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甜杆

于德深

我的老家在乡下，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种植甜杆。甜杆的外表像高粱，其秆一节一节的，纤细而高挑，穗子抱得紧紧的，不是乡下人很难分辨出哪个是高粱、哪个是甜杆。它多汁味甜，是甘蔗无法比拟的。剥开它的外皮，显露出碧玉一样的瓤，绿得几乎透明，能流出汁来。咬一口，那一丝丝的甜意特别清爽，让人许久舍不得把它吐出。儿时，我就是品着母亲种的甜杆在乡下生活的。

我当兵后离开了故土。记得入伍那天母亲送我，走出村子了她还牵着我的手不住地叮嘱：“到了部队上别让人家看不起咱乡下的孩子，泥土里滚出来的咱啥苦也不怕！”接着她又说：“你不是喜欢吃妈种的甜杆吗，妈给你留着。”几年后我从部队回家乡探亲，到家那天刚吃过饭，母亲便从仓房里抽出两根甜杆，我的眼睛幾乎湿润了，知子莫如母，母亲最懂我的心！我立刻折了两节，剥去皮放进口里，慢慢地品着，甜意一下子透进了我的肺腑。

后来我转业到了地方，因为忙几年没回老家。我常常思念母亲，母亲的甜杆也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母亲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她还能为我种甜杆吗？那年中秋节，我踏上了回老家的路，带着从北京买的各种月饼和点心，兴奋地往家奔。还没到村子口，就见母亲站在远处一棵老榆树下，她一手挡着阳光，一手拄着手杖。看到母亲的身影，我紧走几步，还没到跟前就叫道：“妈！你干吗出来这么远迎我？”母亲说：“当妈的哪有不想儿子的？听说你回来，就想早点出来看看你走路的样子，是不是还像小时候连蹦带跳的，没个稳当劲儿！”我牵住母亲的手，细细地看她的脸，岁月已把母亲的脸颊搓出了皱纹。母亲那略白的发丝在秋风中抖动着，显得苍老了许多，可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动听，仿佛还是我儿时记忆中的母亲。

走进家门，母亲问我：“孩子，想吃啥？”我撒娇似的说最想吃的还是甜杆。母亲笑了：“给你留着呢。”她转而对我老弟说：“去，给你哥到外面拿两根来。”听到母亲至今还种着甜杆，而且还没忘给我久久地留着，我的心一下子有些酸了，眼泪不觉从眼角溢出，还有什么比母爱更深沉的爱呢？！我从老弟的手上接过甜杆，娴熟地剥开皮咀嚼起来，一种清凉又爽口的甜意瞬间流进我的心里，像是母亲儿时给予我的乳汁！

回到小城和几位友人小饮时谈到了母爱，一位友人说，母爱有很多种，有时是看得到的，有时是瞧不见的，更多时候是能感受到的。我品味着友人的话，联想到母亲的甜杆，母亲仿佛是用甜杆告诉我：有母亲在就有家在，母亲是儿女永远的靠山！母亲是最无私的，儿女是母亲一生的牵挂！

母亲的甜杆，让我品味了多半辈子，那甜杆里饱含了多少母爱呵！我将母亲种的甜杆的种子带回城里，将甜杆的故事讲给孩子们，也说给我的友人。朋友听后沉思了许久，道出一句话来：“你小子变聪明，开悟了。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本书，你品出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