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深处一则养虎为患的故事

十年砍柴

前两天看到一则微博，说俄罗斯的一对夫妇收养了一头患病的美洲狮，给它取名为“梅西”。从此这头美洲狮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求抱抱、撕卫生纸、拣球游戏、下楼和邻居家的狗一起玩。微博说“性格温顺和善的梅西，基本和家猫没什么两样了”。

狮子、豹子和老虎都是猫科动物，然而此猫非彼猫，毕竟是猛兽，看起来温顺可爱，保不齐什么时候兽性突然发作，邻居家的宠物狗成了它的口中食乃正常之事，反噬喂养它的主人也很有可能。

这个月的中旬，我去了一趟太行山最南端的山西泽州，听闻了一个明代崇祯年间养虎为患的故事。

太行山深處有一个天井关，今属晋庙铺镇，自古为中原翻越太行进入三晋大地的重要孔道。天井关西面十几里地有一位老僧，结庵而居。他有一天行走在山涧中，看到一只虎崽子，右前腿折断了，痛苦地匍匐在地上，想必是因为被崖上滚落的石头所伤，而被虎妈妈抛弃。

心生恻隐的老僧可怜它，便将虎崽子抱回家，用米粥喂养。虎崽子饱食米粥，逐渐长大，老僧闲来驯化它。老僧出门，小虎尾随，老僧回家，小虎卧在膝边，与主人亲呢，宛若一只小狗。两岁后，虎崽子长成一只大老虎，但驯服如常。走起路来那只伤腿稍微有些歪斜，当地人唤作“跛足虎”。有客人从庵堂经过，老虎也像一只小狗一样来回走动，不惊吓过路客。于是，远近的人认为老僧道行高，能够驯化老虎。老僧也洋洋自得，以为老虎能与他和平相处。

有一天老僧又带着老虎出门，走到天井关时，鼻血流个不止，淋淋漓漓掉到地上。老僧嫌血污染了地面，用脚点血污之处，让老虎舔舐干净。老虎一舔舐血污，觉得这味道真不错呀，很鲜美。可老僧流下的鼻血太少了，于是兽性大发，馋欲不可止，将养育他的老僧扑倒在地，咬死后叼到深涧中，饱食而尽。

老僧自己完成了以身饲虎的使命，可大麻烦来了。吃了一顿人肉的这只猛虎，再就不想吃别的食物了，因为它吃的第一顿肉食是人而非其他动物，便以为人肉最美。于是这只跛足虎常蹲守在路口，伺机捕杀行人为食，往来的商旅，被残害者不少，从此太阳西斜，就不敢走山路了。这只在人间居住数年的老虎，进了山林后成了领袖，煽动其他老虎，专事伤人为食。——一般的老虎更害怕人类，它们主要捕食野兔、野鹿、野鸡等动物。

明末的文人徐芳（江西人，曾官山西泽州知州）就此议论道：“论曰：‘语有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虎，噬人之兽也，而养之以自随，又教之以舐血，启其馋狠，不但碎身，而流毒于当路，甚矣，僧之愚！以小不忍，贻大祸也。虎赖僧之力免于困死，又抚摩煦育，经历岁月，一旦又眼见血而不见人，斯其所以为毒兽也。”

徐芳不是单纯叙说一个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他就这件事大大发挥，以讽谏历史上统治者对待胡人的怀柔政策，认为非华夏文化熏陶的胡人来虎狼成性。其曰：

“天下跛足之虎多矣，何独太行也？屏而远之，置之深山大泽间，谨吾藩以自固，虽有毒，亦安能及？彼庵僧者，贪驯虎之名，而自以为虎与我善者也。”（见《诺皋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