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传统模戳印花与浙江夹缬工艺之模具比较

李姝琪，左红卫，新疆艺术学院美术学

中国传统的印花防染技艺有夹缬、蜡缬、绞缬、灰缬、模戳印花等，也就是今天所能见到的夹染、蜡染、扎染、蓝印花布、模戳印花布。浙江省的夹缬工艺和新疆的模戳印花布工艺既具有很多共性，又有各自的个性特征。夹缬之意是用两块完全对称的镂空印花版夹住织物用以防染印花，色彩也是以单色为主，多色套色较为少见。关于夹缬出现的时间“在盛唐后期天宝年间（742—756年）应该是确凿无疑的,是否上溯至开元年,目前只有《唐语林》援引《因话录》的记载。”清代至今，夹缬工艺的制作已转换为单色棉布印染，产地也集中在浙江一带，其图形也多以流传在当代的戏曲人物、场景为原型制作。多层夹染的形式与戏曲纹样是浙南夹缬工艺与其他印染工艺最为鲜明的区别。

新疆的模戳印花布利用刻制好的型版进行图案叠加，再将其印染在准备好的织物上。对于织物的选择，在棉布出现之前大多采用麻、丝等印制。从《旧唐书·高昌传》记载中提到“有草名曰白曡，人采其花织以为布”这里提到的白曡棉布，而棉布的使用推动了新疆模戳印花布工艺的发展。到了清代新疆的型板染独具特色，这种型板染主要有木戳印花和木滚印花两种。木戳印花就是今天的模戳印花，即将染料涂抹在木戳上，随后拓印在需要印染的织物上，这种方式适用于印制小型的装饰花纹。而现在并不常见的木滚印花则是在削制均匀的木棍上雕刻花纹，再涂抹上染料在织物上滚印，这种印花方式适合印制大型的印花图式。还有一种镂版单色印花，相较于木戳与木滚印花来说并不常见，其载体也有多种，不仅仅限于木材质，还可以是厚纸板与铁皮等。吐鲁番出土的唐代印花罗织物“绢织物花纹均为圆点和鸡冠形组成的团花，这些小圆圈凡印花清晰的，其圆圈均不闭合，即圈内与圈外有一线连接，这些都是镂空纸花版所特有的现象。”采用的就是镂空纸板。将镂空好的载体附着在织物上，将调制好的防染剂平刷在织物上，随后掀开镂空版晾至干燥后浸入染剂中后取出晾干。新疆印花布因地处丝绸之路重要地带，吸收了全国多地的印染图式与方法，最终形成了现今具有地域特征的模戳印花布。2006年，新疆印花布织染技艺入选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浙江省苍南夹缬入选第一批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两地的模具在材料选择、工艺流程、图案纹样等方面既具有共性特征，又有各自的特点，在中国不同地区的文化语境中各美共生。

1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与浙江夹缬模具的原材料比较

1.1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的材料选用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工艺集中在天山以南的喀什、和田等地区，印花模具所选用的木材也都是周围的果木居多，其中梨木成为首选木材。梨木木制偏硬，整体色泽成琥珀黄，其纹理的内部走势起伏较大，就木制本身而言整体手感光滑、不易变形与开裂，“材质适用于做雕刻及车工制品，雕刻方面有印章、印刷木板及装饰品”这些条件都符合基本的雕刻条件。而且梨木的树干通直，为树干的裁切以及木戳大小比例的选用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其次是核桃木，这种木材的材质差异很大，硬度相较于梨木略弱，整体色泽呈棕褐色，但是其抗磨损度却为佳品，在雕刻中木材能保持湿润感，为手艺人的雕刻提供了便利，在后期烘干中也不易发生变形与开裂，但核桃木的成材期相较于梨木要更久，所以价格也就高于梨木。枣木虽是三种木材中材质最为坚硬，其抗拉强度是核桃木的3倍，但枣木的成材较慢，不适合制作略大一些的木戳。不论是梨木、核桃木还是枣木，都仅适用于做木戳或是木滚，对于镂版的制作还是会选用硬纸板刻制。硬纸板刻制线条流畅，但不易多次使用。从整体木戳的材料使用来看，所采用的原材料，有单独采用以上三种材料，也有同时采用多种木材进行雕刻印制。

