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报
2019-08-22刘建平
刘建平
“大将军”预警
从前,在甘肃兰州府有三个拜把子兄弟,按照排行分别是卢大、牛二、胡三。三人从小在黄河边上长大,深谙水性、勇力过人,可惜都是穷苦人。这年夏天,三个人在兰州府城转悠着找差事,忽见墙上贴有告示说,黄河河标营紧急招录水卒健儿,三人立马前去报名。
河标营把总稍加测试,看三人底子不错,全部录用,训练后将他们编为一队,参与值守“大将军”。
“大将军”是兰州府黄河边上固定浮桥的两根铁柱子,铁柱上有尺寸刻度,标尺上显示水位升降多少,就能算出河南、山东等黄河下游地区水势变化多少,精准异常,因此有“大将军”之称。每年汛期,河标营派出水卒日夜盯住“大将军”,一旦出现危险汛情,即刻派水卒绑上羊皮气囊,顺水而下,速度远超八百里加急快马,可以赶在下游洪峰形成之前完成汛情通报,让各河段做好防洪抗灾准备。这一通报手段被称作“羊报”。
这年入夏以来,雨水一场接着一场,“大将军”已多次预警。
这天夜里,卢大、牛二、胡三值班,后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牛二盯着“大将军”,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拉起昏昏欲睡的卢大、胡三,赶紧向河标营把总报告。
把总问:“水位升起了多少?”
牛二说:“快升起两寸了。”
把总脸色顿时大变,从床上弹起来,大步跑到“大将军”跟前查看,水位果然已经升高了两寸。把总即刻布置说:“咱们这里升高两寸,下游洪峰将高过两丈,这些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凶险的汛情。情况紧急,你们三个做羊报水卒上路吧!”说着,他打开了仓库门。
三人面色凝重,紧跟着进去,按照之前训练的章法,各拣出一只山羊皮气囊。气囊是将整张山羊皮囫囵从羊身上扒下来,密缝颈、尾、脐、四肢七个孔,再用麻油和盐水浸泡后做成,充气下水后气不泄、水不进,经久耐用。仓库中的备用气囊已经提前充气,三个人相互搭手,用绳子牢牢地绑在每人的腹下,之后,三个人各拿起一把预警水签捆在腰间、一把羊角号挂到脖子上。这时,把总“砰”的一声打开一只大瓮,递给每人七颗核桃大的丸子,说:“这是不饥丸,马上吃下去,在河里不吃不喝可管两天两夜。”
三人吞下不饥丸,走到浮桥正中央,手挽手往波浪翻腾的河水中一跃而下。
天亮时分,三人已漂出千余里,河水变得平缓,三人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牛二看大家都没事,说:“太阳从我们右手边升起来了,说明现在已经转向河套方向了。按照河标营的要求,下河就要各漂各的,咱们松手吧,希望咱们仨顺顺当当走完全程,一起回兰州……”
胡三从腰间掏出一段绳子,打断牛二的话,说:“二哥,就你好讲规矩,不松开手,谁又能看得见?我偷偷准备了根绳子,把咱兄弟绑到一起,这样一路帮衬着,有什么危险也能救一把,我看比分开走安全得多,你说是不是,卢大哥?”
卢大平日依赖兄弟们惯了,当然不愿分开,也就附和说:“老三说得是。二弟,你遇事冷静、凡事用心,有你在我们都踏实,我也觉得兄弟们在一起比分开漂流要好。咱们同进同退,完成任务一起去山东营口河标营领那五十两赏银,再一起回兰州。”
牛二看胡三这个机灵鬼早有准备,而且他们俩都坚持一起走,想了想就接过绳头,把自己绑到了绳子上。卢大绑在了另一个绳头上,胡三早将自己绑在了绳子中间。
胡三接着说:“听说七品县老爷一年薪资也就四十五两银子,咱们两三天就能拿五十两。分了这笔钱,做什么都够了,哈哈……”
盧大咧开大嘴,“呵呵”一笑,说:“可不是嘛,干这一趟,回来就有钱娶媳妇了……”
胡三冷笑道:“咱们谁娶媳妇还不一定呢!”
