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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系统理论视角下《故事新编》翻译策略对比研究

2019-08-21西南科技大学四川绵阳621010

名作欣赏 2019年23期
关键词:杨宪益译介新编

⊙蒋 颖[西南科技大学, 四川 绵阳 621010]

鲁迅是白话文小说的开创者,亦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生平共创作了三十三篇小说,分别收录于小说集《呐喊》 《彷徨》和《故事新编》中。其中《故事新编》以其独特的风格、深刻的思想内涵著称,集中收录的小说均在借用典籍神话的基础之上“新编”故事,别具艺术个性。鲁迅的小说一直以来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根据国内外现有资料统计和研究,截至目前已有四十多个国家,五十多种语言对鲁迅作品进行译介。回顾《故事新编》英译本历史,影响最为深远的两个译本分别是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译本(简称杨译本)和英国汉学家蓝诗玲的译本(简称蓝译本)。

杨宪益、戴乃迭夫妇与蓝诗玲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历史文化背景、教育经历相异,译作诞生的时代也大相径庭:汉学家蓝诗玲继1961年杨译本问世约半个世纪后,才推出其《故事新编》英译本。以下拟将两个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在译例基础上总结两个译本的翻译策略,从埃文·佐哈尔的多元系统理论视角详尽阐释杨译本和蓝译本采用各自翻译策略的原因,并探讨两个译本在英语国家传播情况各异的原因,进而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提供一些译介启示。

一、多元系统理论及其在翻译中的应用

多元系统理论于20世纪70年代形成并发展起来,其核心内容是“把各种社会符号现象,具体地说是各种由符号支配的人类交际形式,如语言、文学、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等,视作一个系统而不是一个由各不相干的元素组成的混合体”。该理论提出的目的本在于阐释一个多元文化系统内各系统之间的关系、斗争及地位的演变,说到底是一种文化理论。然而“翻译界最先接过了多元系统理论,并把它成功地应用到了翻译研究的实践中去”。著名翻译理论家根茨勒曾指出,佐哈尔多元系统理论对翻译研究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积极作用,该理论脱离了对个别文本的孤立研究,而将翻译置于其运作的文化及文学系统中来研究。一言以蔽之,多元系统理论将翻译研究焦点转移到文本外,考虑到翻译文学在译语文学系统中的位置、意识形态及赞助商等因素对翻译产生的重要影响,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更广阔的视角。然而,多元系统理论虽然在西方学术界反响热烈,但直至20世纪80年代末仍未引起国内学术界的重视。究其原因,主要是当时我国翻译界仍较多地停留在文本以内,尚未确立从文化角度进行翻译研究的意识。不过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已逐渐意识到多元系统理论运用于翻译理论研究的适切性。《故事新编》两部英译本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翻译策略,其传播效果也存在较大差距,因此从多元系统理论视角去分析译者的翻译策略,探究译本的传播情况,对国内翻译工作者有着重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二、多元系统理论视角下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

翻译是一项复杂的社会活动,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的叠加效应会最终决定译者的翻译策略选择。以下拟通过对比鲁迅小说集《故事新编》杨译本及蓝译本,总结其各自的翻译策略,并运用佐哈尔多元系统理论分析译者采用不同翻译策略的原因。

(一)杨译本及蓝译本对比分析

《故事新编》是鲁迅历时“足足十三年”才编写成的传奇文体类小说集。历年来从总体意蕴上对《故事新编》进行解读与把握并探讨其独特艺术表达形式的学者不在少数。然而,相比鲁迅的其他小说作品而言,对《故事新编》进行译介的学者可谓是凤毛麟角。目前已知的最为完整的两个《故事新编》译本分别出自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及蓝诗玲之手,而两个译本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有着很大差异。

