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散文的个性
2019-08-26娄钰瑶
娄钰瑶
秦牧最初乃是“以打手的姿态进入文坛的”,他自言受鲁迅影响很大,其时主要写的是杂文,抨击时弊,揭露黑暗。到五六十年代,他逐渐探索出了一条“寓共产主义思想教育于闲话趣谈之中”的艺术道路。此时,他开始更多地进行散文创作。犀利的杂文笔调被收敛,而机智的思维被保留,这使得秦牧的散文创作充满个性。
提起秦牧的散文创作,不得不让人立马想起他闲话趣谈式的散文风格,博古通今的知识内容。秦牧在三岁时便随父亲到了新加坡,他从小顽劣,喜欢探索新事物,喜欢读书——各种书,著名的、不著名的,武侠的、鬼怪的,国内的、国外的,文学的、科技的,全部都涉猎。再加之他回国后的生活体验与经历,都为他的散文写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也为他富含“知识性”与“趣味性”的散文创作奠定了基础。如《潮汐和船》一文,由海洋引入船,引入潮汐,思緒广阔,流连万象,以丰富的知识开阔了作品的境界。这也使得他的联想十分深远,由此及彼,巧妙并有所附丽。除此之外,秦牧善于在平畅中追求奇警,常在散文中附入诗句。如《南国的花市》中,就频繁地引用诗句来描述不同的花,给文章增添了不少雅趣。尤其是用“毫端蕴秀临霜写”来形容菊花,很是巧妙,曲径通幽,用诗句如把玩珠玉,让人佩服作者深厚的功底。秦牧散文的知识性和趣味性,能够通过广博丰富的知识的吸引,使读者在饶有趣味的阅读中感受到其散文形象的生动与语言的优美,从而使读者更深刻地体会到其散文中的思想内涵与价值取向。
秦牧自己曾说过,“我个人是主张写文章应该象说话般随便,一口气地写下来,写成之后,再来作细致的推敲和修饰的。”(《樱桃和茉莉》序)这种“谈话风”体现在他的创作上,使得他的作品在博古通今之余,又不会显得艰深苦涩,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知识的趣味性,读来亲切自然。比如《土地》中插叙的《左传》中重耳逃亡途中发生的故事,并不卖弄经典,而是用平常的、通俗的话语叙述出来,饶有趣味,引人入胜。《榕树的美髯》由“榕不过吉”介绍到“榕厦”,自然得趣。再比如《面包和盐》,从“各国最隆重的赠礼往往是很平凡的东西”引发出“伟大寓于平凡之中”、“热爱普通劳动”的启示;《蜜蜂的赞美》从蜜蜂酿蜜的过程和采蜜的辛勤,联想到“一切成功的学习、工作的经验”。这些散文语言通畅,娓娓道来,选取的事物也很平常,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平淡。通过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在平凡中体现出深刻来。
这种用“象和和老朋友们在林中散步,或者灯下谈心那样的方式”(《花城》)所表达的语言,使得作者评述而不说教,谈论而不卖弄,与读者处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这种平易的文风也体现出秦牧的情感倾向,即对淳朴厚实的劳动人民的喜爱,对“善”的道德品质的追求,对至真至纯的哲理的探索。
他借由语言的艺术带领读者沿着他的思维流动而前行,从而引发出真挚的感情与深刻的哲理。如《天坛幻想录》中对数字“九”产生的联想,作者的思绪一步步铺展开,就像激流一样蜿蜒跌宕,又平安地载着读者驶向自己的彼岸。秦牧敢于向读者袒露自己,直接地表达爱憎。他曾在文中不止一次地表达对劳动人民的赞美与欣赏,对外来剥削者、封建统治者的批判与控诉。如《土地》与《古战场春晓》中,作者直抒胸臆,表达了对英雄的人民、劳动的人民的热烈赞扬,而且视野不仅局限于国内,更是带有对在世界范围内反抗压迫、保卫国土的人民的鼓舞。
但也有学者指出,秦牧十七年散文过于紧跟当时的时代潮流,在坚定不移地追求“思想是一切的灵魂”(《海阔天空的散文领域》)的过程中,忽视了创作主体的独特感受,这使得他的散文虽然有一定的道理和思想,但却少有真情的流露。秦牧散文的知识性和思想性是他独特的标识,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削弱了他的散文能够打动人心的特质。这是他的散文的美中不足之处。从内容题材上来看,秦牧十七年散文中也难以找到较大的、宏观的题材,更少对一些复杂矛盾与问题的独特看法,如上文提及的《面包和盐》一类的小文章,只是从一点小事入手,得出一些小感触。因此大体上而言,秦牧虽被称为十七年三大散文家之一,但这头衔有被夸大的嫌疑,其散文有时会给人格局尚小之感。
在我看来,秦牧的这种创作风格与偏向实际上是作者在当时特定时代走向中作出的抉择与适应的结果。个人情感流露的可以隐藏,以时代主流作为散文创作的方向与基调,对于散文艺术而言确实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以今人的眼光去评价看待当时的文学创作,有公正之处,但也难说没有偏颇。重读秦牧的散文,不能不说他的语言是完全不真诚的。秦牧在散文中时常表现出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念与对共产党的拥护,尤其是提及人民、祖国等时,字字句句更是深切。在红色时代潮流中,这更有可能是他的肺腑之言与真情流露。结合他早年间的生活历程与写作经历,可知他很早就深深体会到了在国民党黑暗统治下的人民的苦难,主动投身到民主浪潮中去,这种觉醒使得他更加积极地靠向马克思主义,靠向为人民的中国共产党。虽然他自己说,“我的政治觉悟不能说很早就有的。”但很明显的,他的作品面貌,总是体现出强大的民族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正是这种从内心流露到笔尖的思想情感,让他的散文极富人文魅力,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精神,这也不失为一种历史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