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城市焦虑症几百年都没治愈
2019-08-20陶短房
陶短房
巴黎人常说“除非你不是巴黎人,否则就没法不为巴黎而骄傲”。但隐藏在这种骄傲后面的,是巴黎人为街道和市容而焦虑不安,这种情绪已持续数百年。
巴尔扎克、莫里哀和雨果笔下的巴黎,是一座小巷纵横交错、破旧房屋星罗棋布的城市,“脏乱差”现象随处可见不说,还存在各种隐患。在18-19世纪,巴黎的每个阶层都充满着对市容和街道的焦虑:穷人们抱怨贫民窟通风和下水不畅,动辄闹鼠疫、霍乱;中产阶级抱怨交通不便,城市建筑和布局有碍观瞻;有钱人和政府则有更深刻的焦虑:自1789年攻占巴士底狱起,巴黎市民筑起街垒“闹事”就成为常态,巴黎狭窄而复杂的小巷非常适合用街垒堵塞,铺地的大块卵石是修筑街垒的天然建材和取之不尽的武器,小巷两边乱糟糟的破烂建筑是最好的障碍和掩体。
当时英国伦敦的街道宽阔笔直,建筑和街区整齐划一,“高大上”的气魄让素来和英国不对付的法国人不免“羡慕嫉妒恨”。可问题是1666年的大火将伦敦烧作一片废墟,伦敦人等于是在一张白纸上再建新城。巴黎能这么干吗?
1852年,好大喜功的拿破仑三世称帝后,也对首都的市容、环境焦虑不已,迫切希望把巴黎变成“与皇帝相称的伟大模样”。于是他任命主张“大拆促大建”的奥斯曼主持巴黎的全面改建。奥斯曼的思路简单粗暴:首先,该拆就拆,而且不是一条街一条街地拆,是整片整片地拆,且优先从贫民区拆起;其次,在被拆得面目全非的市区规划出中心大街、干道、广场,形成一条明显的中轴线,再围绕这条中轴线点缀各种“地标”,包括气势恢宏的建筑、各具特色的城市雕塑,以及精巧的花园和绿地等。他总结为三大口号:“美化巴黎、巨化巴黎、净化巴黎”。
然而奥斯曼赤裸裸的“强迫主义”和“嫌贫爱富”,迅速遭到许多巴黎人,尤其是穷人和知识分子的抨击,著名作家左拉站在反对者的前列大加挞伐,许多人甚至惊呼“巴黎已死”。1873年因巴黎大兴土木而引发房地产泡沫崩盘,法国遭遇空前的经济和金融危机。这期间巴黎疟疾横行,卫生专家调查后发现,疫情蔓延是因为奥斯曼盲目上马了很多“半调子工程”,令巴黎城内到处是基建大坑,这些大坑蓄满雨水后成为蚊蝇的“乐园”。讽刺的是,这一切都是奥斯曼信誓旦旦要解决的“巴黎市政焦虑”。
受这些糟糕经历的影响,从19世纪末至今,巴黎市区的市政改造变得举步维艰,任何“反潮流”的建筑都很难被接受,这使得今天的巴黎市区几乎没有高大建筑物。如今被世人公认为“巴黎象征”的几座特色建筑——埃菲尔铁塔、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卢浮宫前玻璃金字塔,设计之初都曾被方方面面广泛“焦虑”过,差点没法从图纸变成现实。而近来巴黎老街一座面包房煤气失火引发全街坊火灾的一幕,似乎表明“其实奥斯曼当年所焦虑的,也并未真正彻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