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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伙伴的花样年华

2019-08-31夯石张琳孙贺田摄影李鹏调图

北广人物 2019年34期
关键词:右玉于成龙吴子

本刊记者 夯石(张琳)/文 孙贺田/摄影 李鹏/调图

作为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方志敏同志诞辰120周年献礼剧的《可爱的中国》自7月4日在央视一套黄金档播出后,得到广大观众好评。《可爱的中国》由著名导演吴子牛执导,林江国、缪婷茹、唐国强、印小天等主演。该剧用丰富的细节和真实的故事对方志敏烈士的英雄事迹进行了艺术化呈现。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仲呈祥赞其写意而浪漫:“既有生动丰富审美细节的艺术化表现,又有深刻的思想发现和哲学观照。”7月31日下午,笔者一行来到怀柔中影酒店,独家采访该剧导演吴子牛,执行制片人、艺术总监司马小加。

采访的前一天,由中宣部文艺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电视剧司主办,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影视剧纪录片中心承办的电视剧《可爱的中国》研讨会刚刚举行,与会专家的肯定和褒奖,特别是《可爱的中国》受到无数网友和年轻观众的赞扬,给这对已年过花甲的影视黄金搭档平添了继续拼搏奋斗的动力。近日又欣闻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优秀剧目展播”遴选的86部剧目中,《可爱的中国》名列榜首。

不过,吴子牛和司马小加此时根本无心也无暇“旁骛”,吴子牛正在为新中国成立70周年献礼剧《希望的田野》(暂定名)进行紧张的后期剪辑,而四个多小时的采访中,和吴导聊的时候,司马小加忙活《可爱的中国》剧组后期宣传的大事小情;司马小加刚刚坐定,吴导就又赶紧跑回剪辑房;而女儿阳子竟比父母还忙,谁让她是《希望的田野》负责服化道、外语的副导演呢……

作为“第五代”电影导演群体的领军人物,吴子牛的行业地位毋庸置疑,但他亦是笔者少见的纯粹的人。他还像当年刚迈进电影大门的那一刻,满怀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热念,特别是还有着难能可贵的行动力。妻子司马小加是他一生最重要、最志同道合的事业伙伴,海外留学归来的学霸女儿阳子也不乏热烈、阳光,充满乐观、向上的劲头。

吴子牛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上世纪70年代,他在乐山文工团从事创作和演出,之后进入北京电影学院78级导演系学习。不知不觉中,这位爱读书的质朴汉子就上路了,他一心感受着文艺作品带给他的美妙,读好书、看好电影、拍好戏一直是他最得心应手的事,就像鱼在水里撒欢。沉浸,是他在面对你时偶然一现的“创作”状态。而他的作品无一不是这种状态下的成果。这是一个纯粹得令人艳羡却又有些奇异的家庭。不拍戏时,吴子牛最喜欢宅在家里,远离是非、应酬、虚名,除了看书,最喜和妻子、女儿探讨艺术和创作,父女俩甚至会争个面红耳赤。而从未放下家里家外一切活计的司马小加,总能随时且适时地扮演调停者和拍板者的角色。阳子崇拜母亲和父亲,如今夫妻俩共同崇拜女儿。

“我女儿非常优秀!”这话出自一位大导演之口,还是令我不由一震,继而心里一热。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这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样本和合作范本?也许读完这篇文章,您会自然而然找到答案。

