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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死水微澜》接受之谜

2019-08-06张鑫佩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7期

张鑫佩

摘要:《死水微澜》是四川作家李劫人的代表作,堪称经典却长期被文坛忽视,探寻缘由,根本原因在于《死水微澜》所呈现的历史观独立于主流话语权力之外,无论是人物、背景、故事情节的书写都异于时代所需,被主流文坛拒之门外。而这一现象折射出现今文坛仍拘于主流话语的笼罩之下,如何解读主流话语之外的优秀作品仍是无解之题。

关键词:《死水微澜》;李劫人;接受之谜;文学历史观

[中图分类号]:1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7-036-02

李劼人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读过《死水微澜》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刘再复曾称“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如果说《阿Q正传》、《边城》、《金锁记》、《生死场》是最精彩的中篇的话,那么,李劫人的《死水微澜》应当是最精致、最完美的长篇了。”[1]但与此相悖的是李劫人这个名字却始终蜷局于文坛的某一角落。文学史上充满了不公,真正的大家却长期默默无闻,直待一双慧眼识珠,直待知己为其拂尘,就如夏志清之于沈从文,葛浩文之于萧红,但李劫人仍然是一个例外,即便有郭沫若、巴金、周扬等人给予其极高的评价,却如“死水微澜”一般,虽有微澜,微澜之后又是死水般的沉寂。

《死水微澜》是一部世情小说,讲述1884至1901年间成都天回镇上的爱恨纠缠,聚焦小乡民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死水微澜》展现晚清天回小镇的社会生活,涉及市井乡民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风俗气韵,囊括各个阶层的生存状态,堪称“小说的近代《华阳国志》”[2]。不可否认,《死水微澜》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但优秀并不等同于流行,《死水微澜》是伟大但并不流行,它的命运让我们不得不惋惜它的生不逢时。

一、历史话语权何在

变革时代造就风云人物,这些风云人物也是作家笔下的常客,但在那些英雄的背后,无数小人物的生活仍要继续。在李劫人眼中,所谓历史就是在这些市井乡民的身上缓缓流过,历史是人之历史,人人皆为历史之风景。

李劼人有意展现晚清真实的历史生活,即便如此也惊异于李劫人会让一群看似普普通通的市井乡民来承担反映历史的重任,但《死水微澜》的确做到了。所谓“历史承载着人的命运”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人的命运承载着历史。在诸多琐碎繁杂的日子里,人与人承载着生活细微的改变,孕育着未来的到来,而历史的重大变革便孕育在难以察觉的细微之间。以微知著,举重若轻,《死水微澜》中天回镇的故事就是整个中国的故事。

然而1935年,这是连一张平静的书桌都无处安放的乱世,在急剧的变革年代里,文学被赋予世俗功利的意义,这个时代强调的是文学干预生活、服务革命,致力于塑造典型人物,需要的是积极作用于现实生活的现实类文学题材,是极具宣传作用,极具“当下”价值的文学作品,而那些在民族危亡之际振臂高呼的人才是历史的代言人。由此观照《死水微澜》便知其饱受冷落的原因,那就是小说的故事背景与时代接受背景的错位,以及人物的非典型性。

蔡大嫂、罗歪嘴、顾天成、刘三金等人是《死水微澜>中最出彩的角色,但无论是启蒙话语还是革命话语,都会觉得这些人物游走在其话语系统之外。他们既不是麻木不仁的华老栓,又不是悲惨愚昧的祥林嫂,更不是‘贫如洗的劳苦农民,他们是小人物的,但也是复杂的,难以定论的,凌驾在时代的话语体系之外,如此被时代故意遗忘也是在所难免。

所谓典型性人物其实只是作家的一厢情愿,作家如同画家,他只画他看到的冰山一角,而那些被他忽视的才是真正的人性,才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复杂的,都在时代的裹挟中战战兢兢地前进,其心理状态、性格精神随着时境的改变而变。那些所谓经典作品中的典型人物,看似鲜活实则单一,其性格精神如蝉翼般单薄,作家刻意对其进行简单化的处理,将自己的观念赋予其上,赋予其历史代言人的身份,以满时代所需。李劼人给中国文坛上了一课,真正优秀的小说不在于人物,时代背景有多典型,而在于是否写出了真正的生活和人性。《死水微澜>的存在告诫我们:历史并非是宏大话语建构的历史,历史是人的命运史,同时人作为独立自主的个体,有属于自己的信念和追求,有其与众不同的性格,而不是时代的性格。

