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植物人妈妈年年都“升级”

六月

          一场变故，妈妈成了植物人

2013年7月2 日，小宗阳的母亲牛雪出门取货时，不慎被一扇刮倒的大铁门砸中了脑袋，当场昏迷不醒。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牛雪的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为了偿还妻子的巨额医疗费，牛雪的丈夫在妻子病情稳定后，无奈外出打工，留下自己年迈的父母照顾妻儿。

陈守昌原本有意向3岁的小孙子陈宗阳隐瞒儿媳的病情，可耐不住孩子天天要找妈妈，便把他带去了医院。在医院病房里，陈守昌指着病床上模样大变的牛雪示意宗阳这就是妈妈。“妈妈、妈妈……”小宗阳不停地呼唤着，小脚丫急切地往床边跑，跑到跟前，宗阳忽然一下定住了，瞪着双眼直盯着床上的人看。看了好久，小宗阳才认出眼前裹着厚厚的纱布的人是妈妈。他张开小手，冲着昏迷不醒的牛雪，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抱。”床上的牛雪却纹丝不动。小宗阳歪着脑袋，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理他，两只小手在妈妈身上胡乱地推搡着，嘴里嗫嚅着“妈妈、妈妈”。妈妈安静极了，小宗阳渐渐有些发急，嘴里的喊声由低转高，最后终于响亮地哭起来，“妈妈，起来！妈妈，起来！”……陈守昌走过去轻轻搂住小孙子，声音哽咽着说：“你妈妈生病了，睡着了，你以后多跟你妈妈说话，妈妈就能醒了。”宗阳慢慢止住哭声，噙满泪水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爷爷。

因为牛雪的病没有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医生提议陈守昌把儿媳带回家休养。出院那天，医生叮嘱陈守昌要跟病人多交流，勤按摩，陪同在一旁的小宗阳悄悄把医生的话记在了心里。回家后，小宗阳整天围在妈妈身边，像只百灵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2014年9月，4岁的小宗阳上了幼儿园，每天放学回家，宗阳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妈妈。有一天，宗阳特别反常，回家后没去看妈妈，自己去了趟洗手间就一直躲在房间里没出来。奶奶觉出不对劲儿，跟进房间，却看到小宗阳正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宗阳，你这是咋啦？”奶奶心疼地问。奶奶一问，小宗阳更伤心了，抽抽噎噎地大哭起来。原来，小宗阳生病了，肚子特别不舒服，但是为了不让家人分神儿照顾自己，小宗阳跟谁都没说，自己跑进厕所扒着马桶吐，吐完冲干净马桶，又默默回到房间躺下。小孙子的懂事，让奶奶的心针扎似的疼：“你生病了，咋不说呢！病坏了可咋整咧？”小宗阳一下坐起来，抱住奶奶泣不成声：“奶奶，我难受，想让妈妈抱抱，别的小朋友生病了都有妈妈抱……”奶奶紧紧抱住孙子，祖孙俩哭成一团。不知哭了多久，小宗阳才抽噎着问奶奶：“奶奶，妈妈到底啥时候才能好？”奶奶轻拍着小宗阳的背，哄他说：“医生说了，咱们多跟你妈妈说说话，妈妈就能醒了。”小宗阳乖巧地点点头。从那之后，小宗阳更加用心地和妈妈交流。

            四岁娃给妈妈当老师

2015年9月的一个深夜，一家人正准备休息，陈守昌照例在临睡前来看望牛雪。刚一进门，陈守昌惊讶地发现，躺在床上的牛雪居然睁开眼睛了！陈守昌惊喜地冲门外大喊：“牛雪醒了！宗阳，你妈妈醒了！”宗阳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冲进房间，兴奋地又蹦又叫：“妈妈，妈妈，我是宗阳！”宗阳原以为妈妈会一下认出他，然后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可是，床上的牛雪除了眼睛睁开了，其他的还和植物人时的状态一样，不会说话甚至也不会动。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牛雪送进医院，医生在吃惊奇迹发生之余，告诉陈守昌，虽然牛雪人醒了，但是严重的脑部创伤不仅让她记忆全部丧失，智力也只有1岁孩子的水平。要想改善病人的状况，除了要做身体康复训练外，还要进行长时间的语言和智力锻炼来刺激智力的發育。

几个月的住院治疗以后，陈守昌把牛雪接回了家。每天，陈守昌扶着牛雪推轮椅，在客厅来回走圈。小宗阳看着颤颤巍巍的妈妈，忍不住问爷爷：“爷爷，妈妈怎么还不会走路啊？”陈守昌一边吃力地扶着牛雪，一边对孙子说：“你小时候就跟妈妈现在一样，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要妈妈一点点教你。现在妈妈生病了，变成你小时候的样子，你要想让妈妈快点学会本领，你就要多教教你妈妈。”陈守昌说得认真，小宗阳听得更认真，他昂着小脑袋说：“好！以后妈妈是学生，我给妈妈当老师！”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小宗阳都会把在幼儿园学到的绘本故事讲给妈妈听。小宗阳说得绘声绘色，牛雪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儿子手舞足蹈的样子有趣，总是呵呵呵地笑。小宗阳最喜欢给妈妈讲《不一样的卡梅拉》，这本书里说的是，小鸡卡梅拉和她的儿女们一起历险，在困难面前，卡梅拉家族坚持不放弃的故事。小宗阳觉得这个故事太适合妈妈了，每次说完，他都像小大人一样对妈妈说：“妈妈，小鸡们都能坚持不放弃，妈妈也要向小鸡们学习。”“呜呜呜。”牛雪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像在回应儿子。