【敬意】传递正能量才是主旋律

《可爱的中国》以倒叙方式展开,在勾勒宏阔历史背景的前提下,集中展示了方志敏一生最具代表性的革命历程,在叙事上脉络清晰,张弛有度。原总政艺术局局长、著名文艺评论家汪守德表示:“《可爱的中国》在叙事结构上的精巧用心,使剧作具有非常强的观赏性和吸引力。”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名誉主席、著名文艺评论家李准坦言:“该剧用艺术把握世界的方式,对方志敏和方志敏精神进行了一次新的发现。在追求新的精神高度、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上做出了新的探索,创造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业内,吴子牛是有名的“硬骨头”导演,专啃硬骨头、专“导”重大题材影视剧。吴子牛说,“可能我们这一代人忧患意识比较重吧,搞不了轻松搞笑洒狗血的,这些剧也不会找我。拍摄《可爱的中国》,我们所有人都不止一次落泪。方志敏的英雄故事穿越时空来到今天,可以说有着强烈的现实主义温度。作为导演,更是作为一名普通的观众,我为中国有这样伟大的革命先烈而感到自豪,正是有了千千万万这样的先烈,才会有今日强大的中国。年轻网友看了方志敏就义前的那场戏,脱口而出:‘我们恨不得去劫法场!’还有的网友说,看到36岁的方志敏,用一个军礼结束了与战友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先前强忍的泪水,也在大结局中爆发……剧组人给我看这些网友的留言和评论,我特别欣慰,感到烈士的血没有白流,正如方志敏烈士说的:青年人,可爱的青年人!全剧组、方方面面付出者的汗水和泪水也都是值得的。”

拍摄时,吴子牛每天早上五六点就出门,通常要工作到深夜,甚至是凌晨。这位67岁的大导演面相冷峻,说话却很温和,身上不仅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似乎还有一种有别于江湖的豪气,他话不多,而干净、有分量,他说“必须要用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敬意、所有的拍摄经验、所有的艺术修养,拍好这部电视剧”。

坚持用作品说话,坚持用信仰和情怀温暖、震撼、启迪人心,不仅是吴子牛的艺术执念,也是他的人生信条。“拍这部戏我一直感觉责任重大。方志敏是革命烈士,我们是怀着无限敬意,尽最大努力去拍摄制作这部剧的。作为导演,这是我肩负的责任,尤其是现在门槛越来越低的时候,更要有业界良心才行。导演是用作品来表达和思考的,所以我非常喜欢拍历史正剧或现实剧。在影视业变得极度商业化的今天,我们的行业和观众更需要这样的文艺作品,带给大家更积极的价值观和能量。”

吴子牛认为“主旋律”这三个字有些时候被标签化了,存在机械和片面的解读,“不能为了主旋律而主旋律,要抛弃这样的想法。懂得在艺术上、人性上、故事性上、人物刻画上,充分体现主流价值和核心价值,只有这样才能使作品传递正能量,这才是主旋律。”

【数字】580人,55天筹备 80天拍摄,6个月后期

在吴子牛的艺术生涯中,司马小加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为过于专注艺术创作,吴子牛创作以外的事务便都由做制片人的妻子司马小加全权负责。吴子牛是一个搞创作、干事业极其专注的人,足迹遍布祖国的山山水水、角角落落,但他却鲜有对具体景色的记忆和感受。而专注于工作的时候,毫厘微末都难逃他的法眼。吴子牛生活上只求简单,越简单越好,拍戏时却是无所不用其极,费力、费钱成为他的“标签”,所以能够和他配合默契的制片人也只有司马小加。

《可爱的中国》作为中宣部点题扶持并列入首批中国当代文学艺术创作工程的重点项目,以“理想与信念”为核心主题,真实深刻地展现了革命烈士方志敏为了“可爱的中国”不懈奋斗,以大无畏精神与敌人抗争,最终英勇就义的英雄事迹。

司马小加介绍说,在《可爱的中国》创作初期,主创团队多次赴方志敏同志出生地弋阳县漆工镇,曾经浴血战斗过的地方横峰县葛源镇,以及闽浙赣革命根据地旧址、玉山县怀玉山被捕地等进行实地采风。坚持以史实为依据,充分发挥艺术想象,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对方志敏同志的生活状态、言谈举止进行了生动还原。“大事不虚,细致还原,力求真实”,这十二个字是580名演职员、台前幕后所有工作人员都坚守的创作原则。55天前期筹备,80天拍摄日程,创作团队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令每一个镜头都沉甸甸的,整个摄制过程就像“打了一场硬仗”。“先是在横店遇上了史无前例的雨季,在江西拍摄时又赶上大雨倾盆、高速封路,但最终我们还是提前十天完成拍摄。接下来近6个月的后期制作,我们的团队夜以继日,歇人不歇机器,每一位创作者都非常投入。”

