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绿树年年叫杜鹃
2019-08-06张晓红
张晓红
引言:并不姓乔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尊姓大名是因为我们不熟悉而用的。熟悉的人大可不必如此,足声、声气,甚至气味,都可以是足够的‘报名。”
那么,如何分辨一个人是不是乔集人呢?很简单,问他乔集有多少户乔姓人家。
答案或许有点意外:乔集少见乔姓,刘姓居多。乡亲们口口相传,本土刘姓是西汉梁孝王刘武的后代。400多年前的一次黄河水患,将这里变成了泽国。一位刘员外为了方便人们生产和生活,倾全家之力架起了一座大木桥,人们都到桥上做买卖,渐渐形成“大桥集”,“上桥”即“去集市”, 叫着叫着把“木”字边叫丢了,“大乔集”就成了这个集市的名字。后来,部分居民从大桥东迁另立门户,形成了小乔集(今张集镇小乔集)。“大乔集”即今天的“乔集”。
乔集归虞城。虞城属先商封地。从公元前21世纪的虞国,到隋置虞城县,再到延续至今的21世纪,4000年的历史诠释着闻一多的诗句:“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谁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谁是神农黄帝的遗孽。”
请允许笔者从黄河故道说起。
乔集:故道·河道·孝道
乔集活在黄河故道上,是水命。乔集是黄河故道孕育、生养的“桥的人”或者“人的桥”。
从密西西比到亚马逊,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河流,在不同的地貌中以不同的风姿,流淌着、窈窕着、蜿蜒着。它们用自己行进中的话语,诠释着静水流深和澎湃汹涌的内涵,留下了生命的轨迹。而沧海桑田的若干年之后,在生命奔腾叫嚣的地方,在梨花开遍的豫东平原,却是留下这样一段河流:不再有波光粼粼,不再有渔舟唱晚,而是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成为镌刻在典籍上的文字,以她少妇般的安详和淡定,随着时光歌吟,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缓缓流淌。
这段曾经的河流,被称为黄河故道。它像一条玉带,横贯商丘境内民权、宁陵、虞城三县和粱园区,总长136公里,在虞城县乔集乡境内长约15公里。
乔集古称宁阳城,光绪二十一年《虞城县志》中谓之宁乡集、乔家集。她位于河南省虞城县东北部,黄河故道南侧,北接山东,东临安徽,素有“鸡鸣三省”之称。汤汤黄河水沉淀着她的性格,漫天黄沙铸造了她的风骨,长久的文明滋养和岁月磨砺,让这片古老土地在历史嬗变和文化传承中,彰显不尽的魅力。而独特的地理位置,又让她一路走来,历经磨难。
黄河被称为母亲河,孕育了悠久的中华文明,但也因为她南北摇摆,屡次改道,给两岸人们带来了无尽的灾难。“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据统计,从春秋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前的2700多年间,黄河下游决口1500多次,改道26次,洪水波及范围北达天津,南抵苏皖。南宋建炎二年(1128),黄河开始流经虞城县以来,在县境内决口15次之多,每次都是水势滔天,田禾、房屋漂荡几尽,人畜伤亡无数。
万历三十一年(1603)五月,黄堌堤(今乔集乡大朱寨)决口,洪水一泄千里,豫皖苏鲁半数淹没于水中。地方官带领18万民工,日夜奋战在抗洪一线,却是收效甚微。一筹莫展之际,一仙鹤翩然飞来,鸣叫着“要想水不淌,请找郝与党”。宁阳城郝氏、刘家集(现虞城县刘集乡)党氏两位青年挺身而出,义无反顾地跃入翻卷的黄水中,以血肉之躯堵住了决口。人们为了纪念这两位勇士,建了“将军庙”。时至今日,庙里依然香火不断。
浊浪滔天,“浩浩乎怀山襄陵”,又岂是两具血肉之躯所能阻挡得住?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这带有神话色彩的传奇中,寄托着人们的价值取向和道德标准。有资格坐拥庙宇,一般非神即仙,而两个出身卑微的凡夫俗子,被尊称为“将军”,背倚故堤,俯瞰沃野,得享香火祭祀,自然是一种情感寄托。每次拜谒将军庙,我都会想起青城山下那个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都江堰,想起伫立在江心岗亭前的雕像,想起一位现代诗人的诗句:“在我倒下的地方/会有另一个人站起/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试问衮衮诸公,活着或死去,到底怎么才算“有价值”?怎么才算“恒久”?