表1 制作新疆模戳印花模具的木材属性表

1.2 浙江夹缬工艺木版材料选用

浙江山地和丘陵的占地面积较大，空气湿润，适合植被生长，所以树种较多。但浙南夹缬工艺的木版对于选材较为苛刻，因印制过程需要常年浸在水中还不会腐烂，因此选用的木材以湿润、庇荫为佳。在浙江一带的木材中枫树木因种植面积广，价格低廉成为首选。枫木强度适中，“木材主要物理、力学性质：纹理直；结构中；不均匀；轻而软；干缩小；强度低。”木材本身偏软，所以质量轻巧，容易加工，适用于板材薄面的雕刻。一副制作成型的枫木雕版，只用于植物颜料时通常可使用30年之久。传统的夹缬木版选用的是栎树木材。栎树生长于山的背阴面，所以成材的木质细密且硬度强，其特性就是耐水，对于需要多次反复在染料中浸泡的模具极为合适，但出产率却相对较低。制作夹缬的木版原材料得是现砍的木头，保持木头原有的湿度是为了降低木材开裂的程度。现有的木版中也有红柴木与棠梨木制作的模具，不论是选用枫树木、栎树木、红柴木还是棠梨木，都是为了加大雕制木版的耐受度，能够充分确保其使用的实效性（见表2）。

不论是浙江夹缬还是新疆模戳印花布，都选择了木材作为型版的使用对象，木制较硬的木材适合雕刻细腻的花纹，而软木只能雕刻简洁空隙大的纹样。但由于所处地理环境的不同，制作工艺的不同使得两种工艺对于木材的特性有了差异性。浙江夹缬工艺需要长时间浸泡在染液中，需要上下反复数次印染，所以对于木材的抗腐性与耐压度要求颇高，可供选择的木材偏向于背阴生长的木材；而新疆模戳印花工艺所需要的木材是在完全干燥的环境中存放，对于木质的质量就有具体的要求。由于地理环境的制约，浙江夹缬工艺的木版较之新疆印花布的模具不易保存，流失了许多木版，而新疆模戳印花模具在干燥的环境中得以较为完好的保护与传承。

表2 制作浙江夹缬花板的木材属性表

2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与浙江夹缬模具的工艺比较

新疆传统的模戳印花布和浙江的夹缬工艺，都是以刻版的方式将纹样刻制在木版上，通过木头这种媒介来让纹样呈现在织物上。但在使用时，两种木版的制造工艺是迥乎不同的。匠人们所处环境的不同，以及对于美的认知和表现形式的不同，使两者产生了差异性。

2.1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制作工艺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的制作一般大小不定，会根据使用情况来制作相应的模具。“从模具的外观看，仅木戳就可分为长柄多面雕刻木戳、短柄单面或双面雕刻木戳、凹槽柄单面木戳和无凹槽柄单面木戳四种类型。”四个种类的木戳看似相近，但在使用的过程中往往交替进行。木模的雕刻手法一般会采用浅浮雕、高浮雕、透雕、圆雕以及双面雕刻等。将木材裁成长、宽随图形决定高5～8 cm 的四方体，后用浮雕的雕刻手法雕出高0.5～1 cm 的图案，晾干后就可粘染料印制了。透雕一般会用来制作纸板的镂空版，将选好的图案在纸板上描绘后，用透雕的方法镂空出适宜染色的部分。圆雕并不常见，因为对于木滚的使用也是极为罕见，而且这种立体雕刻需要掌握熟练的木工技法。