从前期筹备、演员试镜、中期拍摄、生产计划及资金调度,到后期制作、送审修改,身兼执行制片人和艺术总监双重职责的司马小加事无巨细,始终坚守在第一线,“这是我们所有人‘用全身心撰写的作品’”。

如今《可爱的中国》收视口碑双丰收,司马小加说,“我只是整个创作团队中的一分子,一部优秀作品离不开每一个工作人员的敬业付出。一切荣光都归于方志敏同志的高尚精神和信仰的力量!方志敏牺牲得很早,如果我们不能艺术地再现他的成长历程,他伟大、悲壮而短暂的一生就有可能被后人淡忘。信仰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口号,而应是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人生牵引。它始终能发出巨大的精神力量,让人不困于过去、不惑于当下、不惧于未来。我们希望通过这部作品在年轻人心中播下信仰的种子,并以信仰之力浇灌之、培育之,以英烈可歌可泣的事迹和高尚情操烛照之,携手奋进,共筑中国梦。”

【使命】不流量 不迎合 不讨好

1977年冬天,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恢复,近500万考生涌进考场,中国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而考生的命运也将与国运紧密相连,吴子牛即是其中一员,他和田壮壮、陈凯歌、张艺谋、顾长卫、张丰毅等共有一个“1978级”的标签,至今依旧是中国电影的重要推动力量。

吴子牛,1952年出生在四川乐山,湖南省潇湘电影集团一级导演,湖南省影协副主席。吴子牛的早期电影代表作大多属于战争题材,如《喋血黑谷》《晚钟》《南京大屠杀》等。有评论称吴子牛是一位“嗜血导演”,对战争的思考是他创作的一大特色。吴子牛说:“我觉得这可能跟我的经历有关系,小时候我有两个好朋友,经常来我家玩。当时已是困难时期,我家里有一个人政审出了问题。那次,两个好朋友临走时突然转身用成年人的话来骂我……我就思考人与人之间怎么是这样的?战争是表现人性最好的环境,比和平时代、比任何环境都要充分、尖锐。”

吴子牛和司马小加都特别提到《晚钟》这部电影。影片聚焦在抗日战争胜利那一天,有五位战士组成的八路军“收尸队”,在北方战场上掩埋自己战友的尸体,不料却遇到还不知道投降依旧守着山洞底下弹药库的日本守备队……《晚钟》拍摄、获奖的前前后后,令吴子牛和司马小加如同坐了几回过山车,阅尽人性的高低错落,也尝尽人生的苦辣酸甜……后来《晚钟》在柏林获奖,吴子牛站在台上说:“我不喜欢战争,很憎恶战争。但是如果我的祖国遭到敌人侵略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拿起枪去参加战斗。”这番赤子之言,既是他自己的心声,也是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坚守。

司马小加说《南京大屠杀》的7万块钱宣传费是她组织“拍卖”自筹所得,《晚钟》得奖前,开座谈会被攻击,她嘴唇咬出血才忍住不说话。司马小加还笑着说自己是“第五代”的老婆,第五代导演的艰难困苦、摸爬滚打、喜怒哀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子牛他们这些‘第五代’一直有一种特殊的使命感,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在创作上在选材上拍自己想拍的作品。”

拍了30多年戏,吴子牛公开讲过“我没有干过一次讨好观众的事”。笔者问他:这么多年,您没有在商业运作或者说迎合市场方面动过心?吴子牛老实回答:没有过。“我不是‘很流量’的人,你就让我去拍‘流量’题材,可能我也会拍得更扎实一些”。