牛二听他们聊个不停,打断道:“别净想好事了,多留点儿心,危险的河段在后头,消耗也在后头,咱们还是少说些话,攒点儿气力吧!”
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两岸向身后飞一般退去。
老牛湾反目
天黑时,他们已经到了河套一带,转而向东漂过去了。又过了几个时辰,他们转而向南,进入了黄河九曲十八弯的老牛湾。
老牛湾两岸山峰林立,近水全部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水面虽然平静,水流却飞快。此时正是后半夜,牛二在夜色中全神贯注,手脚并用,慢慢拍打着水面,防止在快速转弯中偏离中流。胡三却在此时悄悄靠近了正在打盹的卢大,解开了系在卢大身上的绳子……在一个急转弯中,胡三一把推开了卢大,卢大猛然惊醒,大叫一声:“胡三,你扎破了我的气囊!救命……”
等牛二反应过来,卢大已经重重地拍在了石壁上,远远地消失在身后的夜色之中。牛二想转头救援已来不及,他厉声质问:“胡三,是你!为什么?”
胡三平静地说:“没错,是我害了他,实话跟二哥说,我觉得三个人分五十两银子,我分到的有点儿少,再说老大这人依赖成性,途中遇到危险只有我们救他的份儿,他没那本事救咱。这差事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在这里完全就是多余的。不过,二哥你不要多心,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分银子。你看,我这把锥子是为卢大准备的,绝不会用第二次。”说着,胡三一松手,把刺破卢大气囊的锥子扔进了水中。
提前准备锥子,借助老牛湾这种水势地形,在夜色中趁着卢大打盹时下手,让卢大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胡三真是用心险恶、处心积虑!牛二不禁怒不可遏,一把揪住胡三喝道:“为了那点儿银子,你忘掉了咱们结拜的情谊?”
胡三看牛二不为银钱所动,情绪也激动起来,大声说:“当然不全是为银子,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兰州府前街的小玉!二哥,小玉与你最般配,卢大却老摆他老大的资格,想横刀夺爱,而你为了拜把子情谊总是忍让他。实话跟你说,这个事我看不下去,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早想办了他。今天有机会除掉了卢大,我心里才痛快些,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成全二哥和二嫂啊!”
牛二不觉松开了手,心思恍惚,仿佛回到了兰州城……
原来,三人进入河标营后,天天要么在黄河水中抱着羊皮气囊训练,要么在河标营里扎羊皮气囊。一天,河面训练中场休整,三个人脱了气囊,在河中的羊皮筏子上闲聊。突然,牛二看到上游漂下一个人来,转眼就到了眼前。牛二高喊一声:“有人落水了!”他一个猛子扎到河里,接了个正着。牛二一手護着那人的脑袋露出水面,一手划水,试图靠岸。卢大、胡三紧接着也跳进水中,游到牛二身边帮忙,三个人一起努力,向下漂了好几里地,最后才抓住机会游到岸边。
上岸后他们才看清,这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好在落水时间不长,牛二让她侧着身子,往她后背上猛拍了几下,姑娘吐了几口浊水,苏醒了。姑娘睁眼看见三个大小伙儿盯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立马把头转了过去。三个人头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好看的姑娘,不禁有些愣怔。
姑娘说自己姓王,名小玉,家住兰州府前街,在河边洗衣失足落水。问明白情况,三个人雇了辆小车,把王姑娘送回了家。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不想没两天,王小玉家人来到河标营找救人的英雄,将三个人请到家中吃饭。饭桌上,王爹爹亲自把盏,盛情相待。酒过三巡,王爹爹转告了闺女的意思:三位于己有救命之恩,愿择一而嫁,等黄河伏秋大汛过后,营里消停下来,就准备婚嫁。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三人听了都很高兴。
胡三问:“不知小玉姑娘以何标准选人?”
