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祖克慰散文艺术世界的建构
2019-09-03张勇
张勇
祖克慰散文艺术世界建构的过程,从“文学性”实现的深层次来探究,是以“具象”“形象”“个象”和“独象”为其艺术升华的过程并贯穿始终,从而实现其写作的自我超越,完成其“艺术性”,最终指向了祖克慰散文独特的艺术世界。
1、祖克慰“具象的使用及其演变
具象、形象、个象、独象等文学术语对于从事文学活动者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笔下、嘴巴、心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概念。每个作家在其作品中都有大量的“具象”或隐或现地存在,既是时时刻刻感知感受现实世界(生存环境)的结果,又是作为文学创造活动的生活根基,同时又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体现,没有作家的诗意关照,文学形象很难塑造出来。
具体来说,“具象”就是指物体的具体形象。文学作品中的具象,常指实物的名称,包括物体的形状、颜色、质地等。在祖克慰的散文中,这些“具象”具体起来,就是开满花朵的植物系列之百合花、菊花、牵牛花、荠菜、夏枯草……有数十种之多,可谓孔子说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祖克慰的植物、动物、人物系列散文深得自然之物与人物道德相沟通的诗学传统。唐宋女诗人及才子佳人系列之李冶、鱼玄机、刘采春、上官婉儿、颜令宾、步飞烟、关盼盼、江采苹、程长文、花蕊夫人、杜秋娘、赵鸾鸾、李清照、朱淑真、张玉娘、吴淑姬、魏玩、李煜、陆唐恋、王清惠、严蕊、苏小小……乡村文化人系列之史正国、史安国、周黑子、麦子、牛北、秋艳、稻子、杏子……动物系列之狐狼、野猪、豹子、蛇舞、狐狸、老虎、红狐、丑狗、野兔、灵狐、豺狗、黄鼠狼、獾子、刺猬、驴子、黄羊、羊群、果子狸、香獐……鸟系列之绣眼、燕子、黄雀、伯劳、靛颏、云雀、鹡鸰、麻雀、画眉、黄鹂、百灵、喜鹊、乌鸦、大苇莺、相思鸟、白头鹎、灰喜鹊、太平鸟、白颈鸦、金翅雀等20多种。
从哪一个意义上使用具象,或者说对具象的审美观照有多深入,决定了作家塑造艺术形象是否鮮明、生动,是否具有了典型中的个性,具象中的形象,形象中的个象,个象中的独象。
回到祖克慰作品对具象的选择现场。在其唐宋女诗人系列、古典才子佳人系列散文,花草系列散文以及结集出版的《守望家园》《故乡恋歌》等故乡生活感悟散文中可看到作家对艺术创作所做的准备,整体具备了“具象”的特质。其中个别篇章,作为创新的因子还在不知不觉中显现出来,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潜质和艺术创造,在等待时机破土而出。
如果我们把早期植物系列比作具备“具象”特征的话,那么,相比较而言,唐宋女诗人系列、古典才子佳人系列、乡村文化人系列就具有了“形象”化的色彩,并且逐步向着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大步迈进。
2、祖克慰散文作品艺术形象的“虚构”与“呈现”
祖克慰的作品贴近生活、接近现实,寻常人、事、物皆可入题,这也契合散文的体裁特点;但是,说起散文的“虚构”与“呈现”,我们可能会打上一个问号。散文融入小说的笔法,散文小说化,这是“新散文”运动二十多年来被多数散文作家认可的事实。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作品就是例证;再向上追溯,废名、沈从文等京派作家的小说采用的散文笔法,就是小说的抒情化、情景化。散文的“虚构”与“呈现”,就是散文吸纳其他文体优势加以发展的一个创造性体现。祖克慰散文的“虚构”与“呈现”又体现在哪些方面?
《守望家园》的乡愁相思相恋,《故乡恋歌》的乡土叙事抒情,可谓是农村习俗 、风土人情的一滴水、一束花、一抔土……虽然篇章结构、主题意蕴、构思立意,还缺乏进一步的提炼,点点滴滴还带有新闻记录或者田野调查的印迹;但是,普通至极,常常也是绚烂至极的体现。
《乡村文化人》系列收录的50篇文章,可以说是为50位乡村文化人树碑立传的。呱哒嘴、哑喉咙、小白脸、万人迷、泥人张、烙画王……还有农民书法家、民间故事家,还有一批鼓儿哼、三弦书、槐书、大调曲等乡村民间艺人,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曾经是熟悉的陌生人。可仿佛是一眨眼的工夫,乡村文化衰败了,乡村艺人们不见了,古老的艺术寂灭了。《乡村文化人》对此现象进行整体地反映,以农民的身份进行了深入地体验和挖掘,并以作家的敏感和良知给乡村文化人一一立传,为各怀绝技的乡村文化人描摹出了谢幕的背影,透出了作家的反思。
从植物花草系列、佳人才子系列、唐宋女诗人系列,到乡村文化人系列,再到动物系列,再缩小到鸟类系列(更缩小到《画中读鸟》)、狐狸系列……从人物到动物,从生活走向艺术,从非虚构趋向虚构,他作品的艺术虚构与呈现,展现出不同凡俗的一面,这是祖克慰散文艺术风格渐趋成熟稳定的标志,也是新散文在经过长久的探索之后,最为鲜明的回答。
