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是战友
2019-09-03赖尔
赖尔
小时候,李扬帆就听爸爸说,自个儿有个远房亲戚姨爷爷,是个老红军,大将军。
只见过李扬帆一面的姨爷爷,捧着小娃娃嫩嫩的脸,嘀嘀咕咕地说:“真像啊……”
后来妈妈说起这事儿,李扬帆心说:这不废话么?当然长得像,要不然能是亲戚么?耶,不对!这姨爷爷是他姨婆婆的老公,他们没血缘关系!
那個时候的他不懂,原来他和爷爷是战友。
……
看着卷子上那道空白,李扬帆抽人的心都有了:靠!又是解析几何!出卷的家伙是不是大脑进水了?!一天到晚解解解!解个头解!
作弊是不指望了,这题嘛也是不指望做出来的了,除非大脑突然转基因来电。李扬帆决定无视那干净的卷面,直接趴桌上睡觉。反正不就一次模考么,差就差了,真正的高考还有两月呢!
这一睡就睡到打铃,老家伙走下来收卷子,李扬帆半点不带迟疑,精神抖擞地一扬手交卷。那姿势叫一个帅!那气魄叫一个赞!只可惜赵老头儿不懂欣赏,黑着脸指着空白:“你怎么不好好做?”
“不会。”李扬帆一甩头,干净利落,掷地有声。
老头儿的脸色就更黑了,瞪了他一眼没吭声。直到走到林晓哲那儿,赵老头这一张黑沉沉的脸才阴转晴,点头笑笑,竟然还拍拍林晓哲的背,说了句:“不错。”
李扬帆一眼瞄到,“切”了一声,考什么试,他现在只想赶紧下课魔兽去。还没激动一会儿,就被通知明天要去春游。
李扬帆无语望天,春秋游什么的,不是雨花台就是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烈士陵园除了碑就是坟,没劲透了。
就在李扬帆暗自吐槽时,有人拔高了声音:
“老师,我明天想请假。”
李扬帆扭头去看,就见那边的林晓哲站了起来。
林晓哲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鼻子上挂着一副厚厚的酒瓶底,不打球不游戏整一书呆子,中规中矩一点个性都没,就晓得埋头做题。
站在讲台上的赵老头儿,一边收拾着卷子,一边抬头望过去:“怎么了?生病了?复习也要注意身体,你赶紧回家休息休息。”
“不是,”林晓哲站得直直,伸手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赵老师,爱国主义教育固然重要,不过再过两个月就是高考了,我认为在这个时候搞春游纯粹是浪费时间。我想请假自习。”
赵老头儿忽然停了手上的活儿,抬着头看林晓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林晓哲,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李扬帆那叫一个爽啊,没想到好学生也有今天。
好不容易等到赵老头儿交代完注意事项,说了“放学”,他一猫腰从后门径直溜了出去,钻网吧里去了。
当李扬帆一个小时之后从网吧钻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马路对面林晓哲推着自行车。
那车轮胎干瘪瘪地趴地上,每转一圈就“咯噔”一下。大书包把前筐塞得满满的,看着笼头重心都不稳。
李扬帆斜勾了勾嘴角:哈,一看就是给人拔了气门芯!这书呆子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看着就碍眼!
迈开步子刚准备走,就听后面“咚”地一声。扭头一看,就见那瘪了气的自行车轮歪在一边的马路牙子上空转悠着,林晓哲就蹲地上捡撒出来的书。
李扬帆撇了撇嘴,“啧”了一声,终究是一转身走到马路对面,伸手把自行车扶起来:“喂!”
林晓哲抬头看他,呆了半天才冒出几个字:“哦,谢谢。”
然后背上书包,伸手从对方手里接过笼头,默默地把自行车往前推。
李扬帆跟在他后面走,眼见那大书包像是能把背都压弯了,他撇撇嘴又“靠”了一声,一把抢过笼头,推车。
林晓哲愣了愣,又说:“哦,谢谢。”
李扬帆丢了一个白眼过去:“谢个头谢……嗳真要谢我那也简单!物理B卷我还没做,给我抄抄。”
“不行,”林晓哲皱眉头,“我认为读书是自己的事情,我借你抄,你自己一点东西都学不到……”
“得得!”李扬帆听了就头疼,赶紧打住,“够了够了,我不借还不成么?切,死脑筋!没劲!”
不想听林晓哲唠叨,李扬帆越走越快,一脚踹上道边的窨井盖——
突然,窨井盖子一翘,掀开了半边。李扬帆一个重心不稳往旁边倒,扑腾着两手想要保持平衡。林晓哲赶紧跑上去拉人,却没想到这一伸手,就给连带着拉了下去。
两人径直摔进窨井里,摔了个四仰八叉。李扬帆也看不见林晓哲的状况,只能听到他抽气的声音。他撇撇嘴,念叨了句“真没用”,半天又憋出几个字:“喂,没事吧?”
林晓哲摇摇头没吭声,揉着后背慢慢靠着墙慢慢坐下来。地上的泥软塌塌的,还带着一点潮气。他抱着膝盖坐在泥地上,低头默了半晌,突然小声嘀咕起来,说个不停。
李扬帆竖起耳朵听,就听林晓哲念念叨叨地在背诗——李白的《蜀道难》:“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李扬帆一个巴掌拍过去的心思都有了,“还不赶紧喊人救咱们,到什么时候你还背书?!”
说完李扬帆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然而屏幕上显示出的,只有一条灰色的信号方格。重重地“靠”了一声,他狠狠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儿冲窨井口吼出声:“有——人——吗?!”
