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二年级的难题
2019-08-26邓舒夏
邓舒夏
2018年无疑是网综的高光时刻。《创造101》和《偶像练习生》两档偶像养成节目孵化了杨超越和蔡徐坤,二人几乎承包了一年的热门话题和表情包,颇有2005年《超级女声》的盛况;一档《这!就是街舞》,投资近2亿元,招标近6亿元,开启了网综大片时代。
今年本应是更为热闹的一年。第一季度,爱奇艺、腾讯、优酷3家视频网站接连推出男团偶像养成节目《青春有你》《创造营2019》和《以团之名》。然而,第一拨节目已落幕,李汶翰、周震南、赵品霖等“C位”出道者的名气很难与前人媲美。
纵观网综发展史,从最初的小成本试水到制作出多种品类的大型原创综艺,它们将观众的时间从电视平台抢到了网络平台。渐渐地,自制综艺已经成为各大平台重要的吸睛手段和内容,投入其中的成本逐渐增加,当然,对回报的期待也在增加。这促使平台内容不断推陈出新和升级内容,都渴望制作出一夜爆红的综艺节目。但要持续做一个爆红的节目却没那么简单—它考验的不仅仅是节目的升级制作能力,还有整个产业链的生产运作能力。
娱乐公司极创引力创始人徐明朝今年就颇感苦闷,他告诉《第一财经》杂志,今年公司缺席了3家平台的偶像团体节目。
这场由练习生生源引发的危机从去年8月便初见端倪。“那时招生,我们每天面试20多个人,要么只是长得好看但能力不行,条件好的要么已经有签约公司,要么就在多家中间挑来挑去,一个月后我们一无所获。”极创引力在去年推出6位练习生全部进入《创造101》,其中Yamy还成为火箭少女101出道女团的队长,但这并没有让极创引力的招生更容 易。
曾经苦于没有门路出道的唱跳练习生们,受到《创造101》等节目的鼓舞后信心倍增。但在徐明朝看来,今年面试者的整体素质与去年那一批选手水平相差甚远。要知道,最后入选节目的101位女孩,是从457家公司及院校的1.3778万名练习生中选拔而来。“那个节目几乎把国内储备多年的优秀唱跳女练习生掏空了,新人的更新跟不上来。”徐明朝说道。
女练习生相对男练习生来说有更大的社会焦虑。6月15日开播的第三季“《明日之子》水晶时代”将选手群体从男性转为女性,在节目策划初期,企鹅影视天相工作室总经理邱越问了“哇唧唧哇”总裁龙丹妮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做女性歌手这么难?
“女生最大的问题是时间焦虑,她们年龄小会太青涩,但稍微过了25岁,参加比赛就显得大了,天天焦虑长江后浪推前浪。”邱越说。这样的现实感也随着节目录制越来越凸显,所有的海归派、学院派、草根派、网红派等,都可以被直接划为两类人—新人和“回锅肉”。
这或许也是《创造营2019》今年转做男团的原因,毕竟综艺选拔处于偶像产业的“食物链顶端”,其节目质量直接取决于下层供给的选手水平。
但培养一名可以上节目的练习生并非容易的事。艺人经纪是一门“重资产”生意,这其中的成本风险让徐明朝在招生上慎之又慎。“从培养一名练习生到上节目,前后的成本要200万。”徐明朝说道。“未来经纪公司的头部效应会越来越明显,据我所知,哇唧唧哇正在布局14至15岁的练习生,三四年之后他们就会进入偶像节目,这样的前期投入是我们这些小公司难以达到的。”
艺人本身的素质是综艺节目制作方最看重的。“综艺都是对现实的投射,去年我们的口号是逆风翻盘,因为当时整个女团行业的现状是百废待兴,很多经纪公司岌岌可危,但男团不是这样。”在邱越看来这些男选手普遍存在两个问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找不到自己的风格。
“去年做‘101的时候,很多女生都会比较清晰地说出自己为什么来参加比赛,比如为了从业的最后一搏,她们能表达很多对行业的理解,但男生是混沌的,我们必须帮助他们找到初心。”
另一个问题出在审美上。男生们普遍受“小鲜肉”风格的影响,或者被经纪公司包装成这个方向,久而久之他们丧失了自己的风格,这便是邱越瞄准的社会痛点—男性审美的争议—因此她将《创造营2019》的口号定为“乘风破浪”,意图追求的男性审美是:“男生首先要有大胸怀,然后是大开大合的。”
“从节目播出后的效果来看,我认为在男性审美上起到了一定的‘重新定义效果。”这是邱越最引以为豪的。但即便是转做男性偶像养成节目,依然没有诞生可比拟蔡徐坤、毛不易那样名气的艺人。一个直观的数据是,在今年《创造营2019》的总决赛上,周震南以3700多万的赞数夺冠,而去年孟美岐夺冠,《创造101》获得的赞数超过1.85亿,是前者的5倍多。
除了生源,摆在徐明朝面前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让偶像艺人跟上时 代。
徐明朝原本以为,偶像艺人的运营是走粉丝经济路线—有了流量之后,经纪公司出物料,粉丝应援,开演唱会,为B端厂商站台代言。但流量下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一过完年,流量就远不如从前,只能偶尔参加一些节目。”徐明朝说道。更为戏剧化的一幕是,一位做传统艺人经纪的朋友曾在一年前请教过他,自己手里的艺人资质达不到上综艺的水准,问徐明朝怎么办。
“我当时给人家出主意,让他下沉到网红市场,结果一年过去了人家做得有模有样,在抖音上发了好多神曲。”徐明朝回想起来多少有些懊恼。