例1

例2

由以上两例可以看出,杨译本在译介中国特有计量单位以及文化负载词时,多采用音译加注以及直译等异化翻译策略;蓝译本则倾向于采用归化翻译策略,常常略去对于译文读者来说难以理解的中国文化负载词,而代之以概括性的解释。如翻译“两百里”和“四升”时,杨译本将其直译为“two hundred li”和“four measures”,蓝译本则全都转换为目标语读者所熟悉的计量单位:“seventy miles”和“eight pints”;在翻译“衙门”这一文化负载词时,杨译本将“衙门”音译为“yamen”,而后附上注释“a government office in ancient China”,蓝译本则将其意译为“government department”。此外,在“滑溜翡翠汤”和“一品当朝羹”的处理上,杨译本始终遵循异化翻译策略,将其直译为“Slippery Emerald Soup”和“First-at-Court Gruel”;蓝译本遵循归化翻译策略,将其意译为“smooth green soup”和“good thick broth”。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出结论: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在翻译过程中,为了能让目标读者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尽量忠实于原文,主要采取异化翻译策略;而蓝诗玲则以目标文化为导向,充分考虑译作的流畅性及可读性,主要采取归化翻译策略。

(二)影响译介策略的因素

多元系统理论指出,在翻译过程中,翻译文学在译语文学系统中的位置、意识形态及赞助商等因素都会对翻译产生重要影响,促使译者做出不同的翻译策略选择。

1. 翻译文学在译语文学系统中的位置。佐哈尔提出,翻译文学与原创的文学作品一样同属文学系统,存在着同样的文化与语言关系网络。当翻译文学处于译语文学系统的中心位置时,译者不受掣肘,不必跟从目标语的文学模型,敢于打破传统,倾向于面向来源系统的策略;当翻译文学处于边缘位置时,译者则沿用目标文化中的现有模型,倾向于面向目标系统。近几十年来,中国虽已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大多是经济层面的腾飞,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并未同步扩大。同时,在英语国家中,其文化一直处于稳定且有自足感的状态,翻译文学始终处于边缘化地位。基于这一事实,蓝诗玲在译介《故事新编》时,自然采取了归化翻译策略,以期增加译文的可接受性。而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在译介《故事新编》时正值20世纪70年代中国与亚非拉地区的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外交活动的高峰期,所以中国文学更多的也是跟亚非地区文学进行交流。因此,将中国文学置于亚非弱势文学系统的中心是无可厚非的,这也是杨译本主要采用异化策略的原因之一。

2. 意识形态。任何翻译行为都在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中进行。“翻译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从本土文化意识形态输入异域文化的意识形态,使意识形态通过语言手段在另一种语言中得以转换。”因此,译者对翻译策略的选择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意识形态的操控。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对中国文化有着高度的认同感,采取异化翻译策略是为了扭转中西文化交流逆差,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同时,受“原文至上”传统翻译观的影响,杨译本选择异化译介策略也在情理之中。而蓝诗玲处于西方强势文化环境中,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套用本族语中的表达方式来迎合母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心理,因而主要采用归化翻译策略。蓝诗玲也曾在采访中表示,在译介《故事新编》的过程中“尽可能少的使用脚注或尾注”,以减少目标读者的阅读负担,故常常简化原文的文化信息,代之以浅显明了的语言。由此,主流意识形态对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影响可见一斑。

3. 赞助商的操控。赞助商对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影响亦不可小觑。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当时的赞助商是国内官方机构——外文出版社,该社主要从事汉语文学作品对外译介工作,其出版目的在于向世界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受雇于外文出版社,肩负将中国文化向海外传播的重任。因此,为忠实地保留中国文化,主要采取了异化翻译策略;而当时蓝诗玲的赞助商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商业出版社之一——企鹅出版社,该社的出版目的在于广求盈利,因而要求出版作品迎合英语读者大众的审美期待以打开销路。蓝诗玲限于出版商的桎梏,选择了归化译介策略。

