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珂的湖

毛云尔

一

丹珂又被数学老师留下来了，这是他在这学期被老师第十次留下来。丹珂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搞不懂并不复杂的运算。放学后，丹珂一直走，来到一条河边坐下来。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宣泄内心的羞愧和委屈。

夜幕开始降临，一个人影也没有，孤独的丹珂更伤心了。

其实有一只水獭听见了丹珂的哭声。这是一只初来乍到的水獭，它被丹珂的哭声吓得一怔，赶紧将身子潜到水里去了。

过了许久，丹珂终于停止了哭泣。“妈妈是前年秋天离开家出去工作的。”他掐着手指算，内心突然涌起对妈妈的思念。在丹珂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和妈妈在一起的情景。

就在丹珂沉浸在思念之中的时候，那只水獭又悄悄浮出了水面。没有谁知道，它是一只刚刚成年的水獭，对每一只已经长大的水獭来说，成长意味着必须离开原先熟悉的家，独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水域。一路上它不停地跋涉，就在它疲惫至极的时候，一条湍急的河流蓦然出现在它绝望的视野中。但是河流太窄，也太浅了，聪明的它找到了解决办法：只要将下游那个瓶颈一样狭窄的地方堵截起来，河水就会慢慢升高。那时，它就能拥有一片称心如意的水域，繁衍一个新的水獭家族。

就在水獭陶醉在对未来的想象中的时候，丹珂在夜色中站立起来。他该回去了，不然爷爷和奶奶会焦急万分的。突然，河面上那个移动的黑色影子吸引了他，他一眼就辨认出来，那是一只水獭。

二

第二天，丹珂坐在教室里，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心被水獭占据了。丹珂想到，在湍急的河流面前，水獭显然还缺乏足够的经验和力量。突然，一个主意在他的心里诞生。他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奔跑起来。当丹珂再次出现在岸边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丹珂手里紧握着一把斧子，朝白杨树林走去。丹珂不知道，劳顿了一天的水獭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酣睡呢。突然，一阵“哐当”声穿过黑暗，传到水獭的耳边，把正在酣睡的水獭吓了一跳。接下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持续不断，最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扑倒在地上。水獭被吓得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这是一棵白杨树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丹珂注视着躺倒在脚边的白杨树，心想，有了这棵白杨树，水獭就可以将河流拦腰截断了。

水獭很快就发现了躺倒在河岸上的白杨树，不费吹灰之力就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将白杨树分解开来。

又一个黄昏，丹珂伫立在岸边眺望时，眼前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在河流最狭窄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白杨树枝条构成的堤坝。河水开始缓慢上涨，河面随之开阔且深邃起来。

这天放学，丹珂再次被数学老师留了下来。老师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大声呵斥他：“这么简单的计算都做错，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丹珂觉得自己快绝望了。眼泪模糊了丹珂的视线，以致他站在岸边时竟然没有发现，仅仅短暂的三四天，水面又宽阔了许多，眼前的这条河流——不！这片湖泊，简直可以用辽阔来形容。

那只水獭正惬意地在水中游弋。丹珂情不自禁地对水獭说：“水獭，你知道吗？我多想念我的妈妈呀！我好想做个聪明的孩子！”

三

爷爷更加忙碌了。他的小麦随着渐渐升高的气温愈加茂盛，他播种下去的豌豆种子已经发芽。唯一让爷爷烦恼不安的，就是一年一度的汛期即将来临。

丹珂正在灯光下做作业。最近，他终于弄懂了混合运算的基本规律，那些复杂的计算不再让他感到头痛了。黑暗中，爷爷和奶奶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突然，爷爷的话让丹珂为之一怔。“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干的！竟然用白杨树枝条将河堵塞起来，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爷爷停顿了一下，“当汛期来临，上涨的河水就会将两岸的土地淹没。”

这样严峻的后果，可是丹珂绝对没有想到的。他一时手足无措，既担心爷爷的小麦被淹没，又为水獭的命运隐隐不安。

幸好，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丝毫看不到下雨的迹象。丹珂想，也许今年的汛期不会来了吧，他相信世界上一定会有這样的奇迹发生。这样想着，丹珂的心情慢慢舒展开来。

是的，这个世界总会有奇迹发生。比如这一天，丹珂就破天荒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表扬。出乎大家的意料，丹珂这一天的作业竟然全做对了。

放学的时候，丹珂几乎飞一般地朝旷野上的那片湖泊跑去。他要告诉那只水獭，他今天得到老师的表扬了。可是，就在丹珂快要抵达岸边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

那是爷爷造的炸药包爆炸的声音。随着这声巨响，丹珂的湖，转瞬间便消失了。当丹珂伫立在岸边时，他只看到爆炸过后的那片狼藉景象。丹珂仔细搜寻了许久，也没有看见那只水獭的影子。

抑制不住的泪水一下子将丹珂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