明中期后,官府实行“束水攻沙”和“蓄清刷黄”的治水措施,从开封以下,在黄河两岸大筑堤防,约束黄水归槽,加快流速,使泥沙随水下泄,逐步形成固定河槽,河床逐年抬高,形成八百里悬河。至清道光年间,位于宁阳境内的河床宽达几十里,横跨豫、鲁两省,堤防也随之加高加宽,南岸大堤高出地面3至11米。因这道“水上长城”筑于明清,故称“明清黄河故道大堤”,迄今已有450余年的历史,是目前全国保存最完整的黄河故道大堤。
清咸丰五年(1855),黄河在河南兰阳(今兰考县境)铜瓦厢决口,黄水先流向西北,后折转东北,夺山东大清河入渤海,铜瓦厢以东数百里河道自此断流,只留下一条蜿蜒起伏的故堤遗址。那曾经的鲜活、曾经的律动、曾经的百回千转都戛然而止。只有那干枯泛白的黄土峁上依稀可见的水痕,还在固执地传递出一种信息,进而幻化为人们思想沟壑里永恒的黄河。
贯穿乔集的洪河,正是黄河改道时留给人们的念想。洪河,史称横河,是黄河大堤决口时形成的一条河流,因洪水汹涌、奔腾呼啸,又叫“洪河”。400多年前,这里的宁阳是一座固若金汤的战略重镇,至今坊间还有“铁底铜帮宁阳城”的说法。在大堤决口、水势汹涌之时,宁阳城首当其冲。人们严防死守,筑堤修坝,疏浚河道,守家护院,逼使南北纵流的大水拐弯向东南,一直流入巴清河。
故道一长啸,百里清风来。宁阳人直面水祸天災,坚韧行进,愈挫愈勇,以铮铮铁骨书写了故道史诗中铿锵作响的文字。
无论故道与河道的水或涨或落、或多或少、或宽或窄,乔集人心中的“净水”,永远澄明、丰厚、润泽。这道汩汩淌流的净水,就是孝道。
2016年7月,乔集乡六庄村出土了一通清嘉庆年间的节孝碑。按碑文记载:村人刘存义之妻范氏自20岁守寡,孝敬婆母,抚育幼子,在婆母病中时割股奉亲,嘉庆皇帝下旨旌表范氏孝德,勅立节孝坊。
这显然是“割股疗亲”的乔集版。从《史记》介子推“割股奉君”,到陈藏器《本草拾遗》的人肉可食,到《宋史》“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再到《镜花缘》《隋唐演义》中“割股疗亲”的故事,“二十四孝”的故事传遍了黄河流域。作为华夏文化的腹地,这样的事出现在乔集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时过境迁,今天完全不必再去效仿范氏的“割股疗亲”。但是,其中所反映出来的孝道文化,却值得“微时代”的人们深思。
现在的乔集,每个村都有孝善文化广场,都在举办孝善讲堂,都在撰写或吟咏孝善诗词。乡党委政府提出“弘扬孝文化,打击不养老”的倡议,开展“把父母接回家”活动,推行“饺子宴”与“大锅饭”,年来节往把老人请到一起吃顿饭,并设立相关基金,选“乡贤”“百名孝子”“好媳妇”“五好家庭”。
《国语》曰:“孝,文之本也。”《左传》云:“孝,礼之始也。” 《说文解字》解释“孝”即“善事父母者”。孝道来自于千年故道与河道,同时润泽着千年故道与河道。“孝”是一条大河,是乔集永不干涸的精神源流。
宁阳:神脉·龙脉·文脉
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其脉动与经络与上古神话、龙的传人、文化根基息息相关。因此,乔集的历史传承,不无“神气”“龙气”与“文气”。
先说“神脉”。
尧、舜、禹作为黄河流域三位著名的部落联盟首领,以禅让制的形式完成了权力的过渡。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嫁舜为妻,女英生子商均。禹继位后“以虞封舜子”。自商均受封,便有了虞的名号与地望—这是神脉与龙脉的兼容与肇始。
历经朝代更替,虞地数易其主。隋开皇十六年(596)置虞城县,虞城之名自此始。“一龙出穴饮涧底,头上飞瀑泻白虹。”即便是在战乱与纷争之中,虞城乃至乔集的“神脉”与“龙脉”始终不曾断绝。同样,现在成为乔集的宁阳城,也随虞地一起在朝代的更迭中沉浮飘摇,虽脚步踉跄仍负重前行。
