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以后

毕海娜

我的管家在酒窖里喝醉了

安德烈的花洒里都是酒

他在窗外浇着小苍兰

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我的书整齐地码在酒架上

我推开书房的门

折叠椅的位置现在是一只酒桶

我的管家在酒窖里喝醉了

我不喜欢听人朗读

诗是纸上的生命

用这种方式表达

我表示遗憾

我不愿像叫卖衣着一样表达它

纸上的字结成网

织成一件不知道给谁穿的毛衣

它在寻求智慧的回应

读出来

得到的是另外一种回应

更大声的回应

我用眼睛听这个世界

一件天大的小事

我喜欢春夏

现在  我要说一件天大的小事

——我不喜欢秋冬

我的苦难

在十月的时候落了一地

十一月的时候继续窸窸窣窣地积

十二月的时候

终于被初雪掩盖

来年一月

融化，蒸发

被大地消化

二月时

你知道

春天就来了

冬至以后

冬至以后

白天会慢慢变长

如果我们愿意

每天都能和南回归线一起

回到原來的位置

在亮堂下站得越来越久

更亮一些

更久一些

印刷机的热

印刷机的热

像被太阳晒过

叫人感动

老钢笔

从抽屉发现一只老钢笔

从笔尖处嗅到它的“老”

我用两根手指扶住它的头

拿一些旧墨水汲给它

捏着它的笔肚

一下又一下

这时我希望

它能发出一声呛住的咳嗽

在扉页处

我使劲划

它变成一把刀

刻痕是它最后的刻薄

折叠桌

没人在家的时候

它立着 紧紧贴着墙

我的玻璃球掉了

它在墙角局促着展开手：

我可什么也没藏！

母亲在厨房

将最后那块白菜刮进碟里

它终于被父亲打开

因为刚才和我猜输了拳

把它擦得差不多干净的时候

弟弟的小胳膊突然腾了上来

它听到小小的咳嗽声在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