吴子牛这种不流量、不迎合、不讨好,至少在结果上反而是大行其道、颇有市场。拿他拍的《于成龙》举例,这个讲述一方大员、两江总督于成龙如何从一个43岁出仕的秀才到国家栋梁的“主旋律”电视剧,竟然吸引了大量年轻拥趸。也就是在这部剧播出的时候,吴子牛第一次试着打开了弹幕,会发弹幕的肯定都是年轻人,他想看看大家讨论些什么,说的有道理的接受,说不到点子上的也不在意。吴子牛说:“我始终相信口碑,我觉得我拍的电视剧还好,像《天下粮仓》《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于成龙》等都曾创下最高收视率。现在电视剧生产量大,但做‘产品’的多,我愿意用所有诚意,以做‘作品’为出发点,对得起自己的每一次创作。”

采访中,吴子牛说自己和妻子女儿都没有什么生活能力,这招致司马小加的“不满”,后来她“联合”女儿吐槽:只有他才没有生活能力。

我的理解是这一家人都不太会享受生活。吴子牛曾用“潦草”概括自己的生活,说最大的乐趣就是工作、拍戏。司马小加常年在剧组全力配合吴子牛,经常一个剧分ABC三个组、二十多个微信群,有时从凌晨盯到第二天凌晨,赶上下雨开不了工她还要三地奔波扮演“收雨娘娘”,据说还挺灵,她到哪儿哪儿的雨就停,每天这种操作下还能有什么闲暇享受生活。女儿阳子从海外学霸博士、大学教师变身为外语监制、项目策划,从副导演做起,一天十几个小时在现场,吃饭也没个准点儿……

【执念】四个半小时重新布光

吴子牛拍的第一部电影《候补队员》,首战即告捷,这部被吴子牛另起炉灶的儿童片获得了1983年第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特别奖、太平洋基多国际电影节儿童电影大奖、第一届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喋血黑谷》也是被吴子牛大拆大改了一番,不仅创下当年全国最高票房,还被评为1984年新时期十年优秀影片;吴子牛拍的《最后一个冬日》成为1986年第二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竞赛作品;《晚钟》(吴子牛兼编剧)获得1988年第三十九届柏林电影节故事片银熊奖,第七届波哥大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音响三项奖,第9届金鸡奖最佳导演、摄影、男主角、男配角四项奖;《欢乐英雄》获1988年第九届金鸡奖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三项奖;《阴阳界》获1989年政府奖、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1990年,《大磨坊》(吴子牛兼编剧)成为第四十届柏林电影节参赛作品;其后,吴子牛执导的《太阳山》参加了1991年第2届日本环太平洋电影节;拍《火狐》,吴子牛再兼编剧,获得1994年第四十四届柏林电影节评委会最佳推荐奖、法国蒙特彼埃电影节金熊猫大奖。2004年底,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的联邦广场,吴子牛举办了以“战争与和平”为主题的个人影展,这是第一次有中国导演在澳大利亚举办个人影展。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电影艺术创作的高峰期,吴子牛不仅国内外拿奖拿到手软,还拍出了《南京大屠杀》《国歌》等分量很重的作品。而2000年之后,随着他执导的第一部电视剧《天下粮仓》热播,吴子牛从电影界转战电视圈。从《天下粮仓》到《贞观长歌》《于成龙》,从《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右玉和她的县委书记们》到《可爱的中国》,吴子牛对历史题材和现实题材的精准把握,在国内导演中堪称一绝。与众多电视剧导演纷纷转战大银幕相反,吴子牛在电视圈一“扎”就是近20年。他说:“电视剧的体量远大于电影,能够开掘的广度和深度也更大。”

吴子牛拍的电视剧培养了很多大牌演员,还有不少人是靠他的作品一举成名的,但他从不将他们“据为己有”,甚至很少提及。笔者问他在组里时年轻演员怕不怕他,吴子牛说不怕,“我从不训演员,很少发火。演员其实很脆弱,有些演员开拍前在场下状态非常好,一开机就语无伦次,可见他们的压力有多大。作为导演,我要帮他们减压、放松,而不是让他们更紧张。我的经验是让演员忘记表演,让他们信这个人物,信这个故事,自然发挥,忘我地发挥,只有这样,整部戏才会活起来。”

