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之绚烂
2019-08-20鲸歌
中考前,我的精神状态开始出现问题,随着时间增长,负能量外露越来越明显,一个笑声百变的我硬生生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时不时默默眼泪自流,时不时崩溃爆发失声大哭,时不时产生轻生的念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陌生。
我只会在夜里哭,一个人偷偷闷在被子里流泪,尽量不发出声音,哭着哭着睡着了,隔天早上醒来,一摸枕巾和被罩,还是湿的。
藏得很辛苦,但不露痕迹。人前没心没肺笑得像朵花;人后却是一头地狱恶犬,锋利的獠牙刺向自己。
中考分数堪堪擦过重点高中二批次线,幸好考上了高中。
我爸妈打着为我好、为学业好的旗号,翻日记,查抽屉,撕墙上的海报,偷我的信件,扔漫画、小说,可笑的是,就连《红楼梦》《西游记》《飘》这类名著也一并被他们扔进垃圾桶。看着房间空空如也一览无余,正如我的隐私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一次又一次被气笑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心理状况异常,甚至捕风捉影地认为我在谈恋爱!
你见过为了5元钱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儿大打出手的父亲吗?
你见过生理痛也要被父亲的扫把逼着去做饭的女儿吗?(为此,我的房门被他踹开,至今还是个坏的,锁不上。)甚至在老师面前添油加醋抹黑我,连同班同学都听不过去……深知自己课程落下很多,拿手机看微课,他们一言不合抢了手机就骂,大概是说我学习不好还总捧着手机吧。我低着头,刀子似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若是又开口说话,免不了一场战争。没想到,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语气激烈,骂街一般:“你听到没有?!”
我的眼泪为什么可以这么多?明明已经流了很多了。
他们掐准我离不开他们,只把我当成私有物……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不会知道它有多么绝望。
连血浓于水的父母都不信任我,这个世界还会有谁无条件相信我?支持我?
我曾经试探过我妈:“如果我得了抑郁症怎么办?”
她白了我一眼,骂道:“你有病吧?”
对啊,我有病。
既然张口就是吵架,那不如闭嘴省力气。
愈发沉默,愈发沉重,病情愈重。
流泪已经解决不了问题,我开始自残,以流血发泄。剪刀藏刀美工刀,圆规钢笔缝纫针,几乎家里能找到的比较锋利的物品,都见过我的血。最严重时,左手臂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要不就是痂,要不就是未愈合的伤。
没把握好力气,一刀下去划得深了,血从伤口涌出,滴落在雪白的地板上,像一簇绽放的火红鲜花。只是,这簇花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累了,疲了,倦了,感觉活着没有意义。
我哥首先察觉出我的不对劲儿,敏感如他,迅速对我伸出了援手。
失眠成了习惯,即便睡着也睡不安稳,时常早醒。在太平洋彼岸的阿颜与我有13个小时的时差,经常主动联系我,跟我聊天,给我灌心灵鸡汤。后来他告诉我,他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地说个不停,我哼个鼻音已经是最好的回应了。
他们在我最差的状态,及时拉了一把,幸亏他们,我才能好好活着。
由我哥牵线,我认识了他的朋友们。其实,我哥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年少时的一声礼貌称呼,一直喊到了现在。
他的朋友们被称为“怪物”,身体状况或精神状态有着不同程度的问题。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不同的机缘聚在了一起,抱团取暖。
我这才知道,我哥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内心无法承认同父异母的妹妹,无法认同自己的家,却把浑身毛病的我当亲妹妹宠上天;阿颜因为血友病活得小心翼翼;大神童年不幸,患有应激性人格障碍;二良姐患有DID(多重人格);习君年纪轻轻竟确诊阿兹海默症……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活得肆意张扬,用有限的生命博得不一样的人生意义。
一对比,我的情况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为何还要苦苦哀求在这一隅?我明明有更美好的未来,有这么多喜欢我的人呢。假如有一天,他们被告知,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会哭吗?
梦想会发光,你也会发光,我本就是光。我要活着,好好活着,才可解满身枷锁。
编辑/王语嫣
语嫣的急救包:
你有一个强势的父母,对待子女的教育问题简单粗暴,没有充分尊重你的隐私、你的个人意愿,翻看私人日记,私自检查女儿的抽屉,暴力地撕掉你珍惜的海报,偷看你的个人信件,你的隐私在他们面前被粗暴地暴露,你为自己构建的安全的心理世界彻底被破坏掉了。于是在中考失利的打击、父母野蛮的对待下,你终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连最亲的父母都不信任你,那还有谁能毫无条件地信任你?你试探地问了觉得可以倾诉秘密的可信任的妈妈,然而妈妈的不理解让你对他们彻底绝望。你开始以伤害自己获得还活着的痛感,但这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
但中考失利并不完全是你的错,除了自己本身没发挥好,它还有很多客观因素,比如题的难度,考试当天的天气、氛围,以及考生数量的多寡等等……父母对你的不信任、不理解也并不完全是你的错,这与他们所受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他们生存的社会环境有关;精神抑郁也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种种压力之下生病了,一场精神上的、情绪上的、心理上的病。好在你的同伴及时发现了你的问题,并给予了无限的陪伴与支持。在看到他们本身也在面对艰难的处境,却并没有像你一样就此沉沦,反而斗志昂扬地去面对生活给予的重击的时候,借着这个契机,你开始了自我开导与自我解救。于是,就在这些与同伴的沟通、交流中,你慢慢得到了很好的心理疗愈,找到了人生新的希望。
正如你所说,梦想会发光,你也会发光,你就是光。决定你自己人生的始终都是你自己。要过上未来你想要的生活,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做到。明白了这一点,父母打着“为你好”的旗帜的粗暴的教育方式,就再也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小博观察团:
鲸歌的故事让我深深地觉得我们目前的社会环境对于这种“低龄抑郁”的现象的关注和重视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低龄抑郁,是指抑郁症低龄化的趋势。有数据显示,抑郁症患者数量呈上升趋势,而且年纪越来越低,多为14~30岁的青少年,甚至还有八九岁的孩子。每年上千名接受精神心理疾病治疗的人群中,青少年约占1/4。
“低龄抑郁”产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当我们追溯到根源时就可以发现,原生家庭的因素才是症结所在。而父母们往往很容易轻易把孩子的这种心理疾病打上“脆弱”“不懂事”的标签,从而错过孩子想要求助的讯号。“我其实很想跟父母谈谈,说说自己真实的感受,却总被他们说自己想太多,应该专心学习。久而久之我就不想说了。”很多患抑郁症的孩子如此说道。患有抑郁症却得不到至亲的信任與理解,是压死“低龄抑郁”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里,我想对孩子们说,虽然客观因素(家庭教育、学校生活、社会因素),让年少的你本身无力改变,但是你的主观意识还可以选择抗争。你一时改变不了父母的观念和行为,但你可以夺回你自己生命的主盘——你要做的事,就是全心全意地“讨好自己”。与此同时,年少的你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想,抑郁症或许也是推动你去找寻真正的自我,尊敬和欣赏自己的全部状态,停止自我苛责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抑郁的本质其实也是人体启动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你直面现实,直面内心,提高你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利用抑郁修复积累的伤痛,你能够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轻装上阵,去过更精彩的生活。
闪回:一件小事
我:“爸爸,你爱我吗?”
他笑得满脸褶子:“你是我女儿,怎么不爱?”
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爱错了方式。我爸脾气急,我遗传了他的些许性格,两个人的火花碰在一起容易引发火灾。或许,来点似水的温言细语会更好些。
语嫣:爱,是本能,但也是一门父母需要终身学习的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