中原神话、政治文化繁盛之处,诗词歌赋为代表的文学一脉必然血气旺盛。与神脉和龙脉一起跳动而相得益彰的,是中国文化史上闪烁异彩的一笔:梁园文化。
谈及梁园文化,不能不谈西汉,不能不谈梁孝王刘武。刘武是汉文帝之子、汉景帝之弟,其人儒雅博识,才华横溢,特别是在平定“七国之乱”中,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公元前168年,汉文帝听取贾谊建议,封刘武为梁王,驻守睢阳。文帝这位“文景之治”的开创者与“才调更无伦”的贾生,貌似简简单单的一项任命,却成就了伟大的梁园文化,让厚重的中原文化愈发丰腴而恣肆。
西汉梁孝王刘武以睢阳为中心,依托自然景色,修建了中国建筑史上具有史诗意义的皇家园林梁园。一时间“豪俊之士靡集”,文人雅士竞相“从梁王游”。其中最有名气的,当数贾谊、枚乘、邹阳、庄忌和司马相如。他们陶醉于梁园美景,饮酒作乐,涉笔成趣。此间贾谊创作的《治安策》,邹阳创作的《上梁孝王书》,枚乘创作的《七发》《梁王兔园赋》,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特别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更是开创了赋体这种文学形式,成为汉代文学的代表,与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一起,登上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巅峰,在世界文学艺术宝库中也占有重要位置。
800多年后,李白与杜甫、高适携手同游梁园,饮酒唱和,掷笔成诗,成就了一段千古文坛佳话。此后的王昌龄、岑参、李贺,宋人苏轼、苏辙,明朝的王廷相、李梦阳、侯方域等,都曾慕名到梁园探幽怀古,留下传世诗作。“三百里梁园”不仅是文人骚客的乐园,也成为中国文学艺术的摇篮。
萧萧杀伐停歇,慌乱的奔突也已经远去。当峨冠博带零落成泥,如画美景变为寻常阡陌之后,那些从血管与笔管里流出来的诗文,却有可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而且永不漫漶。宁阳城虽然悄然躲在文字的深处,躲在时间的深处,但是历史的脉搏在跳动,名家诗文的字里行间,一股浓重的文化气息冉冉升起,不绝如缕。
多少繁华成旧梦,“三百里梁园”早已掩埋于历史的深处。作为城池的宁阳,随着梁园不见了。但是,它没有走远,它所创造和承载的文化,还在源源不绝地给这片土地的根须供应养分,渗透到现代人的骨骼和心灵之中,沉淀成为一种文化符号,穿越历史烟云而愈发清晰可见。
可以说,历史上没有一座古代园林建筑,能像西汉梁园这样活在乔集人的心中,活在乔集人的梦中。
菲律宾华裔诗人云鹤有一首短诗:“如果必须写一首诗/就写乡愁/且不要忘记/用羊毫大京水/用墨研得浓浓的/因为/写不成诗时/也好举笔一挥/用比墨色浓的乡愁/写一个字/家。”
乔集只是一個集镇,而梁园,是她的家。
故技:琴技·杂技·饪技
“故技重演”其实是中性词。试问,哪一项事关“手工制作”的“非遗”技艺,不是“重演”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保留节目”呢?
文化当然不仅仅是诗词歌赋。政治文化、军事文化、建筑文化、饮食文化……恐怕到现在你还找不到有什么是“文化”一词所不能涵盖的。
2018年,当国家把“发扬工匠精神”的口号变为“厚植工匠文化”的时候,昭示着我们进入了一个务实的时代。
有研究者说,地方文化与地方技艺的关系是一个“同心圆”,地域文化始终影响着本地艺术创作的风格。那么,经历了几千年的演绎、流变,乔集的技艺留下了什么呢?