二、何为历史真实

在再现历史真实这一层面上,老舍、巴金、茅盾等人而对《死水微澜》怕也是要汗颜,因为这几位都过于关注某一层而的真实而忽略了历史本身的真相,他们发掘了知识分子,农民的身影,却没有从中窥到时代的最深秘密。只有李劼人,书写着被人遗忘的天回小镇和纷纭的市井小人,并从中挖掘出时代的真实。

顾天成作为一个入洋教的反而人物,若是放在革命话语系统里,早就把他作为卖国贼,死不足惜,但李劼人却让我们看到顾天成们的可怜之处。顾天成天性不坏,最后因贪图美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为了生存他只能投靠洋教。对于顾天成这种小乡民来讲,哪有什么家国情怀,民族大义,一切皆以生存为前提,只有活下去才是其唯一的信念。

蔡大嫂是《死水微澜》中最出彩的人物,也是最复杂的人物。蔡大嫂这一生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她是蔡兴顺的妻子过着最平凡的日子;第二阶段她爱上丈夫的表哥罗歪嘴,享受爱情的滋养;第三阶段,她是仇人顾天成的六礼三聘娶来的妻子,即便知晓顾天成是陷害罗歪嘴的罪魁祸首,但仍然选择嫁给这个有钱有势的顾天成。蔡大嫂在父母诘问的时候笑道:“难道你们愿意你们的女儿受穷受困,拖衣落薄吗?难道愿意你们的外孙儿一辈子当放牛娃儿,当长年吗?放着一个大粮户,又是吃教的,有钱有势的人,为啥子不嫁?”[3]其实蔡大嫂并不复杂,复杂的是生活,而对多变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眼前的一切,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和真实的生活。芸芸纷纷的小人物,在生存和欲望而前没有什么崇高与卑微,也看不到什么淳朴与堕落,人物因他本身的合理性而存在,不需要其他的伦理价值、时代价值做注脚。

《死水微澜》让我们看到的历史不是万人振臂高呼的激昂,不是有为青年奔走呼号的慷慨,而是在历史风云中仍然如死水股平静的古城。历史热闹的外表背后是如古井般的平静,在历史大波的背后,小人物的生活仍旧要继续。李劫人的笔触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普通大眾在一个时代潮头所处的位置,不偏不倚,冷眼旁观,只记叙事件不做任何评论,更不引导大众,这种冷静和慎独是大多数作家所缺失的。在别人都忙着革命的时候,这部作品却冷静得传递出一个时代的情绪。

李劼人写出了历史小人物的真实,但并不是时代所需要的真实,真实注定无力,而时代需要的是呐喊的声音,《死水微澜》对人性剖析入微,但却没有激愤人心的力量,甚至细细思量,作品中透出的是虚无主义的冰凉。“革命现实主义”需要的真实是有关革命的真实,正而聚焦于时代风云,书写与革命息息相关的英雄故事,从而有力地作用与社会大众,起到重大的社会效果。反观《死水微澜》,里而的蔡大嫂,罗歪嘴等人物用革命话语来讲,一个个都是贪图享乐的无用之人,只能作为革命话语的反而教材,又怎可成为文学作品的主人公。

郭沫若曾提出他的疑问:“然而,事情却有些奇怪。中国的文坛上,喊着写实主义,喊着大众文学,喊着大众语运动,喊着伟大的作品已经有好几年,像李劼人这样写实的大众文学家,用着大众语写着相当伟大的作品的作家,却好像很受着一股的冷落。”[4]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如何定义“写实”中的“实”,对于当时文坛上的大多数来讲,这个“实”是想象中的真实,是带着功利性对现实有所选择后的真实,他们只关注对革命对启蒙有价值的真实,只有李劼人的冷静和慎独才能写出历史的真实。

《死水微澜》的处境折射出文坛的弊端,那就是直到现在,现代文坛仍有流派之偏见,仍被主流话语权力所束缚,由此忽视了众多被以往话语系统刻意遮蔽的文学经典,我们需要不断的反思和拓展,去重新发现那些蒙尘的文学经典。

注释:

[1]刘再复.百年诺贝尔文学奖和中国作家的缺席[J]北京文学,1999,(08):第23页

[2]郭沫若.中国左拉之待望[J]郭沫若学刊,2011,(04):第2页

[3]李劼人.死水微澜[M]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第249页

[4]郭沫若.中国左拉之待望[J]郭沫若学刊,2011,(04):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