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创业,自痛难医
2019-08-27崔小花
崔小花
从救死扶伤到下海经商,未来的企业家里面会不会多几个医生的身影?
早在2012年底,医生张强宣布离开体制自由执业;2014年7月,中国第一家医生集团张强医生集团成立。无论是张强还是张强医生集团都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强烈地冲击着中国的医疗体系和医生的思维模式。与张强一样,在中国医生圈子里扮演着偶像角色的,还有宋冬雷、于莺、于刚……这些跳出公立医院体质的探路者,纷纷开始尝试从医生到创业者角色的转换。
从跳槽到私立医院,到合伙开诊所,甚至于组建医生集团、投身移动医疗,医生的创业模式似乎格外多样。从“公家人”到创业者的身份转换,他们所走的路或短或长、或直或曲,总伴随着一个业态新生的阵痛。
意识缺失之痛
据统计,去年,全国仅私人诊所就增加了11000多家,相当于每天都有一大批医生怀着一腔孤勇,一头扎进创业的洪流。
“当今后的人生是完全可以想象,而我对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期待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离开了。”2015年王昱博士从重庆最知名的三甲医院儿科出走时,就像大多数的创业医生一样,对未来没有半分怀疑。
生活的讽刺往往在于,当您满怀激情地去推开一道门,却发现门后是一堵墙。就在第一家诊所即将开业的前一周,王昱的合伙人撤资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已经装修好的门店。
此时,那堵墙就仿佛立在王昱面前,一步步紧逼过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好在,军人家庭出身的王昱,不仅是一个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人,还有着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2015年年末,昱博士儿科连锁第一家门诊开业,从重新选址到装修开业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完成,这期间王昱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上床睡过觉。
“不懂什么商业模式、顶层设计、底层思维,那时候啥都不懂。”
公立医院就像是一条现代化的工业流水线,医生只负责中间诊疗这道工序,怎样获客、怎样服务、怎样梳理管理流程、怎样计算盈利空间,甚至至收口何跑审批手续、如何同各个职能部门打交道.这些都是王昱离开体制前没想到的。
无论你的技术有多惊为天人,不理解商业模式的基本要素就去创业,就如同不懂人体解剖结构和基本生理就敢给人开刀,失败是大概率事件。几万元一个月的场地租金在那里摆着。整个学习周期都在和资金的流失赛跑。没有了大医院作为保护伞,将个人一下子投向市场,多少会让人手足无措。
王昱是干儿科重症急救的,最擅长的是复盘。比如,一个人心脏停跳了,有5个原因,医生会首先针对最有可能的原因用药。如果病人心跳恢复了,要总结是什么原因.没有恢复便马上耍想为什么,下一步怎么办。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断地复盘、推演。“轻资产+特色科室”、与商圈结合、区域化连锁路线.从点到线再到面,在不断的推翻与修订中,王昱的商业体系似乎也越来越清晰。
4年间,从懵懵懂懂投身创业洪流,到合伙人带资出走。再到跌跌撞撞创立昱博士连锁儿科门诊辐射整个西南片区,王昱几乎完整地经历了一个创业医生会经历的所有典型性事件。
结束采访后两天,王昱前往杭州参加了中国诊所发展大会。偌大的会场坐满了新旧面孔,因为主办方事先准备的席位不够,还在会场后面加了不少简易的折叠椅。创业医生。这个族群的热情几乎从王昱发来的照片中满溢出来。他们中间有的刚刚踌躇满志地脱离体制。有的则是经历了多次失败的连续创业者,当然,也有像王昱这样已经小有所成的。但他们共同的目的都是想在思维的碰撞中摸清市场的新方向,商业意识已经逐渐存这个群体中觉醒。
平台沦陷之痛
在公立医院。一个医生一天通常要看几十上百号病人。而存这些病人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会笑着对你说,“我是冲着您的名气来的”。于是,被病人吹捧多了,难免有医生误会个人IP强大,病人都是慕名而来,于是想逃离体制去外面呼吸自由空气的想法.自然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出来后才发现。一个病人都带不走!”重庆欢乐口腔医院杨彦春院长感叹道,他也是在自己满怀激情、投身创业大潮后,才切身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论你是三甲医院的教授还是学会的主任委员,想靠做熟客支撑自己的创业梦想都是不存存的,从前的光环都属于从前的平台,一旦离开,你就耍有从零开始的心理准备。
