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修复老片背后的新生意

孙冰

在今年的上海电影节期间，4K修复版的《三毛流浪记》重新登上大银幕引发了一波“回忆杀”，这部影片是新中国成立后公映的第一部国产故事片，而让它重获新生的重要功臣正是基于AI人工智能的数字化高清修复技术。

实际上，多家视频网站早已开始借此挖掘“新宝藏”。爱奇艺启动了“全球经典拷贝修复计划”和“经典电视剧数字化建复工程”，计划修复和上线上百部经典国剧和数十部经典电影;而优酷也启动了“经典影剧修复计划”并开设了“高清经典”专区，计划上线海内外优质电影、经典影视剧超过1000部……

电影电视剧的高清修复并不是新生事物，但过去主要依靠人工和传统技术手段，成本高耗时长，所以只有极少数经典影片才能得到修复重生的机会，而且由于商业回报很难覆盖巨额成本，因此，修复老片往往只能是一种情怀。

但随着基于人工智能的机器学习、图像增强等技术不断发展，一种全新的方式出现了，它对效率的提高、成本的降低和人力的节省，几乎是数百上千倍的变化。这不仅使得大批量修复老片成为可能，还由此衍生出了新的商业价值和商业模式。

大数据说：怀旧的人很多

“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夏雨荷吗？”演员苏有朋曾经自我调侃，每年暑假他都会被定期“打回原形”，因为像《还珠格格》《西游记》等经典电视剧，几乎每年都会重播，而且还追看者众多。

视频网站的大数据更能直观地反映这一点。爱奇艺副总裁谢丹铭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爱奇艺是业界首个将AI技术大规模、多方面地应用在视频画质修复和增强上面的公司，而爱奇艺之所以会对老片进行大规模的修复，原因就是通过大数据分析发现：经典老片具有非常广泛的用户基础，受众规模很大。

阿里巴巴资深技术专家江文斐也告诉《中国经济周刊》，优酷平台的大数据也呈现了同样的用户需求。“有很多用户来视频平台是来看老片子的，像《还珠格格》这样的剧就能够一直保持在流量高位上。但我们也发现，很多用户看了几分钟就走了，因为画面太糊了，体验不好。优酷修复老片就是希望用户因为内容来，但不要因为不清晰而走。”他表示。

江文斐认为，现在用户对画面质量的要求提高了很多，尤其是当高清大屏设备越来越普及，观看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再回到从前。

“十几年前我们看这些片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画面差，但现在再看，就完全没办法接受。而且过去的很多内容和今天的播放设备也不匹配，比如过去很多影视内容都是4：3的，而今天大部分设备都是16：9的。”他说。

记者也在各大视频网站的影视剧热播排行榜上发现，除了一些当下的热门新剧集，像《还珠格格》系列、《乡村爱情》系列、金庸武侠剧系列、老港片和TVB剧以及国剧经典，也时常出现在热播榜上，可见经典是有相当大的粉丝群体的。

而且当经典剧集的翻拍版本上线，尤其是像新版《倚天屠龙记》、新版《新白娘子传奇》、新版《封神演义》等恶评如潮的版本上线，就会有大批观众涌进视频网站观看经典旧版，寻求“治愈”。

江文斐透露，在优酷平台上，修复内容的播放量增长得非常厉害，还因此吸引了大量新会员。以苏有朋版本的《倚天屠龙记》为例，经过高清修复重新上线后，播放量增长了450%，还冲进网络播放量排名的前十名，完全碾压了同期播放的新版《倚天屠龙记》。“这其实已经从商业上证明了，技术能够带来新价值。”他说。

谢丹铭也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爱奇艺对单田芳的评书作品《乱世枭雄》进行了高清修复增强，这个原本被认为比较小众的内容，而且只能VIP会员才能观看，竟然上线短短3个月时间，就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旧貌换新颜：AI  PK老师傅

“在AI来临之前，老片修复往往是通过有一定艺术功底的老师傅，利用传统的图像处理技术来完成的，每人每天可能只能修复二三十秒，修复一部电影甚至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国内修复一部老片平均成本至少要20万左右，而在人工更為昂贵的国外，则要在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谢丹铭表示，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老片的大规模修复。

谢丹铭透露，爱奇艺在两年前就开发了ZoomAI技术，这是爱奇艺的原创技术，可以提供一整套的图形图像高清修复解决方案。目前呈现的修复效果已经不逊色于国外先进水平。

“ZoomAI大幅提升了老片修复的效率。一部两个小时的影片，只需要12小时即可完成修复增强并上线，这在之前是10人团队近20天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与人工相比，ZoomAI图片增强效率可提高2000倍，视频处理效率可提高500倍。”谢丹铭说。