事实是,正是因为偶像艺人在过去几年内越来越依赖粉丝力量而非作品,他们只能不断通过各种渠道与粉丝互动、塑造人设,以快速变现。但随着直播、短视频等交互方式的兴起,出身于互联网、成名于互联网,更会讨好粉丝的“草根网红”出现了,他们已经成为“练习生们”的竞争对手。
这种颠覆性让徐明朝再次审视自己的运营思路,他意识到不能只局限在微博上撒物料,而是要把离用户更近的“抖音”阵地精细化运营起来,不仅能通过内容生产自然获得粉丝,还能拓宽艺人的变现途径。这两个月来他正在为此事奔波,自己也带头开通了抖音号。
“我对公司艺人说,虽然你们形体和技能条件好,但和网红比没有优势,当然这对于艺人来说也有一个心理接受的过程。”在徐明朝看来,网红具备的正是很多练习生们所缺失的“网感”—很多练习生只知道怎么在节目的镜头前耍酷,却不知道怎样和用户产生互动。
“当然,抵触也是怕进一步否定自己,比如拿直播带货来说,这可能是很多练习生心中的最后阵地,如果这个能拿下,说明这一行还能做,但我认为这些网感不难获得,可以培训。”徐明朝说道。
大众选秀综艺的难题是人,近年来屡屡产出爆款的小众综艺的难题则是制作—它们除了要应对观众“不再感到新鲜”的审美压力,还要平衡垂直综艺的专业性和大众传播性之间的关系。
“比如在去年第一季《中国新说唱2018》的时候我们就犯了一个路径依赖的错误,导演在选人的时候会比照《中国有嘻哈》晋级到后半段选手的样子按图索骥,這样就导致选手从性格到才艺都太过于趋同,丧失了多样性,最后节目变成了说唱技术大赛。”爱奇艺高级副总裁陈伟说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开头对于节目来说是“灾难”性的,陈伟将《中国新说唱》视为国内第一档剧情式真人秀,但在第一季中,节目组为了剧情牺牲掉了部分选手行为的完整性,被网友戏称为“魔鬼剪辑”。
因此在今年《中国新说唱》海选时,节目组将条件适当放宽,而不是局限于厂牌圈层,参加最终海选的有超过1000名选手,由吴亦凡等明星制作人来进一步决定他们的去留。如此一来明星制作人根据作品和性格偏好选人,这个过程会让进入战队的选手自带差异性。
另外,由于连续录制时间紧迫,选手会在准备时间并不充分的条件下参加录制。“这对选手才艺是一个考验,我们想找到一个平衡,让观众看到选手的一些瑕疵,也看到一些选手的实力,这样会更真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完美的。”陈伟说道。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观众都为这样的设置买账,但陈伟认为目前节目播出的效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从数据流量到搜索热度都大幅度超越去年。
《这!就是街舞2》的升级则更加聚焦在赛制上。第一季播出结束后,项目总负责人刘栋表示,根据大数据团队对第一季节目播出后的反馈,观众更爱看齐舞和battle,于是第二季节目开场便安排了大量相应的环节。“所以很多观众反映第二季第一集就有看决赛的感觉,视听冲击力非常强。”
同时,第二季也采取了更有效的宣发策略。为了在节目开播前召回第一季粉丝,优酷将预热期从提前20天调整为提前50天,并逐步加快宣推节奏。同时,与街舞的专业生产内容(PGC)、用户生产内容(UGC)展开衍生节目的合作,首次尝试基于街舞IP构建一周7天的节目带。据优酷副总裁吴倩透露,节目在预算减少的情况下实现了上一季产出的4 倍。
如今《这!就是街舞2》的决赛已落幕,刘栋开始思考下一季节目的运作,方向定位在如何打破中后期的视觉疲劳。
“所有晋级类节目进入淘汰期,都会遇到观感上的疲劳,我们考虑融入一些新的形式,比如不同舞种的合作,甚至跨界合作。”刘栋说道。另一个需要未雨绸缪的则是选手结构问题,毕竟今年节目中观众熟悉的选手占比已经很高,刘栋称明年会关注一些新生代选手。
相比之下,陈伟对说唱选手的后期储备量显得更有信心。在今年的节目中,陈伟已经发现很多00后选手练习说唱不过一年多,就是看完此前节目后开始训练,毕竟说唱本身的门槛并不高。“新人有一种心理,就是PK掉一个老英雄就可以一战成名,所以他们专挑那些有名气的来battle,今年这样的素材和剧情确实蛮多的,所以节目播出后,00后的崛起成了一个新话题。”陈伟说道。
相比为了更靠近真人秀而做加法的街舞和说唱,《脱口秀大会》却在做减 法。
“第一季设计了很多综艺叙事,比如战队PK,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秀,但后来发现这并不贴近脱口秀最原生态的表演环境,观众看后还是不清楚什么是脱口秀,因此第二季就是很简单的选手依次上场,再就是有一个贯穿节目的榜单。”笑果文化联合创始人兼COO张瑛婕说。在此之前,她曾是《吐槽大会》第一季的制片人,并监制了第二、第三季。令张瑛婕稍感遗憾的是,如今很多观众一听到脱口秀,想到的还是《吐槽大会》,但她认为《脱口秀大会》的语言风格才更接近脱口秀的原生态—用独特的视角解读世界。在她看来,脱口秀依然没有达到她理想中像相声那样的破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