拍《天下粮仓》时,王庆祥有一场剃头的戏,“他头顶有盏灯,这应该是唯一的光源。实拍时我从监视器里看到光不对,有点乱,于是就找原因,重新布光,这一折腾就是四个半小时,可大家都没有怨言。其实创作者都憋着一股劲,都想出好作品,所以导演必须要当好这个带头人。”

在拍摄周期非常紧张的剧组,“四个半小时”意味着额外的一大笔钱。吴子牛可不管那么多,在追求高品质艺术上他就是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的那个人。所以《天下粮仓》这部第五代导演的试水之作,一下子就竖起了一个行业标杆:拍成电影质量的电视剧,而且是思想性艺术性俱佳的历史正剧。《天下粮仓》热播之后,涌现出一批制作精良的历史剧。

【匠心】寻找大主题下的小切口

执导《右玉和她的县委书记们》(简称《右玉》),是吴子牛与山西影视集团继《于成龙》之后的又一次合作,他知道长达70年的时间跨度,在黄沙漫天、零下几十度的环境中拍摄,确实太苦了,可右玉的故事让他欲罢不能。

山西省右玉县地处晋西北边陲,跨过杀虎口的城门就是内蒙古,那里太阳辐射强烈,冬季又严寒漫长,年平均气温只有4.2℃。如今的右玉县青山绿水,是第一批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县,以及联合国最佳宜居县,但在70年前,却是一片不毛之地。1949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之际,右玉第一任县委书记带着“不能饿死一个人”的任务来上任,他首先提出“植树造林,治理风沙”的号召,这一声号令伴随着共和国的脚步响彻了70个年头。

吴子牛决定接拍这部作品之前,两次前往右玉,总共待了40多天,找到不少了解右玉历史的当地人进行采访,这片土地和人民的热情、淳朴、坚韧让吴子牛极为感动,或者说吴子牛从右玉人的身上看到了大国之魂,民族之魂,也看到了涓涓流淌的人性之美、人心之暖,这是他的“菜”,非他莫属。

尚未与山西影视集团签订合作协议,被创作激情鼓满了心帆的吴子牛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写剧本。40多天的采风,他手里仅拍摄的采访素材就有一千多分钟。正式进入创作阶段后,吴子牛提出第一个思路:右玉最可贵的,是当地县委书记们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的精神,如果只是通过影像展现右玉的环境变化,会把大事做小。在右玉当地的资料馆里,珍藏着历任县委书记的笔记本,每一位新的书记到任,都会先翻看前任的笔记,按照其轨迹将政策延续下去。

善于寻找大主题下的小切口,是吴子牛的的创作风格。“写《右玉》中一个个小人物,实际上就是在展现火红的年代、70年的共和国历程。我们现在做的《希望的田野》也是这个特点,每个小人物的故事也是我吴子牛的故事——从改革开放之初到如今国家的蒸蒸日上、人民的幸福安康,情怀、奋斗、理想、信念,全在人物和故事里。”

独具匠心和创新的艺术化呈现,是吴子牛作品的另一个特点。在右玉长达70年的植树造林中,前后经历了22任县委书记,如果只选一两位,就失去了右玉的传承精神,都展现出来,又不符合创作规律。吴子牛在吃透大量的历史资料后,着重选取了其中11位书记来展现,而将其串联起来的则是右玉县当地一位从普通群众成长为县委书记的人物,即剧中的武铸。他生在右玉,长在右玉,伴随着右玉的改变,右玉人同样也在成长。

《右玉》是吴子牛拍得最苦的戏,没有之一。在天寒地冻的右玉,吴子牛得了重感冒,为了保证拍摄进度,他一天也没有休息,而且主要的编剧工作也由他完成。“电影我做过几次编剧,比如《晚钟》等,做电视剧编剧我是第一次,当时在采访过程中就已经开始写剧本,这部剧可以说是真正从生活中来的。”