回到虚构和非虚构,也是一对矛盾,也是文学艺术升华的一条途径。祖克慰曾说过,因为自己在散文作品中使用家乡人的名字,常常招来非议,面对这个困惑,艺术升华,形象化、个象化,是最好的解决渠道!《鸟声中的乡愁》《观鸟笔记》和《动物映像》就是最好的回答。
3、动物系列艺术世界的“个象”与“独象”
文学形象塑造是文学创作的核心。中西文论都有意象一词。归纳起来,一是心理意象,二是内心意象,三是泛化意象,四是观念意象。观念意象是从泛化意象简化而来的,我们称之为艺术形象或者文学形象,也就是文学意象。
在我们看来,意象就是蕴涵了作者主观情感的客观物象,包含了作者的审美体验和感受。
譬如说:“马”是物象,“白马”是具象,“烈马”就是意象。物象比较模糊,具象比较清晰,意象就有了人主观的好恶道德判断。
祖克慰的动物系列散文(包括《观鸟笔记》《鸟声中的乡愁》《动物映像》以及即将出版的《画中读鸟》《狐狸》等),最为重要的是,在生态美学的视域之下,具有多重审美意蕴:
首先,整体上的生态美学视域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生态审美系列散文作品。从植物系列作品中,我们看到他与花草对话,与唐诗宋词深情唱白;从农夫与土地的耕作中,我们洞察到他对农民、民俗、节令、人情、世故等敏锐的感知感应;从动物系列作品中,我们发现他与动物同呼吸共命运的悲悯之情;从与鸟类的朝夕相处中,他听懂了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融入农耕,也融入传统的文化意象中。
“万物皆有灵”,动物与人相伴,鸟落户于村庄,在作家笔下,这些颇具灵异意象的狐狸、狗、狼、虎……以及品类繁盛让人眼花缭乱的五彩斑斓之鸟事百态,从某种程度上看,它们都是自然美的化身,与人类如影随形。从古代一直相伴到今天,更具有了生命美的独特内蕴之美,同时在超越生命美的同时,具备了文化之美、生态之美。“从自然到田园,从鸟到人,把鸟与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再从鸟文化中选择闪光的传承,让鸟穿越时空,从古文化里飞向大地与今天,可谓‘百鸟与诗意齐飞,乡愁共云天一色。”韩华仁的评论可谓一语中的。
祖克慰的生态系列散文作品,不仅关注社会生态,更挖掘其文化生态、精神生态之内核,可谓别开生面。在生态文学领域一枝独秀,沁人心脾,受到越来越多生态文学爱好者的关注。
人类踏入21世纪,繁荣发展与生态失衡的矛盾日益突出,诗意栖息的生存环境乃至萌生的田园诗意悄然褪去,悠闲惬意的诗情画意慢慢成为回忆。祖克慰的生态系列散文的出现,无疑给文学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为生态文学提供了極为重要的参照系。
其次,传统诗学之赓续、传承。祖克慰早期的开满花朵的植物系列之百合花、菊花、牵牛花、荠菜、夏枯草……有数十种之多,并由植物到人物再延伸到动物等系列散文,都是一脉相承的,这是祖克慰艺术的真精神、真精髓。其艺术深得自然之物与人物道德相沟通的诗学思想之“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等无不如此。祖克慰散文就是从这些具象出发,从自然事物中(包括后期的动物系列)见出人格道德蕴意和审美的意趣、意旨。
《花瓣上的金翅雀》由“感兴”着笔。“春天刚来,桃花就开……单位的楼前楼后都是桃园,站在楼上,抬眼就是花海,一片片的桃花,开得烂漫,粉的红,紫的红,白的红,让人眼花缭乱。”自然而然引出两只娇小的金翅雀,雄雌一对。并由此推测这是一对恋爱中的鸟,或者是新婚的鸟,雄鸟七彩斑斓、雌鸟灰头吧唧,从穿衣打扮、青春、初恋、幸福种种联想到鸟和人的差别,让人忍俊不禁,会心一笑。然而,乐极生悲,转瞬之间,雄鸟被一根柔韧结实的草缠住了,脱不了身,在雌鸟的帮助下,雄鸟最终抽身而出……这和俗语所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相比照,“比德”的诗学意味则异常凸显。
由“感兴”起笔,再到“比德”,最终回到“感兴”,祖克慰的散文韵味十足,小小的篇章里,杯水起风云,尽揽生活的情趣、情调、情味。
最后,造语造景形成独特的意象体系,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清音浅唱野百灵》:“嘀哩哩,嘀哩哩,总有一种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鸟,鸣叫声特别动听,飞过之处,留下一串的歌声,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羊吃草时,我就躺在树荫下听鸟叫,啾啾啾的麻雀,滴溜溜、滴溜溜的黄鹂,咕咕咕的鹌鹑……”《催春的催耕鸟》:“播谷播谷,早播早熟……”“咕咕,咕咕咕咕”,杜鹃“割麦插禾”“早熟早熟”“播谷播谷”,布谷鸟的“快黄快熟,快黄快熟”,这简直就是一曲又一曲优美的生命、青春、生活的乐章……
这样的声音,就是一部多声部的声音大合唱,文学审美讲究“先声夺人”,祖克慰对声音的描摹,可谓劲道之极,无可模仿。《诗经》的双声叠韵、重章叠韵为后世击节称赞,李清照的“声声慢”是绝响,祖克慰对声音的感悟以及描摹,也可为天籁之音,不可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