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摘要：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以一个傻子的视角讲述了一个藏地的故事。本文结合神话——原型批评方法理论，对其小说中的民间故事原型进行阐释，寻找这部作品的“元语言”，展示这部小说独特的文学人类学价值。鉴于以往的研究基础，本文主要从生殖崇拜、“难题求婚”原型来对《尘埃落定》进行解读。

关键词：原型批评;生殖崇拜;难题求婚

作者简介：任今晶（1989.11-），女，籍贯：四川崇州，职称助教，研究方向：审美文化。

[中图分类号]：1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7-038-02

以原型批评方法来研究《尘埃落定》，并不是一个陌生的方法，之前的学者对《尘埃落定>已有此方而的研究，但是《尘埃落定》中的民间故事原型丰富多样，值得我们去更加深入的解读。

一、原型模式的由来及意义

神话——原型批评是20世纪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方法的重要流派，它对现代文学研究方法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胡经之在其著作《文艺学美学方法论》中这样讲述原型方法的缘起与发展“人类总是在寻找自己的根，总在对自身的领悟中唤醒一缕远古的记忆……他们开始转向那些曾被理性嘲笑的远古神话、意识、梦和幻觉，试图在意识与无意识的混沌未开之源中重新发现救活现代人类痼疾的希望。”[1]追根溯源，理论家们虔诚的挖掘着原始文化流传到今天的意义。

关于原型，叶舒宪在其著作《神话——原型批评》的导读中指出其根源是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柏拉图使用这个概念来指事物的理念本源。在他看来，现实事物只不过是理念的影子，因而理念乃是客观事物的原型。”[2]此后经过荣格使其重获生命，弗莱的理论思想继承了荣格并将其补充，他指出“往往指在不同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具有稳定性的象征、神话、意象等，它根源于社会心理和历史文化之中，将文学与生活联系起来，并体现出文学传统的力量。”[3]在弗莱看来，原型就是一种典型的反复的出现的意象，它存在于各种文学作品之中，它是一个无限的循环，存在于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之中，荣格指出“创作过程，就我们所能理解的来说，包含着对某一原型意象的无意识的激活，以及将该意象精雕细琢地铸造到整个作品中去。通过给它赋予形式的努力，艺术家将它转译成了现有语言，并因此而使我们找到了回返最深邃的生命源头的途径。”[4]从神话原型到现实主义，整个文学发展的规律即“置换变形”，通过置换或转变成为后世创作的形象，不同的形象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同样程金城在《原型的内涵与外延》中对原型的内涵分为五个维进行了详细的阐释与概括。他写道“文化之维的原型所具有的反复性、象征性和模式功能等，可以供人在特定情境下与特定的心理情感契合而生成具有新质的原型模式，显现新的精神现象。”[5]因此小说《尘埃落定》中的原型故事从此层而上来看，是在已有的原型基础上，加上新的叙述视角与故事背景，展示了一个新的故事。

重视民间的故事原型，这样既可避免“泛神话”的研究，又可拓宽我们现有的研究领域，更有利于我们去分析作品中的原型。

二、生殖崇拜

《尘埃落定>中有大量的赤裸露骨的性捕写以及对于“乳房”的描写，因此很多研究者对此持不满的态度，认为如此的赤裸露骨并不是一部文学作品应有的。然而对于傻子二少爷来说“乳房”是在他的生命不可分割开来的一部分，对于研究整部小说来说，这些内容的作用往往是不可忽视的，不能将它与整部作品割裂开来。

傻子二少爷对于“乳房”的第一印象是从奶娘德钦莫措的到来开始的，于婴儿时期的二少爷来说，奶娘的乳房就是生命，他甚至感觉到了母亲乳房和奶娘乳房的区别。接下来傻子二少爷对于侍女桑吉卓玛的乳房可谓是其成熟的标志，直到后文妻子塔娜的乳房，这一切仿佛贯穿了整个傻子少爷的生命。

这些看似并不高雅的描写，其实隐藏着原始人类的一种情感，即生殖崇拜，依据原型批评的理论，古老生殖崇拜与现代的内容置换，作品实现了对傻子二少爷生命的一种阐释，以及不管是傻子“傻了似乎不傻而又傻”的循环，还是土司制度的循环，均是一种无力的轮回，一种衰亡的必然趋势。

从上古时期来看，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生殖崇拜是遍布世界各地的一个普遍的现象。原始社会生存条件恶劣，人们不仅要努力的生存更要与频发的自然灾害做斗争，在这种情况下生命的诞生无论对于个人还是氏族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因此生殖活动是一件极其神圣、崇高、深不可测的似乎充满魔力的事情。叶舒宪在其著作《千而女神——性别神话的象征史》中指出“女神象征系统中有一个源远流长的动物化身意象——青蛙或蟾蜍……其表現特征往往是蛙体与人体的结合，尤其是女性人体。”[6]可见生殖崇拜是远古时期的人们的普遍现象。然而比生更加难以掌握的便是养。对于养育，人们将目光转向了女性的乳房，这时女性的乳房成为了新的崇拜对象。

小说中傻子二少爷恋乳，大抵是因为生下来由于母亲没有乳汁导致其记忆深处对于饥饿的恐惧，以及对于乳房的依赖。对于乳房，二少爷的每一次清醒或者说“看似聪明”都是由乳房唤起，乳房更是二少爷生命中各个成长阶段的标志。恋乳其实也是依恋母体，加上二少爷智商停滞于孩童时期，更加充分地展示了傻子恒久处于懵懂孩童的特征。