不仅如此,因为缺乏了能与公立大医院平台相抗衡的公信力,如何获客往往成为摆在创业医生面前最为现实的问题。
“已经不能再简单地做同质型医疗服务。那样患者宁愿去公信力更强的大医院排队。创新、差异化经营与服务为本才是民营医疗机构唯一的出路。”
比如,一家以消化内镜为特色的内镜中心,便打起了饮食健康营养的主意,潜在的用户从疾病患者拓展到了普通的上班族群;儿科医生集团,积极拓展自己的医学科普品牌,给新手爸妈传递正确的育儿知识;神经科诊所推出看护癫痫的手环,不但帮助医生管理患者,还能获取疾病数据。这种基于医疗之上的服务创新,拓展了医院医疗服务的院前和院后,越来越多地得到市场的认可。
此外。以杨彦春所从事的口腔科为例,在种植牙技术上,目前世界上已经有更好的、保持期更長的根体可以使用。然而大型口腔科医院受限于采购流程复杂,要在技术上调整需要更多的时间。小型的口腔门诊则可以随时调整自己步伐。凭借着体制精干灵活的便利,越来越多的中小医疗机构以微弱的产品、技术迭代优势给患者提供更多的选择,也从中争取到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公立医院平台的工作经历。对于医生创业而言能给你留下的.只有多年在众多病案中磨砺出的技术和经验,这是谁也拿不走的干货。离开后,你的职称级别可能清零,但你的技术、服务、创新意识不会清零,只有把这些积存得好的人,才能够存市场中立足并走得更远。
资本双刃之痛
资本的本质是逐利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医疗的本质相悖。对于医疗机构到底应不应该有资本介入,不论是社会上还是医生内部,一直都存在着正反两种声音。
其实,单纯从医生收入角度来讲,他们对于资本并没有强烈的需求,通过优质医疗资源下沉,医生们已经能赚到比“走穴”更多且公开合法的钱。但,如果医生集团想做更大一点的事情,或者想营造更加宏伟的生态,就可能需要融资了。资本可以快速地改变医疗的硬件,可以组建团队更好地服务患者,可以将医疗的各个流程优化梳理,使之更有利于病人的良好体验,还可以通过市场行为找到病人,满足这一部分人的医疗需求。
2018年注册医生集团呈爆发式增长,而相对应的医疗服务创业项目也屡屡获得资本青睐。医森资本曾预测2018年是医疗服务投资大年,但事实上这一趋势在2017年就已经凸显。据统计,2017年5月到2018年4月间,有统计的医疗服务融资事件就发生了42起,总金额34亿元人民币。各路资本纷纷入局,成为医疗行业一股“现象级热潮”。中国的医生群体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热情地关注“创业”“资本”之类的商业话题。一向心高气傲的医生们也开始愿意拿着商业计划书主动寻找投资人,一场医生圈的创业狂欢帷幕仿佛正在拉开。
但在资本狂欢的背后,其暴露的问题也渐渐浮出水面。2018年12月,爱康国宾张黎自曝家丑:体检也分真体检和假体检,护士会冒充医生看超声,甚至有抽了血不做检验扔掉直接就出结果,这位行业大佬的爆料让整个民营医疗行业都颤抖起來。资本主导的行业乱象撩拨起民众愤怒的情绪,一场针对对民营医疗机构乱象的思辨在舆论的助推下持续发酵,同时也导致了创业医生群体内部的再次分流。
“当医生想赚钱没有错,但如果当医生只想赚钱,那最好还是不要当医生。社会上能赚钱的职业还有很多。”
杨东运教授本是重庆一大型医美机构的创始人兼主要合伙人,当机构越做越大直到吸引资本介入时。他反而选择了退出重新创业,在一个小型商圈开设了一家小小的疤痕修复门诊。从三甲医院主任到创建大型医美机构再到回归小型门诊,别人都越做越大,只有他越做越小。
在杨东运口中谈及最多的一个词是:“医疗的本质!”在他看来,过多的资本介入冲淡了医疗的本质,医疗事业不同于其他行业,它的特殊性决定了只有以医生为主导,而非资本主导的医疗机构,才是健康良I生的存在。
杨教授或许是一个较为极端的个案,但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创业医生的看法。冬雷脑科宋冬雷也曾经说过:“凡是和生命有关的创业,不应该有孤注一掷的想法。”
医生主导还是资本主导似乎成了争论的核心,但不论是医疗本质与资本的博弈也好、共赢也罢,这场思辨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现明确的答案,抑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今天,我们看见医生这个体制内的群体,他们的商业意识逐渐觉醒,征战的版图已经从手术台延展到了整个商业帝国,未来的企业家俱乐部中。会不会多几个医生的身影?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