                  最执着的老师

2017年9月，小宗阳荣升为小学生，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多，小家伙又萌生起教妈妈写字的念头。妈妈的名字“牛雪”是小宗阳第一个要教的。可是他没想到，光一个姓氏，妈妈就学了大半年。

宗阳让爷爷把妈妈推到桌子旁坐好，自己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牛”，然后将纸和笔递给妈妈说：““妈妈，你照着黑板上的字，在纸上写一遍。”牛雪明白儿子的意思，可她的身子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右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宗阳就细心地把笔放在妈妈的手指之间，又做了一个握笔的姿势说：“妈妈，这样握笔。”小宗阳一次次把笔从妈妈僵硬的手指中抽出来，又一次次地把笔放回它该在的位置，然后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希望妈妈能记住此刻握笔的感觉。就这样一个简单握笔训练就反复进行了一个星期，妈妈终于学会了。

学会握笔，小宗阳开始教妈妈写字。他坐在妈妈身边，和妈妈一样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地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妈妈，这叫撇。”可是连续教了一个多月，牛字的一撇，妈妈写得没一点长进。小宗阳捧着妈妈乱七八糟的练习纸，小眉毛拧成了一条蚯蚓。一旁的陈守昌把母子俩的举动全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也在打鼓，别说是孩子了，即便是大人，教了那么久没一点起色也该烦了，宗阳这孩子怕是不想教了。陈守昌想给孙子打打气，可没等他开口，小宗阳又去找妈妈写字了。

这次，小宗阳想到了新办法，他要握着妈妈的手写。妈妈的手很大，小宗阳勉强能把住妈妈的两个指节。隔着妈妈的手，小宗阳感觉铅笔正不受控地上下抖动，他用尽力气努力让笔保持平稳，可纸上呈现的却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不错，比之前好多了！”陈守昌趁机鼓励宗阳。宗阳笑着说：“嗯！多写几遍就好了。”在小宗阳的坚持下，牛雪花了近一年时间，终于学会写自己的姓氏。

教学的时候，小宗阳会变成极有耐心的老师，而妈妈却会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耍脾气。有一天，宗阳教妈妈认大、小、上三个字，因为已经学了很久，妈妈很快都答出来了。小宗阳很满意，给了妈妈十分钟休息时间。十分钟之后，小宗阳决定再抽查一次，他举起小树枝指着黑板上的字，问妈妈，“这个字念什么？”妈妈呜呜呜半天，一着急把大小上轮流说了一遍。小宗阳没办法，只好再从头教一遍。教了没一会儿，妈妈却不耐烦了，低着头，不看黑板也不看小宗阳。小宗阳没办法，只好顺着妈妈：“好吧，休息休息吧，今天先下课，明天再学。”听到儿子这么说，妈妈又呵呵呵地笑起来。渐渐地，在小宗阳的坚持下，牛雪认识了10以内的数字还会背诵四首唐诗。

2018年7月的一天，小宗阳做完作业去拿黑板时，牛雪突然对着黑板说了两个字：“黑板”。小宗阳惊讶地转过身，大声问妈妈：“妈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牛雪颤颤巍巍的嘴唇又吐出了“黑板”两个字。这次，小宗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妈妈说的是黑板。“爷爷，奶奶，你们快来！我妈妈不用教自己能认识东西啦！”小宗阳开心得直蹦。

陈守昌和老伴急忙跑出来，火急火燎地问：“你妈妈认识啥啦？”小宗阳又蹦又跳地指着黑板，說：“黑板！妈妈认识黑板了！”牛雪像是收到提示，又重复说了一遍“黑板”。牛雪说得很轻，但在场的三个人听得真切，确实是黑板。“这个我没教过妈妈，妈妈就会了！”小宗阳兴奋得脸庞通红。陈守昌也高兴地像个孩子，不住地给孙子竖大拇指点赞。

陈守昌抚着孙子的头，无限感慨地说：“你没教妈妈，妈妈也是因为你学会的。”小宗阳受到鼓励，欢天喜地地说：“从明天开始我要教妈妈认识桌子、板凳、还有好多好多……”

在小宗阳的日记里，妈妈两个字出现的最为频繁。“我是妈妈的儿子，我爱妈妈！我的梦想是妈妈快点儿好起来。”“我想快点长大，我（有）力气就能照顾妈妈，奶奶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我的妈妈，你快点好起来吧，能送我上学就好了。”“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当个医生，把妈妈和奶奶的病治好，那样我就好幸福。”……

妈妈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什么时候能送宗阳上学，什么时候能为宗阳开家长会，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宗阳下定决心，要一直教下去，永远也不放弃，他要让妈妈和他一样年年都“升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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