一是柳琴戏。
从地理位置分析,与其说乔集乡位于豫皖鲁三省交界,不如用“鸡鸣四省”形容更为确切,因为乔集虽然与江苏没有接壤,但丰县像刀子一样插进了安徽与山东之间,与乔集“鸡犬之声相闻”。在此大环境下,柳琴戏一度让乔集成为四省农村的聚焦点。
乔集李大小庄的王家戏班,是豫东最早的柳琴戏戏班,班主王小柜子不仅会的戏文多,而且唱腔悠扬别致,余音袅袅,引来不少慕名拜师学艺的。当时比较有影响的张集马滩柳琴戏班、砀山柳琴戏剧团、淮北柳琴戏剧团等,都师从王家班。
除柳琴戏之外,乔集还有大鼓书、二夹弦、坠子书等,而影响最大的当推豫剧。大朱寨李家班的台柱子李正寅,被誉为“中原第一丑”。他的表演技艺精湛,诙谐幽默,自成—派,代表作《诸葛亮吊孝》每年演出不下200场。“唐派艺术”开山鼻祖唐喜成、豫东红脸王唐玉成等,都曾在李家班学习过。
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去乔集听戏,此间少不了互有走动的亲朋好友。作为东道主的村人们,早在第一声唱腔咿咿呀呀响起之前,就吩咐婆娘备好了几碟菜肴和一瓶老酒,单等戏在一片喝彩声中戛然而止,马上到人群中呼朋唤友,盛情相邀。戏,加深了亲友间的情感,丰盈了那个娱乐相对匮乏的年代。
二是刘楼杂技。
刘楼杂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当时在汴京(今河南开封)从事杂技表演的,有很多劉楼村人。历经代代传承,乔集刘楼村成了杂技的大舞台,演员不化妆,观众不买票,田间劳作累了,草帽一扔就是演员;饭间午后,绳子一扯就是道具,“上到九十九,下到才会走,人人有一手”。全村1436人,有9个杂技团、26个家庭杂技队,900多人从事杂技表演。仅在河北“杂技之都”吴桥任教练员和进行演出的,就有300多人。常年在珠海、深圳、海南等地巡回演出的,也有几百人。演出节目有顶技、蹬技、耍花坛等2000多种。2012年,刘楼杂技被纳入虞城县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6年1月,被河南省文化厅命名为“河南省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刘楼村被命名为“河南省特色文化村”。
乔集乡党委政府将杂技艺术和脱贫攻坚紧密结合起来,很多人通过杂技表演发了家致了富。刘楼村村委会主任、虞城县杂技协会主席刘世生,全家9口人,7人会演杂技,每年仅演杂技就可收入20多万元。刘楼村有23家贫困户,因为杂技表演摆脱了贫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三是乔集刘家烧牛肉。
光绪年间,宁阳城村民刘殿卿迫于生计,加工烧牛肉到城东大桥上售卖。由于肉味鲜美,风味独特,常常供不应求。历经几代人的传承,乔集刘家烧牛肉的制作工艺愈加精湛,乔集烧牛肉在豫东、皖北、鲁西南,以及苏北等地,久负盛名。从1984年至1994年,连续11年被评为商丘地区个体饮食优质风味小吃,获中国首届木兰文化节金奖,2000年荣获全国乡镇企业经贸洽谈暨产品展销会金杯奖,2016年被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与乔集烧牛肉一样值得回味的是,烧牛肉传承人刘建党并没有将名扬四方的烧牛肉发展为“托拉斯系列”的打算,也懒得“进军省会”“攻占一线城市”,即便产品远销京沪,也是稳守本土,这种坚持以家庭作坊式制作,颇有点“五虎断魂枪不外传”的“固步自封”。在乔集乡周围数十里内,加工牛肉的已经有十多家,但刘家烧牛肉的地位始终无法撼动。是否可以说,这或者就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此外,黄河故道沙质土壤种植出的优质红薯及加工而成的红薯粉条、大朱寨豆腐卷、大朱寨香椿芽等,都是乔集人款待宾朋时不可或缺的菜肴。
