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了10年变态杀人犯的大脑后,我发现自己就是个典型案例
2019-08-12拾依
拾依
2005年初秋的某一天,当最后一丝闷热从美国南加州渐渐褪去,詹姆斯·法隆正对将要交付发表的论文做最后几处修改。在过去10年中,作为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神经学教授,他一直在研究心理变态杀人犯的腦部扫描图,也常为各类媒体提供犯罪心理的专业分析。
“我一直探索的问题是:一个人是怎样变成心理变态的杀人凶手的?在看过无数脑部扫描图后我发现,杀人犯们的图像都呈现出一种罕有而令人担忧的特征:额叶和颞叶脑功能低下。这暗示着患者缺乏道德推理和抑制自身冲动的正常能力。”
当他坐下来随手翻看家人的脑部扫描图时(本来是为另一项阿尔兹海默症研究拍摄的),突然发现里面混进了一张奇怪的图片,它看起来完全符合论文里那些心理变态者的脑部特征。詹姆斯当下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其他人的脑图被混进来了。
然而,当他让同事根据匿名编码找出案主名称时,却发现,那正是自己的脑图。
“这怎么可能呢?我14岁被评为本教区年度最佳天主教男孩,还曾是五星级体育高中和大学的运动员,如今除了在加州大学任教外,又是美国国防部的顾问,致力于研究战争对大脑所产生的影响。”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詹姆斯都觉得自己跟变态杀人犯沾不上边。
但是,当他开始向母亲询问家族史时,母亲却告诉他:“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埃兹拉一康奈尔,康奈尔大学的创办者,是你的表兄。但坏消息是,利兹.伯顿是你的表姐。”利兹.伯顿是一桩著名凶杀谜案的嫌疑犯,被怀疑用斧子砍死了自己的生父和后母,尽管当时她被无罪释放,但至今仍疑点重重。
而回顾作者父亲那边的家族史,有7位男士都是杀人凶手,包括曾因弑母事件被史书记载的曾曾曾曾曾祖父。这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我老爸还有我3个叔伯,在二战时都是反战主义者,都是很温和的。但我们家族隔三岔五,大概每100年就会出现3次像利兹伯顿这号人物,现在差不多该轮到我们这一辈了。”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专注于大脑神经解剖学的神经学家,詹姆斯数十年来一直坚信,人类对自己的行为几乎无法掌控。“我们的先天因素(基因)决定了个性的80%,而后天因素(成长环境)只掌控其余的20%。”
因为他在研究过的每一个变态杀人犯大脑上,都发现了额眶部皮质以及太阳穴内部的损伤。另外,他们体内还有一种名为MAO-A的暴力基因。这种基因的变种在X染色体上,所以只能从母亲那里遗传到。这也是为什么,男人和男孩更有可能成为变态杀手,因为女儿可以从爸爸那里得到另一个X染色体,多少抵消了一些总体效果,而儿子的X染色体只会从母亲那里获得。
而且,拥有这种基因的胎儿,在母体中时整个大脑都会沉浸在血清素内。血清素本该是让人平静放松下来的,但由于成长过程中沉浸太久,大脑已经对血清素麻木了,所以在随后的生命中,血清素就起不到应有的舒缓作用。
然而,如今的发现让詹姆斯陷入7--种尴尬的境地:要么承认自己的研究成果都是错的,要么就接受自己可能也会变成变态杀人狂的现实。带着这种困惑,他重新回顾了自己的人生和所有研究,写出了这本《天生变态狂》。
当然,我们得先就“变态”这个词做个定义。在科学领域,它只是一个中性词,用来描绘状态异常的现象,并没有褒贬之意。本书作者所说的“心理变态”,是指某些异常心理的总和,在特定情况下,它们可能会导致伤害他人的行为,比如危害社会、暴力伤人、恶意欺诈等。
在本书中,詹姆斯提出了一个三条腿椅子的比喻:大脑的损伤、遗传的基因、幼年时受过虐待,通常是一个人会成为变态罪犯的三个条件。它们互相之间作用密切,缺一不可,就像一张椅子至少需要三条腿才能立起来一样。
比如说,若想让MAO-A基因发挥引发暴力行为,那么在青春期之前,其主人必须经历一些非常惨痛的事情,不只是被打屁股这么简单,而是真正目睹暴力,或是置身其中。根据美国FBI的统计,74%的连环杀手,都在幼年时受过精神虐待,40%受过身体虐待,35%目睹过性暴力,43%曾经被猥亵。
作者感到庆幸的是,自己有个幸福的童年,但是,他仍然发现自己身上有着不少心理变态者会有的特性。
有些心理变态者,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作者承认自己也有这种本事。“有一次,我和同事应邀参加一场业内峰会,并准备发表演讲。但临开会前,我却跑到酒吧约会漂亮姑娘去了,而且我对同事泰然自若地说,自己的车坏在了半路上,没法前去开会。”这种撒谎事件还发生过好几次,詹姆斯承认这个做法确实不地道,但他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天生变态狂:TED心理学家的脑犯罪之旅》
作者:[美]詹姆斯·法隆
出版社:群言出版社
译者:瞿名晏
出版年:2015-12
页数:256
定价:38.00元
另一种特质是冲动和追求刺激。在1990年,作者邀请哥哥一起去肯尼亚西部探险,造访乌干达边境的基顿山洞。就在他们出发不久前,有个青年在那个山洞感染了类似埃博拉的马尔堡出血热,暴毙而亡(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电影《恐怖地带》描述的正是这样的故事),这让他们的冒险带来了极高的风险。
然而,作者对哥哥隐瞒了这个青年的事件,若无其事地带着他去了,幸好两人安全归来。两年后,哥哥因为知道了真相而大为光火,但詹姆斯却并不后悔。在他看来,自己一直忍不住追寻的,就是那种在冒险中战栗而开心的时刻,即使因此会把别人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但换个角度看,这种具有心理变态特征的人,又有着异于常人的长处。比如,在面临极高压力时,他们不容易焦虑,可以将精力完全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也能顶住压力做出开拓性的决策。出色的领导人、金融家、外科医生、宇航员、赛车手等,往往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在精神病学家凯文达顿的《异类的天赋》一书中,对这类案例就有着详细的描述。
又比如,正由于他们不容易焦虑,所以免疫系统比较完善,能抵御很多疾病,寿命往往比常人更长。而且,善于欺骗,热爱冒险的特性,又使得许多心理变态者特别吸引女性,从而成为情场高手,基因被延续的机会也就大大增强。
从这个角度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些变态杀人犯入狱后,居然能收到雪片般的情书,有些女人还会专程到监狱里去,与其恋爱和结婚。詹姆斯调查发现,在不同的文化和社会中,心理变态者的比例都比较接近,大概在2%。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与他们的心理特征有利于遗传有关的。
研究到这儿,詹姆斯逐渐明白,自己以往对心理变态者的看法过于僵化了。人类生来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我们不能将其行为、动机、欲望和需求等,都简化到绝对的程度。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或恶人,温良的人或是危险的人,我们不只是基因的产物,也是整个大环境的产品。
天生基因有缺陷的人,幼年遇到可怕的经历,会把内心的恶激发出来,但如果给予一个温暖的成长环境,也可能成为对社会有推动作用的人。从进化的角度看,心理变态者的特征不仅可能给个体带来独特的优势,对人类文明的发展甚至也有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