吴子牛记得,2018年1月5日是剧组人最多的一天,接近上千人,而当时白天零下27摄氏度,晚上更冷,大家一拍就是十七八个小时,没有一个人偷懒,没有一个人抱怨,也没有一个人计较片酬,唐国强、陶泽如、王庆祥、成泰、黄品沅等,无一不是戏比天大的演员。剧组的整个拍摄过程仿佛把右玉的70年又经历了一遍……吴子牛说“:我养了几条狗,有拉布拉多、马尔济斯,还有一条流浪狗,这么多年拍戏,我带着它们几乎走遍中国,但是拍《右玉》我没有带,太苦了。”

【谋划】平衡历史真实和艺术发挥

2017年1月3日,《于成龙》在央视一套首播,播完后又在央视八套黄金档再次播出。吴子牛既意外又不意外。“这个题材跟影视界的走向似乎是不同的,商业性、娱乐性都少了些,一开始没想到人们这么喜欢。但其实也想到了,因为这是个好故事、好人物,可以穿越历史,投射到今天。我觉得老百姓对生活、对盛世有渴望,当然,对官员也有厚望。这时候,这么一个好官员的形象出现了,人们还是买账的。有很多人给我发了私信,有表达感谢的,有寄予厚望的,还有纠正个别错别字的,都说明观众是看进心里去了。特别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有不少00后的观众。《于成龙》播出时,好几次收视都冲到了第一,网络点击量加起来超过了7亿。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电影只要人们花钱买了票基本都会去看,中途离场的人并不多,但电视剧不一样,几百个频道,不喜欢马上换台,离场太容易了。所以还是要作品过硬。”

拍任何一部戏,吴子牛都会先行谋划,做到成竹在胸。他说同样的题材,10个导演会拍出10种版本,导演的价值观、哲学基础、文化底蕴才是深层也是最大的不同。于成龙出场的方式,让吴子牛绞尽脑汁。最后的处理是:观众先听到永宁书院中诵读《论语·为政》的第一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镜头一摇,于成龙正端坐在书院中的书案前……这是典型的“吴氏”风格,将历史真实、政治寓意和艺术发挥平衡其间。从电影《晚钟》《大磨坊》,一直到后来的电视剧《天下粮仓》《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等,莫不如此。

关于接拍《于成龙》的初衷,吴子牛是这么说的:“当时有几部戏在找我,我还是接了《于成龙》,因为这个人让我好奇:他20多岁就考上了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但在家里又待了20多年,一直读书。到45岁,由于朝廷需要人,他才决定出去做官,这一走就是23年。多少事他都是提着脑袋在干,几次被土匪绑作人质、被革职成为草民,但还在顽强地为老百姓做事。于成龙身上的魂是什么?我觉得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于成龙身上的光芒和正气仿佛穿越了400年历史,有很强的现实温度。我觉得主旋律影视作品第一不要喊口号,这样会毁掉作品;第二要有国家精神在里面。美国有很多烂片,但他们的主流电影拍的都是美国精神。他们的电影已成为向全世界输出的文化软实力;俄罗斯也是一个强国,网民形容他们是战斗民族,虽是玩笑但也很形象。导演是用作品来表达和思考的,这是我喜欢拍历史正剧或现实剧的原因。目前这种题材的影视作品量不多,辐射面也不大。随着国家越来越强盛,会越来越需要这样的文艺作品,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和塑造人们的价值观。”

【职业】剧组“江湖”中的清流

圈里人都知道,吴子牛拍戏经常“熬大夜”,有时从头一天早晨8点拍到第二天早晨8点。采访中,吴子牛很少谈自己,每个提问,他都认真思考后才回答,能多说几句的他也不多说,适可而止;不愿多谈的,更是惜字如金,比如他自己的付出。

剧组是个江湖,江湖中的清流,大概就是吴子牛这样的。平时的他没什么权威,很不起眼的样子,特别像个读书人。当然他是真的读书,读了很多书却从不表演出口成章,总之是个内敛的人。在他影响下,许多很牛的演员在他的组里都特别接地气,还自称老腊肉,大约是用其不新鲜却有嚼头有味道之意。吴子牛说“,于成龙用生命在历史上写下了属于他的一笔,而《于成龙》的演员们也是在用生命书写”。拍摄时,成泰要用800多场戏3个月时间体验并演绎于成龙为官23年的风雨和辛苦,有一天,成泰在转场换衣服时站着就睡着了;演员修庆在一场戏中韧带严重受伤,但他每天忍着剧痛坚持拍戏;女一号王雅捷有一次发高烧,正赶上拍奔跑的戏,结果一边跑一边打摆子……

