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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投票,特朗普选情如何

2019-09-02刁大明

世界知识 2019年15期
关键词:民主党选民议题

刁大明

“特朗普到底能不能连任?” “拜登是不是将要‘白等?”这是我最近两个月接到最多的提问,当然也会是今后15个月牵动世界的问题。从2019年上半年民调情况看,特朗普的支持率保持在40%左右,虽然延续了上台以来的状态,最近涨到47%,但仍低于50%左右的不支持率。如果现在举行大选的话,民主党阵营中的拜登、桑德斯、哈里斯甚至沃伦都可能在全美以及多个“关键州”(摇摆州和“铁锈”带)的出口民调中击败特朗普,其中拜登最多可能超出10个百分点。这样看来,特朗普的连任之旅是荆棘满地了。

但现在就根据这些数字做判断,显然为时尚早。2011年夏天美国主流民调机构也曾显示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明显领先于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但随后的发展证明这只是“昙花一现”。长期跟踪美国选举政治的观察者都清楚,选举完全是个动态过程,如今连其最大的动态即特朗普的民主党对手是谁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自然无从下手作出判断。更何况,面对2016年大选时专业研究者的集体“失准”,2020年我们可不能再上美国自由派精英们的当了。

但无论如何,2016年大选及特朗普当选的结果并不意味着美国政治的长期规律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而是在不同历史节点上出现的状况叠加在了一场选举和一个候选人身上使然。从此意义出发,即便站在今天,也未必不能延续一些历史经验和传统视角,对2020年11月3日的选举做些预估。

纷繁混杂的选举结构

选举结构是由制度性和趋势性因素共同组成的既定框架,不会随选举动态的瞬息万变而改变,只会成为选举动态变化的基础。2020年大选的最大结构是,这是一场“在任总统谋连任”的选举,美国政治理论以“不存在开放性”形容这样的选举。在这样的选举中,在任者可以调动巨大行政权力和政治资源,两党候选人政治地位不完全对等,彼此竞争也并不充分自由。美国历史上,谋连任总统的所谓“在任者优势”是十分明显的:特朗普之前有过43位总统,其中14人因各种原因无缘参加延续任期的选举,而余下29人当中有19位成功实现了连任,连任率大概是三分之二。

2019年6月18日,支持者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体育馆外等候入场参加特朗普的集会。

当然,历史在前一秒讲述的故事,下一秒就可能出现不同的解读。特朗普享受“在任者优势”必须克服一个特有且罕见的压力,即,其总统生涯要拜选民票与选举人团票的“扭曲”所赐。大家都知道,特朗普在2016年大选中以304∶227的選举人团票胜出,普选票却以46.1%∶48.2%输给了希拉里·克林顿。这种“扭曲”是制度性的,受其所赐入主白宫的美国总统加上特朗普共有五位,前四位除了拉瑟福德·海斯在1880年大选中主动放弃连任,另外三位只有小布什成功连任。而细看小布什在2004年的胜选,9.11事件后所谓“危机总统”的“聚旗效应”及其竞选期间只顾基本盘的策略功不可没。相比而言,特朗普要想连任需补齐2.1%的选民票差距,而小布什当年费了很大劲补齐的只是0.51%的短板。特朗普估计也不会守株待兔式地等待类似9.11的“聚旗”事件发生,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基本盘无所不用其极地最大化。因循这一紧迫动机,今后一年多特朗普政府在移民、经贸等议题上采取更加极端的行动不会太出人意料。这种极端化的催票动员方式会否有助于一位选民票欠缺的总统摆脱“民意困境”呢?2020年大选会给出答案。

在制度层面上构成矛盾的同时,选民结构变动也将对本次大选产生重大影响。按照目前预期,2020年大选时拉美裔选民的比重将从2016年的11.9%上升为13.3%,进而超过非洲裔(12.5%)正式成为美国第一大少数族裔选民群体。这种变化乍一看对强调多元文化与身份认同的民主党更有利,但盖洛普机构的长期民调显示,拉美裔对特朗普的支持率长期高于非白人群体,甚至两倍于非洲裔选民。最新的数字是,29%的拉美裔选民支持特朗普,这与其在2016年大选中拿到的比例几乎完全一致。换言之,对经济景气而非移民问题的关注、天主教信仰驱动下的保守主义价值观,以及在移民问题上“先到者独享”的自私心态,都决定了拉美裔人口的持续快速增长对特朗普未必是坏消息。