没人应声。
李扬帆吼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甚至尝试过顺着井壁向上爬,可墙壁上青苔又湿又滑,根本着不着力气。
眼见着窨井口那点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饿得头昏眼花的两个人,像烂泥一样滩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李扬帆忽然听到窨井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有人在井口念叨了一句“没水”,口音听上去还很奇怪。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个家伙同时昂起头,扯开嗓子使出吃奶的劲儿,齐声吼起来:“救——命——啊——”
上面的人吓了一跳,念了一句“哎呦喂”。再然后就有脑袋探了过来,遮住井口那一点光亮:“下面有人?”
林晓哲憋着劲儿答了一句:“有人。”
……
对于看惯了动漫打惯了游戏的李扬帆来说,“穿越”绝对不是个陌生的名词。以前上课的时候经常躲在下面看黄易的《寻秦记》,还有那些个什么《金庸群侠传》啊《龙狼传》啊的游戏。然而,李扬帆做梦也想不到,“穿越”这种事情竟然会落在自己身上。
为了证明自己不在做梦,他一伸指头拧在林晓哲的手臂上,听到“嗷——”地一声叫:好吧,既然会痛,应该不是在做梦。
而相比起李扬帆对于奇异事件强悍的接受能力,书呆子林晓哲显然就要迟钝上很多。在确认面前这个穿蓝军装的青年不是某剧组的演员、在确认这块土地真的不是熟悉的南京玄武区第十二中校门口之后,林晓哲就彻底地呆滞了。
见他神情呆滞,青年周水生好心地探过手来:“老乡,没事吧?”
带着严重地方口音的问话,在林晓哲的脑子里徘徊了几秒,才确切地反应出其完整语意。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好容易挤出一个字:“没”,声音还打着颤儿,“就是饿……”特别饿。
周水生忙从破背包里掏出一小把糙米,在李扬帆和林晓哲手上各放了一半。
望着手掌心里那一点颜色特别怪异的东西,李扬帆看傻了眼。好半晌才抬头望向满脸是灰的蓝军装:“这……这个是……用来吃的?”
周水生想也不想地点头:“当然!”
李扬帆还是盯着手里那“吃的”发呆。虽然饿了快两天,在理论上他应该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对,可人生中的17年来,自打他会吃饭开始,看见的就都是粒粒白生生的、颗颗饱满的大米。而手上这捧不像米的东西,他实在是很难把它归类到“食物”的范畴当中。
在大眼瞪小眼研究了半天之后,李扬帆还是尝试性地舔了一口:木咋咋的,说不出个什么味道。
那边的周水生看两个人呆愣着,想着他们是吃不惯干糙米,想了想咧开嘴角:“啊,估计林江那儿还有糊糊,我去问他要点。你们等等哈!”
说完,小青年撒丫子奔了出去,蓝军装奔进蒿草里没了影儿。
不一会儿,周水生拽了另一个蓝军装过来。跟满脸是灰、嘴角上扬笑呵呵的周水生不同,这个人看上去年长些,模样挺温和。
“两个老乡饿得都叫了,林江,还剩糊糊没?分点儿!”
那个叫“林江”的微微皱了眉头看了会儿,然后扯下肩上的黄背包,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碗儿来。李扬帆一看,那碗竟然是叶子编的,还带着个小盖儿。
林江打开盖子,将叶子碗先递给一幅丢了魂儿模样的林晓哲。林晓哲慢半拍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脖子仰起来喝碗里的糊糊,李扬帆大怒,一巴掌拍上林晓哲的后脑勺:“靠!给我留点!”
“你们俩是城里来的吧?一看就是过惯好日子的资本家的公子哥,那是肯定吃不惯这个的。”
“咳!”李扬帆差点没呛到。
见他眼角抽了抽,一脸“糟糕”的表情,周水生咧嘴笑笑:“啊怕啥,咱们排长说了,只要不是伪军,只要是共同抗日的中国人,管他资本家还是地主,都是好的。”
抗日?!
直到这个时候,李扬帆才把先前听来的“1938”这个数字和“抗日战争”这个历史事件联系起来。不只是他,林晓哲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望着他发愣:
抗日战争,对于南京人来说,这四个字有着特殊的意义。他们学校,每年都要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主要就是关注抗日战争这段历史。可学校教育强调是一码事,学生们乐不乐意又是一码事。特别是李扬帆,对那些陈词滥调的教育,早就是不耐烦了。而历史书上近代史的部分,是他最讨厌的段子,看着就觉得:靠,没劲透了!
林晓哲点点头刚要说话,却给一边李扬帆抢过话头:“嗯,城里来的,半夜里给人抢了,还把我们丢井里了。多谢你们啊。”
随后李扬帆一肘子捅捅林晓哲,偷偷问:“喂,你还记得抗日战争的历史么?”
林晓哲摇摇头:“我只记得要统考的部分,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李扬帆特鄙视地斜了个白眼:“靠!还好学生呢,就知道这个?!这个连我都知道!”
虽说他连抗日战争背景的电影电视都很少看,但是对“小米加步枪”的形容还是有印象的。李扬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是……八路军?”
周水生咧开一嘴白牙:“不,陕甘宁那边的才是八路军,咱们这边的都是新四军。”
虽说从小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学校里也没少组织那些什么《地道战》《地雷战》什么的,但李扬帆还真就搞不清楚這八路军和新四军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当兵的么?
说话间的功夫,就听到林江扯着周水生回部队,李扬帆转了转脑袋瓜子,忽然就冲上去嚷出来:“咱们也参军!”
“啊?!”林晓哲转过头望着李扬帆。李扬帆用肘子拐了他一下,让他闭嘴,然后转过头来冲周水生笑了一笑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四个字四个字的愣是把周水生给说懵了。好半晌他咧开嘴角笑着说:“这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就是有文化!好,我带你们去见咱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