最近有女演员诉说中年职业危机,其实这是个不能再老的老话题。演员一直是个被动的职业,年龄是问题也不是问题,关键看演员们自己怎么想。吴子牛选角的标准主要看演员合不合适,“这个演员必须和角色是吻合的。其次,这个演员的艺德要好,演技再好,如果艺德不好我也不会跟你合作。我相信很多导演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如果大家很熟悉这个明星,看的时候很容易把他饰演的人物忘得干干净净,只看这个明星在‘演’人物;相反,如果用观众不太熟悉的面孔扮演这个人物,他一出场就会把观众带进去,所以我基本不用明星。”

对于流量明星和粉丝经济,吴子牛有自己的看法:“我以前拍电影的时候,就有超前消费明星的现象了,一年的电影里全是那几张面孔。观众会想:难道中国没有别的演员了?其实不是,中国有很多伟大的演员乃至艺术家,却被这种疯狂的市场和娱乐至死的倾向给边缘化了,这是不应该的。所以我一直想,应该给好演员机会,这些人非常敬业、非常投入,完全是在创作。他们不像有些明星容易得意忘形,本来没什么本事,莫名其妙火了以后,也完全不学习,甚至有些人连台词都不背,数数‘1234’就好了,这种演员怎么能用,看了他们演的戏我都想笑。这在我的剧组是不可能的,我对演员有要求。首先,我很反对演员把时间签死,也就是固定好一天的工作时间,比如从化装开始一天就工作10个小时。我听说,有的演员一看表时间到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种人我怎么可能跟他合作?还有,我的演员不允许提词,台词必须全部背下来。我还会尽量用同期录音,不用后期配音的,这对演员的要求就更高了。我看到过有些演员,助理在边上举着印着台词的纸,一边演一边读,虽然比读‘1234’好一点,但从骨子里我就看不起他了。的确有些明星自带粉丝和流量,但你想想,一万个粉丝,实际上就是一万颗心、一万种思想。你不好好演戏,实际上是毒害了这一万个粉丝。”

埋头苦干,把自己的事做好,拍摄实实在在的作品,因为时间是会说话的。吴子牛影响着带动着身边的合作者。近些年,不少导演投入到商业洪流中,满眼皆是“IP”、“流量”,有侥幸成功的,更有一路“扑街”的。吴子牛称之为“怪现象”,“有人说,21世纪是影视的暴利时代,很多热钱涌进来,不可避免地就有不懂创作规律的人以资本为第一。这样的现象和价值观一旦出现,就会扰乱市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边倒的影视商业化,这就导致现在出现了不少怪现象。比如居然有人会问我:你还亲自拍戏?确实现在有些导演不拍,让助手拍。只能说中国电影导演的门槛太低了,拿到投资似乎谁都可以做导演;另一方面,在中国一部电影没有卖上一个亿,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导演。”

吴子牛不拍纯商业片,“我们跟商人不一样,商人看赚了多少,我们不是。”他认为,商业与艺术并不矛盾,“关键是你把艺术放在第一位,还是把赚钱放在第一位。在国外有些音像店,优秀作品在那里都能找到,还会有一个个导演专柜,比如说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的代表作都在一个专柜里,供大家挑选。还有一些小电影院,会放主题电影,每个月放一个导演的电影。如果观众只看到一种东西,或者只看到商业片,很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和艺术类型就会被忽略。”

【伙伴】花甲之年的花样年华

司马小加更愿意把与吴子牛的关系定义为合作伙伴。的确,两个人在事业和艺术上的默契配合甚至超过了生活。拍父亲的遗作《风雨桐江》时,编剧司马小加指定导演为吴子牛。这部戏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吴子牛的翻身之作。“家里他听我的,我是老大;拍摄时,我全力配合他,他是老大。”司马小加笑着说。

“嫁给吴子牛是我的命,我认”。她为他做了一切不可能的事,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从穷得叮当响地组织起一穷二白的小家庭到几次于人生绝境中逆势突围,由低谷跃至巅峰;从竖琴、钢琴演奏家跨界跨成专业影视编剧、策划、制片人,司马小加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展露无遗。

所以她是“认”准了这个人,才会认了婚姻的“命”,而其他的“命”她统统不认。吴子牛到底有啥好呢?