“这个嘛,不妨告诉你们,”王爹爹停顿了一下,“咱们兰州民风尚武好勇,女子嫁人自然最看重这一点。当然,小玉也看重将来夫婿的淳朴正直……希望你们在河标营好好干,送羊报时一定要小心,老天会保佑好人安全返回的。”
三个人心中喜悦,可又因形成了竞争之势,心里不免有些不安。回营路上,卢大突然开口说:“我排行老大,现在有机会娶媳妇,按照传统是不是应该老大先来?”胡三反驳说:“凭什么你先来?人家小玉姑娘是有标准的。首先,你得经过羊报的考验,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就算活着回来,还得小玉说了算。”牛二没有说话,小玉早就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但他知道,兄弟情谊似乎跟这次婚姻有些冲突,真是两难的境地……
就这样,黄河的汛情突然来了,他们仨来不及跟王小玉道别,就踏上了羊报的征程。
大瀑布遇险
牛二听完胡三的解释,气仿佛消去了不少,但他仍愤恨地说:“那你也不能为了我,去害兄弟的性命!唉,现在解开绳头,我们各漂各的吧!”
牛二说完就要解绳子,胡三突然哭出声来,咬牙切齿地说:“二哥,我胡三为你出头,最后却落了这么个埋怨。既然你要分,那就分开吧,分开之后,咱们一刀两断,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牛二迟疑片刻,语气缓和了下来:“还是一起走吧。等完成了任务,回头再到老牛湾祭奠卢大哥。”
太阳已经升起一段时间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最危险的地段——壶口瀑布。
壶口瀑布上游是长数百里、宽数里的河面,到了壶口却突然收缩到十丈,瀑布上下十几丈高,下面又是几丈深的水潭,因此千石万石的水在这里犹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一泻千里,烟雾升腾,响彻云霄,大白天伸手不见五指,面对面说话音声难达。谁都不知道乱流之中藏着多少尖锐的岩石,如果不小心碰上,非死即伤,每个羊报水卒最怕的,就是经过这一关。
胡三胆怯了,说:“二哥,咱要不爬到河岸,绕到壶口下面再下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牛二反驳说:“不行!若是从上面绕下去,怎么也要半天时间。咱们做羊报的,关系着中原万万千千老百姓的性命,再危险也得从水里下去,若不是分秒必争,恐怕无辜者将死伤无数。闭着眼下去吧,成还是不成,全靠老天爷保佑了。”
胡三无奈,他把眼一闭,随着急流翻滚坠落。胡三感觉自己的腰部被石尖轻轻磕了几下,身子一重,跌入潭水底部,气囊从身边漂走了。胡三暗叫不好,拴气囊的绳子被水下尖锐的岩石切断了。胡三死命挣扎着浮出水面,追着气囊大声向牛二呼救:“二哥,救我!”
牛二听不见胡三的呼救声,等他安全地落进水潭,才感觉绳子那头一松,回头不见了胡三。趁着水流上翻,牛二立马往回游了几尺远,来回摸了几次,恰好抓住了胡三的手,拖着胡三顺水向下漂去。等远离了瀑布,水势稍稍平稳,牛二重新给胡三绑好了气囊。胡三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缓了许久,说:“二哥……没想到你拼命游回来救我,带我过了最危险的关口。二哥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你。”
牛二摆摆手,说:“大家都是兄弟,就别说这些了。午后,咱们就能到河南境内,马上就可以见到河道总督派出的巡河水卒了。咱们一路抛着水签下去,明天一早就能完成任务交差。”
胡三眼中放出亮光,连说:“好,胜利在望,胜利在望了!”
果然,下午时分,牛二、胡三已经进入河南境内。黄河下游是有名的地上河,河面很宽,河水中流急、两边缓,两个人在中流漂着,这时,胡三手放在腰间,说:“二哥,其实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说明白。”
牛二没回头,说:“什么事儿?”
