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手

莫小米

她曾像所有的城市少女一样渴望展示自己，可是她一沒有美丽脸蛋，二没有漂亮身材，连甜美的嗓音都没有，拿什么来吸引人们的注意？看着周围一个个花团锦簇的快乐女孩，她自卑得不想活了。

她上职业高中时，教形象设计的老师发现了她的美。

老师捧起女孩的双手，轻轻抚摸，细细端详。那双手，光洁如玉，纤细如葱，纹理流畅，关节含蓄，粉红粉白，尽善尽美。老师惊叹。

老师本是当地电视台的形象设计师，正在苦苦寻找一双完美的手。她曾非常失望地对委托人说，美女好找，美手难求，你们肯定想象不出，那些美女的手有多么丑，拿不出手啊！

女孩的手被拍成广告，赚了大钱。女孩找回了自信，从此对双手呵护有加，保了巨额险，施以高级防护品，四季戴手套，严拒一切尖锐物，以至于做了母亲后，她也从不抱那个远比她的手粉嫩的婴儿，生怕婴儿抓伤了自己的手。

人家生就一双手，是为全身服务的;她正好倒过来，她全身心都在为一双手服务。

后来出车祸时，同伴打碎窗玻璃将她从车窗拽出来，命是保住了，可她赖以生存的美手被毁了。其实，也就是一道割伤，缝了几针而已，但对她来说仿佛是生命的全部。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选择了自杀。

花费这么多口舌来叙述这一双手，我是为了告诉你另一双手。

那一双手出现于近日报纸刊出的新闻图片上。那一双手高举着，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图片说明：打工者李某日前被机床切落的八根手指，经过22个小时的手指再植手术，已全部成活。

那些手指，又肿又烂，长短参差，惨不忍睹，视觉冲击力足够了。更令人震撼的，手的大背景是打工者李某年轻的脸，他笑得那样灿烂，透着真诚的喜悦。对啊，凭着这双手，他又能劳动了，又可以赚钱养家了，能不喜悦万分？

想起人类起源，学过的定义背不出来了，只记得大意是：能直立行走的、手脚分工并开始用双手劳动的，就属人类了。今天，我们的手更多地用来社交、掩饰、控制、展示，只有打工者李某的那一双手，让我们回想起手的本意。

（选自《意林》）

【鉴赏品味】

本文突出运用了对比、反衬手法，作者先以大量笔墨详写“她”的故事，顺势归结出“人家生就一双手，是为全身服务的;她正好倒过来，她全身心都在为一双手服务”，褒贬倾向暗寓其间;接下来笔锋一转，直接道明“花费这么多口舌来叙述这一双手，我是为了告诉你另一双手”，并着意让打工者李某经再植手术后成活的手之丑与“他笑得那样灿烂”形成巨大的反差。由此，文章主题呼之欲出。末尾段用语精简，结合对“人类”的定义，提醒读者就“今天，我们的手更多地用来社交、掩饰、控制、展示”展开反思。

全文叙事生动，寓意深远。相信读完作品，我们所“回想起”的，一定不止于“手的本意”，诸如“去除浮华、回归本真”“适可而止、过犹不及”等，均已成为文字背后的深层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