而据江文斐介绍，优酷使用的修复技术的前身，是来自2016年阿里云发布的一款叫“画质重生”的产品，用户可以将画质不佳的视频上传，机器会自动修复成高清版本再给到用户。“我们可以做到1：1的时间，就完成高清输出。”他说。

AI方式与传统方式的成本差距也是巨大的。“对视频进行高清修复形成一套成熟的算法框架之后，这个技术是可以复用的，而且随着修复越来越多，机器会不断学习，不足之处会被改正，速度会越来越快，效果也会越来越好。所以，前期成本可能会高一些，但肯定会越来越低。”阿里达摩院机器智能技术院设计视觉智能实验室首席科学家谢宣松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但谢丹铭认为，传统修复方式和AI并不是相互取代的关系，长期从事影片修复的老师傅其实也是AI的师傅。“我们在设计AI算法时，其实也是学习和循序了老片修复专家们的专业建议，修复完成后，我们也会听取专业人士在艺术上的指导，毕竟这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艺术问题。”他说。

江文斐也表示，AI只是提供了更多的选择。“AI修复的水准相对于人工方式，可能只能达到80分，如果要精益求精，还是需要人工的介入。但AI确实能够提供批量化的修复，成本很低，速度很快，因此也有自己适用的场景。”他说。

江文斐认为，技术肯定是不能去篡改内容。“我们修复之前也经历了很多讨论，比如色彩要不要改。很多时候，港片一看就是港片，就是因为港片的色彩很特别，让你一眼就能看出这是TVB的剧集。如果调整了颜色，可能就失去了原来的味道。所以我们选择不动，除非是出现了颜色的错误，比如色偏，才会去改。”他说。

“再比如，从技术上，AI是能够把24帧/秒的画面修到48帧/秒甚至60帧/秒，让画面更流畅，但也有人会觉得这样就失去了老电影的感觉，因为那种老电影的顿挫感是很多人喜欢的。技术是为艺术家服务的，而不是取代他们。所以修旧如旧，还是修旧如新，我们会征求创作者意见，交给他们来决定。”江文斐说。

从情怀到生意 5G时代将有更多可能

优质内容一直是各家视频网站角力的核心，而经典老片如果可以低成本地大批量进行高清修复，无疑意味着盘活了视频网站的资源库，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全新的大品类。

谢宣松认为，修复老片不只是一种情怀，还能够产生新的商业价值和新的商业模式。“与现在的高清资源相比，其实精品老片资源要庞大很多，这块的需求是非常大的，通过技术手段可以去弥补需求和供给之间的鸿沟。如果有技术能够将成本大幅降低，效率和效果大幅提升，肯定有很大的商业价值。”他说。

但AI能做的还止于此。谢丹铭透露，爱奇艺不仅在利用ZoomAI高清修复老片，对于用户上传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即用户原创内容）内容，由于拍摄设备和技术所限，可能会出现画面不清晰、抖动、噪音等问题，ZoomAI都可以进行修复优化。此外，对于体育、动画、游戏等内容，爱奇艺也在利用ZoomAI进行视頻增强，让画质更清晰、画面更流畅。

“画质一直以来是视频平台的核心竞争力之一，ZoomAI可以帮助爱奇艺形成差异化的优势。未来，用户对画质的要求会越来越高，画质改善对于流量和平台品牌的正向促进作用会越来越明显。”谢丹铭说。

谢丹铭认为，随着5G时代的到来，高清和超高清的终端和场景会越来越多。“视频内容可能需要不断地修复增强，现在是从480P、720P到1080P、4K，未来可能要到8K或者适配VR设备。”他说。

谢宣松则表示，AI图像视频处理技术的应用场景非常多，未来也将会有更多新的玩法。“高清修复使用的主要是视觉增强技术，即从1到10;但AI的图像视频处理技术还有另一大类，就是还可以进行视觉编辑和修改，即从无到有或从A到B，类似前一阵子上了热搜的苏大强AI换脸吴彦祖。”他说。

谢宣松透露，比如，阿里达摩院正在研究利用这一技术改变过去简单粗暴的广告植入方式，甚至实现植入广告的“千人千面”。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在视频内容中更融洽地植入广告，比如在人物的办公桌上加入广告主的饮料，或者墙上、楼顶加上一幅广告。AI自动生成而不是拍摄时加入可以更为自然、成本更低，也可以实现不同的人呈现不同的广告。我们已经做了两年，未来将作为一种能力，输出给影视制作公司甚至个人，你拍的短视频，也可以赚植入广告费了。”谢宣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