四是宁阳加三酒。
在乔南村一座临街小楼前,有两口硕大的陶缸引起了我的注意。陶缸有一米多高,深赭色,肚大口小,像两个耀武扬威的将军。无需向主人探问它的真实年龄,只消望一眼裂痕处锈迹斑斑的锔条,就能触摸到岁月的风霜。
经过攀谈,才发现我们这次“微服私访”的对象竟然是“宁阳加三酒”的传承人吴玉福。当我饶有兴致地问起“加三酒”名字的来历,吴玉福说:“我们祖上造的酒盛名远扬,供不应求。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有时候买不到酒,又不肯空手而归,就央求酒铺伙计用泉水刷一下酒缸,以饱口福。说来也怪,刷缸水的味道,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原酒。就这样刷三道,酒味才渐淡。这事传出去后,就有了‘宁阳加三酒的名字。”吴大哥说话至此,好像想到了什么,微笑着辩解道:“这和生产假冒伪劣产品、以水充酒可不是一码事啊!刚开始加水是因为应众人请求,而且也不收钱。另外,也说明酒的醇香、泉水的清澈和酒缸年份的久远。”
在吴大哥的酒库里,我们发现了贴在墙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原来他还是乡村医生啊。“酒为百药之长”。自古以来,酒与医就结下了不解之缘。中文的“医”字繁写体为“醫”,下面的“酉”字加上“氵”可不就是“酒”嘛!
时代的发展,让传统的村庄日渐冷落。但是,乡村兴衰牵动国之命脉,乡村兴则国家兴,乡村衰则国家衰。在实施乡村振兴的战略中,无论是琴技、杂技,还是饪技,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正是因为有了刘建党、吴玉福这些人的坚守和支撑,才有了乡村振兴的根基,才有了乡村的美丽蝶变。
新人:赵苹果·张电商·陈工程
当战场上的狼烟消散殆尽,当奔涌的黄水远逝,一抹绚丽的亮色,把古宁阳渲染得多姿多彩。历经苦难的大地,终于迎来了她的涅槃重生。
在乔集乡侯庙村,我们见到了“红苹果”赵东勤,一个脸蛋儿像红彤彤的苹果般的少妇。她和老公没有像乡村大多数年轻人那样走上外出务工之路,而是利用位居村头三岔路口、交通便利的优势,开起了超市。
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她正在通过微信和上海客户联系发货事宜。一阵忙碌之后,她才顾得上和我们打招呼。
“你怎么想起利用网络销售苹果的呢?”面对我的提问,她快言快语地说:“我原籍河南焦作,嫁到这里后,就跟着老公做起了果农。因为自家的苹果卖不出去,试着用微信推销,结果出师大捷。后来注册了网站,给自己起名‘红苹果,老公就叫‘苹果哥。现在我们成了30家苹果果农的代理商。我开通了淘宝直播间,也在火山、快手上销售,粉丝一万多呢!”
性格爽朗的“红苹果”应我们的要求,决定临时增加一场直播。超市中间一块大约六平方米的场地,就是她的“直播间”,一张放有琳琅满目物品的方桌,就是她的“产品展示台”。摄像头打开之后,“红苹果”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和网友们寒暄之后,逐一介绍起自己的产品来,并和网友们展开良性互动。不时有人送上花朵和爱心,各种订单也是雪片一般纷至沓来。“红苹果”面对镜头轻松自如,应答如流,那模样那灵动,俨然一副明星姿态,哪里还能找到一丁点儿乡村农民的木讷?