代际变化也是看点。照目前预期,到2020年,65岁以上的高龄选民将占据总选民数的23%,达到1970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1996年之后出生的“Z世代”选民将上升到10%(2016年为5%)。这个趋势对特朗普似乎也是好消息,因为年轻选民并不怎么支持特朗普和共和党,高龄选民却始终是忠诚拥护者。

暗流涌动的选举议题

议题是选举政治的“桥梁”,将政治人物与选民个体链接起来,因而也是选民为什么出来投票、缘何支持某位候选人的决定性因素,当然也是竞选者必须有效操作进而形成动员力的关键工具。

在这方面,国家的经济表现和民生状况历来是美国大选的头号议题,2020年也不会例外。美国经济已连续121个月增长,股市表现气势如虹,无疑更有为特朗普创造着最大的连任利好,且先不论这是谁的功劳。客观而言,美国民众对特朗普在刺激经济和创造就业方面的表现总体满意度是高于他作为总统得到的整体评价的。而在美国民众目前最关注的另两个议题——移民政策和医疗福利上,特朗普的满意度仅持平甚至低于其得到的整体评价。

基于经济周期的判断以及更加微观的观察,经济学家们更倾向于认为美国经济增长将很快达到一个停滞的顶点,随后下行。有人指出,美国经济目前的现实面并不足以持续支撑股市长期走高。但对到底何时引爆,人们没有普遍的共识。如果是在2020年11月之前出现问题乃至爆发危机,对特朗普而言当然是大麻烦。不过,也有观点认为,特朗普阵营早已未雨绸缪。一方面,本届白宫一定会竭尽全力将经济表现托住,这也可以解释最近特朗普与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的微妙互动。另一方面,即便还是出现了问题,特朗普第一个任期的四年也绝不像赫伯特·胡佛的四年(1929?1933)那样全部被大萧条淹没。特朗普完全可以将其任期内经济可能出现的下行归罪于“国会民主党人的杯葛与拖累”。

同以往总统相比,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对国际事务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为2020年大选的“剧本”增加了不少“明暗线”,不是不可能取代国内事务成为“主线”,于是也就不愁缺少所谓的“十月惊变”(指美国大选投票日前夕发生重大意外突发事件改变选举基本态势)。目前看有两件事值得关注:一是伊朗核问题,今后15个月会不会真的走向军事行动?二是美朝关系,目前特朗普处理朝鲜半岛事务在国内仍是得分的,对朝鲜的压力也是真实有效的,但被连任需求束缚住了手脚的特朗普是否会向朝做出实质性让步?外部议题未必只会给特朗普招来麻烦,通过渲染外部挑战激发选民的“爱国热情”“危机意识”当然有利于特朗普竞选谋连任,但如果尺度掌握不当导致事件失控,特朗普届时承受的压力不会比驯服经济下行小。

在中美经贸摩擦的背景下,中国议题在2020年大选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热烈讨论。美国百名学者和前官员7月3日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联名公开信《把中国当敌人效果适得其反》对特朗普处理对华关系的方式提出了强烈质疑,客观上起到了在选举周期初开之际将中国议题推高为选举议题的效果。在以往几届大选中,中国议题虽从不缺位,但却是与美国自身经济和就业问题紧密挂钩的“低政治”议题,而今呈现走向“高政治”议题(影响国家前途命运的大是大非问题)的迹象。如果2020年大选中竞选人与舆论共同引导选民关注中国到底是否对美国构成“威胁”、是否是美国的现实敌手、是否是人类价值的“异类”,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与转变将开始“全社会化”。