胡三在后面冷冷地盯着牛二的后背,说:“其实,我从看到王小玉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卢大作为老大哥,天天想让咱们让着他,他活该死;当然,我知道你也喜欢王小玉,你可能真会为了拜把子情谊让我们。但是,谁知道王小玉会选谁呢?所以,要是我们三个人只剩下一个,小玉她就没得选了,是这个理儿吧……”
牛二听胡三一通胡言乱语,心里一惊,扭头责备道:“胡老三,你在瞎说些什么?”就在这一转头的工夫,胡三对着牛二狠狠地就是一脚,将牛二踢得远离了中流。
原来,胡三看这段黄河中流宽度有限,悄悄地从腰间解开了连接两人的绳子。胡三“哈哈”大笑,对着牛二喊道:“二哥,我说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现在就让王小玉归我娶,五十两银子给我拿,让我胡三这辈子先快活吧!等回了兰州府成家立业,我每年的今天,会给卢大和你烧纸祭奠的……”
鱼脊背杀机
这又不是在九转老牛湾,从急流中进入缓流中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都是接受过训练的,最危险的地方他们都记着呢。这黄河下游河道是有名的“鱼脊背”形状,中间高、两边低,中间水流速度快,却最安全,有时候脚底下都能踩到河底。河岸边水流虽缓,底下却暗流涌动,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旋涡。落入黄河下游的人,如果掉在中流,没人救援也有生机,如果靠近岸边,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现在,胡三觉得牛二帮他渡过了最危险的地段,没了利用价值,就想借助黄河的旋涡害死牛二,独吞赏银,回去再哄骗迎娶王小玉。
眼看牛二被一个旋涡裹住,即将命赴黄泉,胡三得意地一笑,扭头向下游漂去。
牛二没有防备,被胡三突然踢进缓流,吓了一跳。好在这不是老牛湾,还有应变时间,牛二一把抓住羊脐上的封口,用力一扯,扯开一个口子,气体“咕噜咕噜”喷了出来,推着牛二往中流一送,借着这股推力,牛二赶紧手脚并用地往回划拉,总算又回到了中流。
真是命悬一线,刚才差一点儿点儿就被旋涡卷走了!
牛二费劲儿地回到中流,他现在看清了胡三的真面目。胡三打着为牛二打抱不平的旗号,在老牛湾干掉了卢大,让牛二无话可说,选择原谅了他。等牛二带胡三渡过了最要命的壶口瀑布,胡三终于暴露了:银子也要得,小玉也要夺!这个人为了财色,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胡三已经漂远,不见踪影。牛二忍住一腔悲愤,顺水向前游了一段,脚下踩住一片浅滩,将气囊解下来,对着羊肚脐吹气,重新充上气,截了一段绳子,尽可能地封闭了气孔,之后迅速将气囊绑在下腹,再次跳进急流中,他想无论如何,先完成肩负的使命再说。
牛二顺水往前漂了一段时间,天快黑时,远远地看见水面上站着一个人,靠近一看,竟是胡三。胡三正站在一片露出水面的“鱼脊背”上休息,腹下的羊皮气囊瘪了。牛二看清楚了,这片“鱼脊背”浅滩近水处都是上游漂下来的老树枝干,支离破碎地插在沙土里,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别说是羊皮气囊,就是人顺着水势扎上去也得戳出几个窟窿来。不用说,胡三肯定不小心把羊皮气囊给扎上去了。
牛二小心翼翼地绕过老树枝,顺水而过,他主意已定,不再搭理胡三了。牛二已经远远地看到,河道总督辖下的接警大船上,林立的桅杆上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抛水签的时刻快要到了。
胡三看到了牛二,瞠目结舌,还以为见了牛二的鬼魂。愣了片刻,他冲着牛二“啪”的一声跪在浅滩上,大声喊道:“二哥别走,听我一言好不好?二哥,你是好人,老天都护着你,保佑你活下来了,我老三无颜面对你,呜呜……”
牛二远远地停了下来,他倒想听听,这个胡三还能耍什么诡计。