三、《故事新编》对外译介启示

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和蓝诗玲都完整地译介了鲁迅小说《故事新编》,然而两部译作在英语国家的传播情况却不尽相同。杨宪益曾在采访中谈到,其英译的《故事新编》在巴基斯坦和印度销量较高,美国也有一点,但在英国销量不大。可见, 杨译本在强势文学系统中并不那么受欢迎。蓝译本在英语国家的待遇可就不同了,自蓝诗玲英译的《故事新编》出版后,销量超出预期,让出版商都感到“吃惊”。两个译本在英美国家所受的礼遇如此不同,可以从多元系统理论的角度做出解释。首先,中国文学仍处于目标文学系统的边缘,目标文化“尚未形成我们国家这样一个对外来文化、文学有强烈需求的接受环境”,采用异化翻译策略“一厢情愿地向异族他国译介自己的文学和文化”,自然是行不通的。其次,意识形态作为一种无形的幕后操作之手也在译作的传播中发挥着作用。处于西方强势文学系统中的目标文化读者群,往往把外来的文学文本和模式视为威胁或是不相干的东西,对之产生消极或积极的阻抗。如若边缘文化想要降低阻抗的强度,就只能按照主流的文化规范予以改造。蓝译本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目标读者的审美期待,因此相较杨译本在英美国家的传播效果更好。最后,赞助商这一推手的重大作用也不能忽视。蓝译本由企鹅出版社出版发行,该社是英语世界主流出版社之一,为大多数英语世界读者所熟知。而杨译本由中国出版社出版发行,难以触及普通的英语读者群。因此,从赞助商的角度而言,企鹅出版社收录蓝诗玲英译的《故事新编》是推动中国文学进入西方主流市场的一大有力推手。

目前,中国文化外译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始终收效甚微。或许我们可以从《故事新编》两个英译本的传播现状得出一些启示。首先,中国文化外译工作者应认清中国文学仍处于西方文学系统边缘位置的事实,考虑到目标文化的意愿和规范,有意识地转变异化翻译策略为归化翻译策略。其次,我们也应认识到,经济硬实力与文化软实力并不是同步增长的,若中国刚取得一定的经济成就就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反而会引起目标文化的反感,正所谓欲速不达。最后,除了正确定位中国文化在世界文学中的位置,并采取适当的翻译策略之外,我们还应积极发挥赞助商的作用。如通过国外的知名出版社出版中国文学英译本,因为目标语读者对本国的出版社认同度更高,也更容易接受本国家出版社出版的译作。

四、结语

多元系统理论为翻译研究领域提供了一个更广阔的视角,可以帮助我们多角度、全方位地审视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在多元系统理论视域下,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和蓝诗玲受翻译文学在译语文学系统中的位置、意识形态及赞助商等因素的影响,分别做出不同的翻译策略选择——杨宪益、戴乃迭夫妇主要采取异化翻译策略,蓝诗玲主要采取归化翻译策略。除此之外,多元系统理论还有助于解释两部译作传播状况迥异的原因——翻译文学在英美强势文学系统中处于边缘位置,采用归化翻译策略更容易为目标文学所接纳。《故事新编》的两部英译本虽然只是中国文学外译作品中的太仓一粟,然而分析其不同英译本的传播现状,仍可以以小见大,为中国文化外译工作提供一点具有操作性的建议。

① 杨坚定,孙鸿仁:《鲁迅小说英译版本综述》,《鲁迅研究月刊》2010 年第4期,第 49—52页。

② 蔡瑞珍:《文学场中鲁迅小说在美国的译介与研究》,《中国翻译》2015年第2期,第37—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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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王东风:《一只看不见的手——论意识形态对翻译实践的操纵》,《中国翻译》 2003年第5期,第 18—25页。

[25] 谢天振:《历史的启示——从中西翻译史看当前的文化外译问题》,《东方翻译》2017年第2期,第 4—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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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汪宝荣:《鲁迅小说英译面面观:蓝诗玲访谈录》,《编译论丛》 2013年第1期,第147—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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