一旁憨厚的“苹果哥”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笑眯眯地补充道:“东勤这么一鼓捣,少了中间商,每斤苹果至少多卖一块五,效益增加一倍还多。”除了卖苹果,这对苹果夫妻还在网上销售红薯、粉条、金蝉、芝麻、花生、蜂蜜等农产品,已经拥有30多万粉丝,销售量年年攀升。
“微时代”就是电子时代、屏幕时代。果园经济效益的提高,催生了乔集乡电子商务新兴产业的蓬勃发展。在这里电子商务全覆盖,几乎每个村都是“淘宝村”,会电脑操作的农民个个都是“电商”。乔集乡的苹果每天通过物流发往全国各地,高峰期發货量可达1万余箱,连续好几年,苹果销售纪录屡创新高,同时也带动了物流的飞速发展。
苹果是软的、甜的,钢铁是硬的、凉的。然而,乔集名人当中,还有铁肩巨掌的“钢钢网”上的“蜘蛛侠”张凯。
张凯现任“钢钢网”总经理、上海河南商会副会长。因其对钢铁电商互联网的独特见解和管理模式,在行业内备受关注,被誉为“钢铁电商最年轻的CEO”。经过张凯及其麾下全体人员的努力,“钢钢网”全新改版上线,转型为钢铁电商第四方服务平台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了覆盖15个重点城市的钢铁行业营销体系,平台用户达到了80000余家,同时在线会员数达到20000人,在中国钢材市场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电子商务方面比较出色的还有乔集乡高范庄村的刘熬。刘熬,河南鑫鼎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河南省虞城县乔集乡第十六届人大代表。本科毕业后,为生活所迫,他带着婚礼收到的礼金去河北打拼,卖过水果、贩过蔬菜、当过保安。从河北转战上海后,刘熬开始在网上销售步梯、晾衣架。在“天猫”连续七年销售量第一。
河南鑫鼎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是一家集研发、生产、销售于一体的专业化工厂,年产各种梯具20多万件,晾衣架30多万件,企业生产的晾衣架已经成为各大电商平台线上、线下的热销产品。“怡奥”梯具在电商平台上实现了连续五年全网销量第一, “简梦”“奥致”“钱柜”等品牌产品在阿里巴巴、天猫热销,还在韩国、巴基斯坦、印度等国家打开了市场。
乔集乡六庄村的刘训长,也是电商协会中出类拔萃的一个。刘训长毕业于河南师范大学,参加了河南省第一批新型职业农民培训,被授予“职业农民”的称号。刘训长创办的虞城县辰辰家庭农场,成功打造了种养结合、循环农业的示范点,引领了全乡种养殖的农业结构调整。除此之外,刘训长每年还为常州的一个农场固定劳务输出1000多人,在虞城县豫东商业广场兴办兴诺电子商务中心,拥有400多个电商网店,设立在家乡的家庭农场常年固定用工50多人,刘训长成了名副其实的农场主。
“陈工程”陈玉龙,是乔集乡大朱寨村一位进军世界屋脊的传奇人物,他率先购买了挖掘机,涉猎土木工程领域。
农村土地承包后,解决温饱已经不再是问题,但是大朱寨村人多地少,人均占地0.4亩,为生活所迫,陈玉龙居然一步登上青藏高原,去了西藏拉萨。他通过收废品、拾破烂的方式,赚得了“第一桶金”。然后结合藏区地广人稀的特点,利用丰富的土地资源,在高寒地区试验栽植桃树。历经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常言讲,“不怕不赚钱,就怕干不全”,陈玉龙从河南人大批进藏中又看到了商机,结合中原人的饮食习惯,他在高寒地区进军饮食业,卖馒头、蒸包子、炸油条,并再次大获全胜。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眼界大开的陈玉龙敏锐地从西北大开发中看到契机,他率先购买了第一辆挖掘机,进军土方工程,并影响、带动亲朋好友,参与到如火如荼的西部大开发中去。
目前,乔集乡拥有挖掘机、推土机、随车吊、铲车、泵车、罐车等各类工程机械4000多台,每台价值少则100多万元,多则200余万,光是各类机械的固定资产,就达50多亿元。乔集人成为徐州、重庆、柳州、松下重工机械的重要客户,每年春节期间,他们都在乔集设置办事处,利用务工人员返乡的机会,推销自己的产品;乔集机械遍布北京、新疆、西藏、青海、宁夏、山西等省,每年赚回利润达28亿之多。
