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成长教育》中谈青少年心理危机
2019-08-27吕知璐
吕知璐
著名的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家埃里克森对于人一生的发展曾提出过“心理发展阶段理论”,将社会文化这一因素引入,以一种辩证发展的视角解释了各个年龄阶段的任务—处理危机。“危机”,实际上就是指人格发展中的重要转折点,既可能是灾难或威胁,又可能是发展的机遇。对危机的消极解决会削弱自我的力量,使人格不健全;相反,危机的积极解决则会增强自我的力量,使人格得到健全发展,促进对环境的适应,且能增加解决下一阶段危机的可能性。在青少年时期(12—18岁)的危机任务解决的将是“自我同一性”或“角色混乱”。
由回忆录改编的电影《成长的教育》讲述的正是关于一个16岁的少女珍妮在这个阶段中如何一步步卷入“自我同一性”失调的危机,脆弱的任性和薄弱的价值观最终被真相完全击垮的故事,最后走出低谷,积极应对了危机而从中成长。
同一性即自我同一性,是具有建设性机能的健康自我所具有的一种复杂的内心状态。对于学习目标明确、环境单一但思想日益活跃、充满好奇求知欲的青少年来说,由于缺乏生活经验,完成“同一”并非易事,“同一”失败往往在所难免。如果在这一时期,在社会交往中迷失,很容易造成自我统合性破碎,在自我混乱中无法选择生活角色—这是青少年阶段可能存在的一种危机状态,它带来的是诸多发展中的不确定性。突出的表现可能是以敌意对待家庭、他人或社会理想角色,阻碍内在的成长与发展。
青少年的心理发展有其先天的遗传因素,还有受到社会文化因素共同的动态作用下的相互作用。珍妮的家庭,作为社会文化中最紧密的一个环境因素,在电影中刻画得非常写实:伦敦郊区小镇的一个普通工薪家庭,一个时时刻刻活在匮乏恐惧中的暴躁父亲,一个为家庭操劳没有主见的母亲,作为独女的珍妮作为全家的敦促对象,反复被唠叨学习。这个场景我们再熟悉不过:学习成了一种圣旨,学习幾乎成了珍妮的全部意义。这个家庭的成员对珍妮的要求只聚焦于学习,还有无尽的对生活上金钱匮乏的抱怨,很少有心灵深处的沟通与交流。
16岁的珍妮形象也在电影中展现得一览无余,聪明漂亮,成绩优异,热爱古典艺术,有自己独到的品味,追求者众多。对自己进军牛津大学的目标确信无疑,没有任何可撼动,也不曾被人所怀疑。就是处于这样的人生阶段,在某个雨天,从乐团演奏完出门独自拖着大提琴狼狈等雨的珍妮邂逅了大龄男子大卫,大卫的风流倜傥和举手投足之间的迷人气质深深吸引着珍妮。大卫,这个突然闯进珍妮小世界的外来入侵者—与其说是入侵者,不如说是另一种光彩陆离世界的通道—带着珍妮看遍繁华:出入高档酒吧、艺术品拍卖行和高级餐厅,甚至说服珍妮父母带她游览梦寐以求的巴黎。在突如其来的梦幻美好中,珍妮愈发感到学校生活中的单调乏味,甚至那个曾经铸进生活的牛津大学梦想也变得黯然失色、虚无缥缈。
在珍妮被大叔大卫的俘虏中,电影呈现了一些微妙的心理转折,刻画了珍妮如何一步步退让而失去自我。未经世故的女孩珍妮并不知道这个慷慨有趣追求自己的大叔有着一个什么样的背景,她的父母一样也被轻易蒙在了鼓里。价值观脆弱的16岁珍妮,被“理性”说服了。在这个情节中,我们看到了青少年身上的一些人格的不稳定性,神经质,易感性。我们看到,珍妮面对大卫的诱惑,家庭这一本应发挥引导或决策功能的社会支持因素是失效的、失败的。一个处在焦虑恐惧氛围中的家庭,很难提供一个自由健康的身心成长环境。伴随着青少年自我意识的萌芽,他们更容易怀疑一切,推翻一切固有的以往建立起的价值体系。
老师告诫珍妮不要忘记自己考牛津的目标,珍妮反问老师从剑桥毕业这么多年后不也只是在这里单调地重复,甚至无法企及她现在就唾手可得的生活状态—欣赏正宗的高雅艺术,享受上等生活、美衣华服,各地周游。之后和校长的对话也成为珍妮内心新旧信念的一场交锋写照,曾经尊敬的校长和老师都没能说服深陷其中的珍妮。
直到事情的真相开始显露出来……生性放浪的大卫在婚外喜欢勾搭年轻漂亮的女孩,珍妮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所有的高雅、温柔、绅士、钟情于己的款款柔情,一切在日光下变成了梦幻泡影。真相所引发的不单单是珍妮这个16岁少女的世界里的成长危机,也是珍妮全家共同蒙受的一个羞耻的骗局。
细细推敲,这一事件发生、发酵和最后发展的背后存在四个方面的原因:
1 首先,家庭因素。这在影片中的作用从前到最后都有所体现。不良的家庭氛围或亲子关系,比如珍妮父母并没有一个长远的追求目标,往往只是追求眼前的快乐,尤其是对物质生活的看重都在潜移默化影响着珍妮的内心价值信念。青少年在成长中,独立意识在萌发,一个稳固、安全的家庭支持对其身心有着非常重大的作用。在影片最后,父亲站在女儿房间门口,第一次放下谩骂抱怨的形象,真诚地表达了对女儿的关切和道歉,这一举动无疑对珍妮的内心是一种巨大的释放与支持!
2 其次,学校的教育理念。虽然本片中较少涉及学校的教育体系,但是在珍妮打算订婚弃考去和校长的交流中,校长告诫珍妮:这个学校所有的教师都是有名牌大学的文凭才有资格进来教书的,珍妮反问:教书如此无趣有什么意思?校长的反驳竟然是:也可以去做公务员啊—这个苍白而干瘪的回答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也并没有思考过教育真正目的的校长。假如教育等同于职业的敲门砖,那么珍妮和校长的观念其实并没有本质差异。一个到了青春期的少女,聪明,有独立感的萌芽,对传统理念的质疑和挑战背后,其实是她并没有在一个健全理想的教育理念中深思过,她的成绩优异只是一件质量姣好的外衣。那么,如何真正地落实对青少年的教育理念的理解呢?这个问题重大而复杂,不在本文讨论之内。
3 再次,青少年的人格特质。珍妮性格果敢、有主见、有着学霸的标配意志和能力。一个人的气质风格,无疑会对不同事件采取不同的处理风格(攻击或退化,固执或修正)。从危机的发生到最后的解决,珍妮的性格无疑给她的最后回归正轨打下了人格基础。和校长道歉,和英语老师进行敞开心扉的交谈,这一次,她重新看到英语老师的更朴实、厚重的品味与美,并深深地感悟到“成功没有捷径”。重新回到学校的珍妮发奋读书,这一次她已经走出危机,并转危为机,重新整合了自我的同一性,因而能心无旁骛地发奋学习,最终踏进了牛津大学的校门,重新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4 最后一点,社会文化的影响。不一样文化下的意识形态所塑造的个人特质和他人特质相互影响,对危机的解决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对于这一点,所能做的改进措施比较少,更多的则是需要从法律、非营利社会组织团体、心理干预机构等入手,做一些支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