高下立判的选举动态

这里的动态主要是指两党及其参选人在结构约束和议题驱动下做出的战略选择及相应政治效果。

特朗普及共和党阵营的选择是明确的。很大程度上讲,2016年特朗普当选所依赖的多重民怨情緒整体上没有改变,至少没有发生对特朗普不利的改变。凭借社交媒体,稳坐在椭圆办公室里的特朗普可以保持“反建制派”本色,通过自下而上的“运动式执政”维持对共和党的高度控制。在基本盘相对稳定的同时,特朗普仍旧在作为关键盘的蓝领中下层白人群体中掌握足够且关键的支持。从“关键州”(或“摇摆州”)角度看,特朗普2016年在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的险胜(胜出比例分别仅为0.23%、0.72%、0.77%)刺激着民主党夺回中西部的欲望。而过去两年半,特朗普在这三个州的民调呈现持续缩水态势。在密歇根,特朗普上台之初享有48%的满意度,如今跌至40%;宾夕法尼亚则从49%降至44%,威斯康星从47%降至42%。但这还算不上“根本性的坠落”,特朗普推进的一系列“本土主义”“保护主义”政策仍对蓝领中下层群体有吸引力和号召力,民主党目前也还拿不出替代解决方案,也就提不出一个让蓝领或者中西部不再支持特朗普的理由。

相比而言,正如24位竞选人在党内初选辩论中集体失焦一样,民主党阵营对特朗普的应对策略是模糊的。民主党在2018年中期选举中取得的局部胜利未能证明他们已能重拾蓝领阶层人心,相反却铸就了在多元文化身份认同问题上越搞越左、越走越远的坚定。

4月底正式参选的的拜登如今面对的尴尬俨然是今日民主党林林总总问题的最佳写照。太多参选人的拥挤导致选民在一开始凭借知名度而非其它更关键因素而支持拜登,导致这位前副总统一度以40%的支持率领先第二名桑德斯近一倍。但民主党的持续“身份政治化”却并非拜登所能轻易驾驭,于是他的支持率在初选辩论后快速下落,卡马拉·哈里斯相对于拜登的强势表现令人感叹(此人的政治主张对中下层蓝领显然缺乏吸引力)。这么一位在联邦政坛上叱咤近半个世纪的老将如今却在众多涉及党的路线的原则问题上陷入苦战,还遭遇民主党选民落尽下石,只能说明民主党彻底变了,变得在身份认同框架内对族裔、性别等议题极度敏感,对异见“零容忍”,引出的结果只有一个:有方案的没选票,有选票的没方案。这不是特朗普造成的,而是美国正在经历的族裔结构巨变导致的阵痛。目前看,更有可能击败特朗普的显然是方案,而不是身份认同的政治正确。

一切都将是选举导向

在2019年6月美国民主党党内初选辩论中人气最高的四名竞选人,从上到下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前副总统拜登、加利福尼亚州前检察长哈里斯、佛蒙特州联邦参议员桑德斯、马萨诸塞州联邦参议员沃伦。

如果现在举行大选投票,按照目前各州民调情况来估算选举人团票归属,特朗普会输掉。但对2020年大选的预测最早也要放到明年夏天两党正式进入决选阶段并有更加确定的政策阐释之后,才能更具体和有效。眼前能给出的判断是,特朗普如能连任,将进入一个更加考虑其历史定位和政治遗产的四年;民主党如能重新上台,则可能请出一个“更加聪明的特朗普”。

如果说2016年大选时特朗普是拿着手机、操弄着民怨参选并最终意外获胜的,2020年大选则将是他“带着全世界选举”。今后一年多,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选择将是选举导向的,更加重视是否短期有效,而议题持续发酵的过程本身更能帮助特朗普吸引眼球、实现动员,世界面对的将不是特朗普政府,而是特朗普总统竞选团队,一个完全以选举政治诉求为关键考量的美国“非常态政府”。对中国而言,在这样的形势下,尽量避免无端卷入美国国内政治争端、避免充当“高政治”选举议题、避免承担跨越选举周期的长期负面成本,可能是最重要的。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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