走进乔集乡村,到处是一派自然、富足的景象: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独院小楼鳞次栉比;树荫下、道路旁,宝马、奔驰等高档轿车随处可见;聚在门前闲聊家长里短的老人、奔跑嬉戏的孩子们,面对游客举起的相机毫不回避,想来他们已经对访客的关注司空见惯。
尾声:行看当下
“行看”并非只是“边走边看”,而是画卷的别称。宋人楼钥《题高丽行看子》诗:“装为横轴看且行”;清人郭麐《爨馀丛话》:“近人诗集,多以画卷为行看子。”
乔集的今昔,皆为画卷。
乔集,从远古的历史中逶迤而来,她作为时代洪流中的一个美丽而集中的缩影,就这样随着商丘、随着古虞,一起跌宕起伏,一起大幅度地穿越!乔集是色彩斑斓的现代画廊,宁阳简史,是一部虞城的发展变化史。
作为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虞城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黄河如带,邙山如砺,枕之以阏伯,连之以葵丘”。这里自然环境优渥,人文成果璀璨。一代又一代虞城人,在这片黄土地上栖居,蘸着血汗绘下了壮丽的画卷,记载着那些震烁历史天空的人文精神。
当我们沿着古虞城黄河故道上的辙印,去回味它蹒跚的或者飞速的步履,去审视那一个个或刀光剑影或文采飞扬的时刻,去感受它实体生命的脉动,去解读它五光十色的生态密码……我们自然渴望知道:它的现在进行时怎样?它的将来完成时又如何?
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再次驱车赶往乔集。平整的乡间公路从一望无际的麦田中铺展开去,夹道花木扶疏,清芬氤氲,偶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得耀眼,泼泼洒洒随风招摇,如织雨丝把远村近景涂抹成一幅幅水墨画,以绿色为基调的巨毯覆盖着年轻的乔集,展示出勃勃生机。
乡村公路上车辆不多,“乔集”的标识牌是红色的楷体大字,横跨村道,背负青天。两边的对联是“万亩果园纵步南北;千年古道横贯东西”。在广袤的田野上,那联语格外醒目,是主权宣誓,更是道路自信。
如今,乔集建成了四纵八横的大交通网格化格局,新建道路里程400多公里,全乡已有15个行政村安装路灯5000多盏。路侧打造花木、苗圃种植基地,现在花木已载植3500余亩。全面打造黄河故道生态走廊,全域林果化,擦亮中国地理性标志品牌,美化乡村环境,打造“中国苹果之乡”。
如今,豫东最大的新能源基地即将呈现在人们的面前。故道滩涂上那一排排太阳能光伏电板,整整齐齐地铺陈开去,宛如蔚蓝色的海洋。上市企业阿特斯新能源发展有限公司在乔集乡黄河滩区投资5亿元,占地1200亩,现已建成光伏发电并网,打造了“中国光伏小镇”。
如今,在乔集的土地上,新型集约化循环农业正在崛起。河南省最大的循环农业养殖基地、河南省最大的种猪繁育基地的基建工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正邦集團将在乔集乡建设占地1100亩、蓄栏量为3.2万头的种猪繁育基地,建成后可实现年产仔猪100万头,辐射带动100个万头生猪养殖小区,带动8000亩循环农业。
如今,乔集打造了刘楼村、新寨村、候庙村、高范庄村、杨庄村、六庄村六个“美丽乡村”示范点,对村庄基础设施、文化资源以及周边环境全面提升,继而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地开启乡村振兴之路,并依托本地资源,推进文化强乡。
如今,乔集乡制订的“文明乔集、生态乔集、智慧乔集、文化乔集、果乡乔集、旅游乔集”六大目标,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科学、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已经成为乔集人自觉的追求。乔集,这颗镶嵌在豫东大地上的故道明珠,在新时代的召唤下,正以激昂的姿态,阔步迈向新的征程!
对后世影响卓著的元代画家倪瓒,是一位超越时代的艺术家,董其昌、石涛等巨匠均尊其为鼻祖,而他的“复古”是以“还乡”为旗帜的。其律诗《怀归》中曰:“他乡未若还家乐,绿树年年叫杜鹃。”是的,端午节就要到了,散居于天南海北的乔集乡的游子们,一定在魂牵梦绕中,深味着杜鹃啼归的情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