胡三看牛二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我现在既不想要那些银子,也不想娶小玉姑娘了,我只想完成任务,活着回去就行。我的羊皮气囊被扎了几个洞,走不下去了。咱们以前在河标营学过补羊皮气囊,我没用心学。怎么补,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牛二对他的话充满疑虑,站着不动,一声不吭。胡三举手对天说:“二哥,我已经说出我的心里话了,银子和小玉,我再也不敢想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回到兰州,在河标营有口饭吃就行了。你要还不信,我胡三对天起誓,从今往后,如果心术不正,天打五雷轰,立马沉在黄河河底,永世不得翻身!”说完,胡三再次“呜呜”地哭起来。
牛二看胡三有了悔意,起了重誓,心又软了。牛二想,如果胡三没有羊皮囊,恐怕就回不去了,自己这不是见死不救?他打定主意,最后帮胡三一次,帮他扎好羊皮囊,两个人就各漂各的,互不相干。于是,牛二从水边走到胡三跟前,拿起瘪气的羊皮囊看了看,这三个口子虽大,却还有补救的法子。
牛二卸下自己的气囊,拿起胡三的气囊,从浅滩上截了几段尖锐的木头,按之前学的,将破口周边的羊皮捏到一起,用木头扎过去,再将捏紧的羊皮用力缠上绳子……
皮气囊要命
天色渐暗,牛二全神贯注,一口气把三个大口子全封住了,又给气囊吹满了气,一拍手,说:“行了,虽比不得在河标营的手工,但坚持到最后没有问题。”
等牛二抬头,却见胡三已经将自己的羊皮气囊绑到他身上去了,胡三跑到水边,向牛二挥挥手,说:“二哥,我的羊皮气囊扎成那副破样子,谁知道中途会不会漏气?我还是用你这个吧!兄弟我先行一步,完成任务去喽!”说着,胡三向下一趴,顺水走了。
牛二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到现在还在耍手段,倒把我的羊皮气囊骗走了。”
好在牛二手里还有气囊,虽然破,至少还能对付。他绑好羊皮气囊,浮在水面漂着一路向下。胡三远远地漂在前方,得意地加緊划水,想加快进度。牛二心想:恐怕胡三心里最希望我的气囊赶紧破,淹死在黄河里。我即便不死,他也要头一个赶到营口河标营领赏……
天黑了,接警大船上的灯光更近了。牛二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胡三的哭喊声:“二哥,救我,我错了,我的羊皮气囊破了,快救我!”牛二瞪大了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见胡三身体慢慢下沉。胡三水性再好,漂了两天一夜,哪儿还有那么多力气?胡三露着脑袋,一边挣扎着一边喊:“为什么你的羊皮气囊也会破,不是好的吗?”
牛二意识到,胡三当时在水中踢了自己一脚后,并不知道气囊的羊脐封口被自己撕坏过,现在恐怕又漏气了。老天又帮了自己一把!
胡三被湍急的水流推向了外侧,偏离中流后,不一会儿就被旋涡卷住了。胡三在平静的水面上快速地转了几圈之后,沉没了……
牛二见状,使劲儿向前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三消失在水中。
接警大船就在眼前,牛二顾不上心中的悲痛,嘴含羊角号“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那边大船听到响声,顿时放下小筏子,几个水卒划着筏子到了中流,手持大网,捞住了牛二抛下的预警水签,之后庄严地向牛二致敬,目送牛二向下游漂去,随后向上游望望,茫茫水面空空如也。他们已经知道,兰州河标营派出的三个羊报水卒,这次是只剩下一个了。
水卒们迅速划船上岸,手持水签在大坝上奔跑着报信,河标营的兵丁和工役们立马行动,开始增修堤坝、疏散百姓……
第二天清晨,牛二已经抛完全部水签,进入山东营口。营口河标营同样日夜等待着羊报水卒漂来,他们迅速将筋疲力尽的牛二打捞上岸,将他身上的气囊全部解下。
进了河标营,在大家的簇拥下,牛二先是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菜肴,然后领了五十两赏银,最后坐上轿子,顺着官道踏上了返程。
作为羊报水卒,牛二及时送去预警,成功完成任务。但因为赏银和心爱的小玉姑娘,又让牛二失去了曾经最亲近的两个兄弟,牛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去后怎么面对小玉?要不要继续做羊报水卒?这些问题,牛二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因为他的轿子要三个月后才能回到兰州府……
选自《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