经经历的经济困难。”

同样的普京,不同的时代

2018年3月19日,普京以76.77%的得票率赢得俄罗斯总统选举。但今年5月,他的支持率达到了历史最低水平——31.7%。

长久以来,普京一直是稳定的代言人。当1999年,普京被时任总统叶利钦带入俄罗斯最高领导层时,前者果决坚定的形象与后者的摇摆不定形成对比,而那时,因为苏联解体、经济崩溃而沉浸在集体创伤之中的俄罗斯人,需要的正是一个能稳定秩序、带领民众完成过渡的强人。

“在普京的领导下,克里姆林宫推行着这样的叙事:如果总统放松对国家的控制,苏联解体后第一个十年里的贫困、混乱将会席卷重来。”俄罗斯社会学家奥利佳·泽维列娃写道,“这是一个二元论,普京,或90年代的混乱。”

普京本人,也多次警告混乱的可能性。“在现代世界,极端主义被视作地缘政治中重塑势力范围的工具,我们看到所谓颜色革命浪潮带来的悲剧性后果。”他在2014年时说到,“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教训和警告。我们应当行一切必要之事,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在俄罗斯发生。”

但总统身上的光芒却在逐渐褪去。

当地时间7月27日,俄罗斯莫斯科,抗议者奥尔加·米西克向警察大声诵读俄罗斯宪法(REUTERS 图)

2014年,当时的乌克兰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以全民公投的形式脱离乌克兰、并入俄罗斯,普京的声望在爱国浪潮中飙升,国内支持率一度高达90%。

与此同时,克里米亚事件导致俄罗斯受到美国和欧盟的经济制裁,影响波及金融、能源矿产、商贸、军工等多个行业。由于石油价格持续低迷、受到国际制裁,俄罗斯经济陷入低迷,在2015年、2016年连续两年GDP出现负增长,直到2017年才恢复小幅度增长。过去五年里,俄罗斯各地居民的实际收入下降了10%以上。

俄罗斯资深政治分析家阿列克谢·马卡金指出,俄罗斯各地的居民都对物价、养老金、社会保障、环境保护等议题感到焦虑。

对于俄罗斯年轻人来说,稳定已不是第一要素,他们更渴望改变。但《普京的世界:对抗西方和其他的俄罗斯》一书的作者安吉拉·斯坦特认为,莫斯科的抗议活动并不会对普京产生任何合法的威胁。

普京本人,似乎也并没有把抗议放在心上。过去的一个月,在国家媒体的镜头里,他现身克里米亚的一个摩托车展;莫斯科市长则透露,总统曾为参一场马拉松而准备。更早些时候,当抗议者在7月27日穿过莫斯科繁华的彼得罗夫卡大街之时,普京正在波罗的海潜水。

“地球上问题多多。”他说,“为了减少这些问题,一個人必须上下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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