当年两人正准备结婚时,有一次小加在王府井大街上偶遇未婚夫吴子牛,问了半天才知道吴子牛想拿仅有的一百块钱(已是当时的全部身家)给小加买结婚戒指,小加二话没说一把夺过钱……

最后,这买首饰的钱变成了几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家具以及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生活必需品……

1988年开始,司马小加就开始出任电影、电视剧编剧、策划、导演、制片人、监制,主要作品有《欢乐英雄》《阴阳界》《太阳山》《火狐》《XX染色体》《南京大屠杀》《大清药王》《大国医》《大瓷商》《闯天下》《大舜》《于成龙》等。从艺术创作到预算管理生产计划,司马小加管的几乎都是几百上千人的剧组,吃喝拉撒睡全要管,经常连轴转的小加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有过11岁时独自生活的磨炼,此生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

小加的父亲司马文森,是我国著名作家、外交家。1933年参加中国共产党,1934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申报》《作家》等报刊发表过多部揭露现实的短篇小说。抗战时期,司马文森先后在上海、广州从事救亡宣传工作。内战时期,他投入反对内战的斗争,把港澳和南洋爱好文艺的进步青年团结在中国共产党的周围,并为解放区输送新生力量。其间,司马文森撰写发表了大量评论文章和小说。1955年夏,司马文森奉派出任中国驻印尼大使馆文化参赞,1962年底回国后,担任国家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西亚、非洲司司长。1964年,司马文森出任中国驻法国大使馆文化参赞。“文革”开始后,司马文森夫妇奉调回国,1968年司马文森被迫害折磨含冤离世,妻子和小加的五个姐姐都被下放或插队,11岁的小加只能一个人生活在北京,与父亲用小说《风雨桐江》稿酬买的钢琴为伴。看到这个独自顽强生活的小姑娘,附近中央乐团的几位演奏家动了恻隐之心,他们轮流悄悄免费教她弹钢琴——此一教,教出了小加未来的第一个专业。

所以看到落落大方、敏捷聪慧的阳子,笔者似也依稀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司马小加。“阳子小时候,子牛专注于事业,常年生活在剧组……”司马小加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排练、演出、进修编剧,搞创作。小时候,坐在绑在车架上的小竹椅子里,阳子最怕生病发烧半夜去医院,大雪天一骑车母女俩就摔得东倒西歪、青一块紫一块……所以后来有钱买汽车了,小加第一时间学会开车。有了车,她像踩上风火轮儿的哪吒,更难停歇了。

拍《大清药王》时,小加每天忙完剧组的事,通常已是深夜,从怀柔飞腾影视基地开车返城的路上,几次睡着了车开到逆行道被对面凄厉的喇叭声惊醒。拍这个戏,人艺老演员林连昆拍了三分之一的戏就突发脑溢血,小加往返于剧组、医院,把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后来剧组发生了人事的纠纷,“肇事者”早早离组“避风”,小加作为制片人挺身而出,被某方找来的各色人等围困了八个小时……

我想,她和吴子牛毕竟都曾是苦水里泡过的孩子,及长又在冰火中淬炼过筋骨。我觉得这种性格、精神的身份认同感终使他们牢牢相吸,彼此支撑。

花甲如何?花甲之年一样可以有花样年华。夫妻又如何?默契和投契值爆表,再好不过的是事业伙伴。祝福他们,好戏还在后头,女儿阳子已经上路了,未来可期。

【尾声】

中宣部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作品8月19日在京揭晓,《可爱的中国》《右玉和她的县委书记们》榜上有名,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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