二少爷自始至终不管是自己还是父、母、兄长都无法分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婴儿时期不会哭不会笑，十三岁记事，见到塔娜才知道女人有漂亮与不漂亮的区分，这一切都是他“傻”的表现。然而时而的聪明又似乎反驳着人们认为的他的傻，例如卓玛嫁人后他心里的不悦，他在边界中的作为，使得自己家族的经济势力逐渐强大称霸一方，而对塔娜的背叛他表现出气愤与不满。但是一直到小说结尾，傻与聪明并未达成平衡，他似乎依然是个傻子，也就是说他始终都未完成成长，始终都在依托女性力量，人格始终无法长大，缺乏生命力和活力的象征。原始的生殖崇拜所具有的崇高意义在此时被反向置换成了一种讽刺。在傻子经历了无数次的聪明事件之后，为何依然没有摆脱是个傻子的客观事实，由于他是土司酒后的孩子，成为傻子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这样叙述隐喻着傻子和土司的一体性。土司制度的衰微，傻子也只能原地踏步，永远成为傻子，看似聪明却无法挽回土司家族灭亡的命运。

三、难题求婚

难题求婚的故事类型是民间一个广泛流传的故事类型，例如《牡丹亭》中的柳梦梅与杜丽娘，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些故事有悲剧，也有大团圆的结局，大体来看它们似乎都有一个相似的模式，依据日本学者伊藤司清对难题求婚的分类，分别有“姑娘之父出难题的民间故事”“含有死亡危险的难题”“‘死亡与‘复活的考验…‘王位就任的考验”四个难题类型。[7]小说《尘埃落定》中在傻子二少爷与塔娜的婚事上，可谓包含了这四个难题的类型。

傻子少爷长大了，按照麦其家的规矩以及老土司的要求，作为成年的少爷要巡视自己家的领地，保卫领地边界，期间遇到了茸贡女土司的求婚难题。也正是这个求婚难题的完成，象征着傻子在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完成了长辈的考验，从这个层而上说傻子不傻。

见到塔娜的傻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样的女人是漂亮的女人。似乎与传统的父亲出难题不同的是，茸贡女土司对女儿可谓是毛遂自荐，当然也是为了交换粮食。然而傻子一开始拒绝了这个交换的条件，但后来傻子还是喜炊上了塔娜的美丽，答应了粮食的请求，经过了一系列的难题之后，傻子才算是终于娶到了塔娜，这里就象征性的表现着成人仪式本身含有的“死亡”与“再生”的意义。伊藤司清指出“成人仪式的本质是让即将成年的人在举行仪式期间‘死去一次，然后他作为成年人‘再生……成人仪式象征着从母亲亦或女性的世界已转变到父亲亦即男人的世界，以为这年轻人的‘死亡与‘再生。”[8]那么这样考验的目的和这里的求婚难题有什么联系吗，伊藤司清继续解释到“候补成人，当他们通过成人仪式之后，就不但成为部族的正式成年男子，同时也获得了结婚的权利。也就是说，在那样的社会条件下，通过成人仪式是年轻人结婚所不可少的条件;经受不住成人仪式的考验，就绝对不允许结婚。”[9]在《尘埃落定》中，阿来也采用了这样一个方式使得傻子来完成他的成人仪式，只有通过了成人仪式的考验，才有资格娶到塔娜。

傻子少爷一直沉溺于女性的乳房之中，但是傻子需要成人，他应当从女性的关怀之下走向男性，才能完成他的“死亡”与“再生”。他确实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挑战，走向父亲即男人的世界，因此从未对他的存在感到不愉快的哥哥，却在将要继承土司位置的开始怀疑弟弟是否真傻。然而他却又无法完全的进入这个父亲即男人的这个世界，父亲传位时候，虽然有过一丝犹豫，但是依然将土司之位传给了他的哥哥。他的贴身小厮索郎泽郎也似乎不能完全辨别主人是否是一个傻子。这就使得傻子二少爷永恒的处在一个无限的傻子轮回的状态，使得他无法真正的步入成熟男子的行列。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土司家族的衰竭是一个必然的结局，所有的一切正如傻子二少爷一股，永远逃离不了一个与生俱来的怿圈，麦其土司家所有的一切都在原地停滯，没有迈向一个新的阶段，因此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着自己的消亡。一切仿佛是既定好的轨迹，土司家族无可奈何的按着这样的历史轨迹走着，走向了一个消亡的结局。

四、结语

通过文中简单的原型分析，我们看到了《尘埃落定》正如它的书名一般，揭示了一段历史的最终的趋势，同时也给我们现代人很多的启发以及反思，我们是否也在踏着这个怪圈。作品也体现了极高人类学的价值。在今后的研究中，应当更加深入的研究小说中隐藏的“元语言”。

参考文献：

[1]胡经之 王岳川.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111

[2]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9

[3]胡经之 王岳川.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114

[4][瑞士]荣格.谈分析心理学与诗的关系[A]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97

[5]程金城.原型的内涵与外延[A] 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22

[6]叶舒宪.千面女神——性别神话的象征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136

[7][日]伊藤清司.难题求婚型故事、成人仪式与尧舜禅让传说[A].叶舒完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44-451

[8][日]伊藤清司.难题求婚型故事、成人仪式与尧舜禅让传说[A].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50

[9][日]伊藤清司.难题求婚型故事、成人仪式与尧舜禅让传说[A].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