2.2 浙江夹缬模具制作工艺

浙江夹缬模具“夹缬版的型制一般为凹版型，凹版具有相当的强度，能够完成封闭圆圈的防染，凹版凹处还能承受染液,使不同的区域可以染上不同的色彩，而且，凹版的雕刻工作量也较小。浙南地区所使用的夹撷花版就是一种双面凹版。”选好夹缬版的木材后，将其剥皮切割成厚度为4～5 cm等同的四边形板块，板块的长与宽可根据实际需要定制。将木板两面抛光打磨后浸泡入水池中，期间要确保其浸泡透，时间大约为7 d。将准备好的戏剧或吉祥图案绘制在纸张上，待取出木板后平贴在木板之上,为确保平整，需反复用刷子刷平后才可以开始粗刻。刻制时所用的工具多达40余种，雕刻时采用从外部逐渐向里推进，从左往右的顺序进行。当木版图案雕刻完成后需要打通“暗渠”，在木版的背面钻几个空洞，位置在眼部、背部与花点处，当地人也称其为“水路”。水路的作用是染料会通过图案的凹槽处进入，然后路过暗渠最后由空洞处排出。雕制完成第一块木版后，将表面刷上颜色拓印在纸上，然后将纸贴在第二块准备好的木板上，在贴的过程中要与第一块木版完全对齐，最后雕制好的木版需呈现出镜像的视感。

夹缬模版与模戳印花模具虽然中间部分过程由机械替代，但花版制作仍需人工完成。根据不同的制版需求，所用的木材会经过不同的工艺流程加工出版。浙江夹缬木版制成过程十分复杂，对两块完全相同的木版制作要维持好雕刻的力度。新疆模戳印花模具的制作每块模具的大小不定，图案更是可以多块模具组合。夹缬工艺是雕版匠人与印染艺人分开的，但模戳印花工艺确可由艺人完全把握。

3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与浙江夹缬模具的造型及纹饰比较

3.1 模具的造型比较

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造型形态多样，整体造型是以实际所需，以使用者一手能掌握的大小而做。木滚的造型较相同花纹大小的木版更轻巧，制作出的模具也更便于使用，但是大部分的模具都以木板雕刻，雕刻而成的模板会便于花纹拆分与组合，因此每套模具会有4～8个不等。印制花布依据用途的不同和喜好可以任意拆分或是重组，所以模具的数量也就十分庞大。

图1 模戳印花模具

浙江夹缬工艺模具。夹缬的整个过程都需要有木版来完成夹印，夹缬木版与木版画在制作工序上有相像之处，但夹缬工艺对于木板的尺寸要求更高。由于传统夹缬印花多以民间戏文以及吉祥纹样为主，所以多有限制，印制效果也都规整相当，对两块夹版的尺寸不能有分毫的偏差，一般木版的长在42 ～61 cm 之间，宽在17～20 cm 之间的四方形板块。

图2 夹缬印花模具

3.2 模具的纹样比较

新疆模戳印花的图式是由不同类型的符号元素所构成的一种视觉讯息的传递。新疆模戳印花图式从图案属性具体分为植物类纹样、建筑类纹样、生活器皿类纹样、自然现象纹样、几何纹样等，从图形分类有三角形、四边形、多边形、圆形等。这些图案用二方或是四方连续组合排列，逐步形成了具有新疆地域特色的印花图案。植物纹样大都是以当地的瓜果农作物为参考原型，通常会用桃、石榴、多瓣花、带叶带茎花、梅花等，也可以是两种以上的植物纹样组合而成来作为布面的主体纹样。建筑纹样图式中，中国国家博物馆收录的清代新疆模戳印花布中的建筑类纹样大多是简化变形后的二方连续边饰纹样和窗花纹样。生活器皿类纹样大多出现在半包围结构的布面构图中，并排列在主体物的上部，大多以二方连续的形式出现。按其种类大致分为壶、瓶、碗类纹样，根据外部造型具体有六角星纹壶形、桶形壶、双壶形、双把手壶、花纹碗、泉纹瓶等。而在这些造型内部的纹路又是有许多不同，这与每位印模工匠的喜好和审美等相关联。自然现象纹样印模种类大致有山形、云形、月形、星形等纹样造型，几何纹样则是有圆形、扇形、三角形、多边形、菱形、网形纹等造型组成。

浙江夹缬工艺模具工艺的木木版制作，根据纹样题材大致分为戏文纹样与吉祥纹样两类。一副夹缬木版有17块、32个纹样，除了首尾两块是单板雕刻之外，其余15块木版均为双面雕刻，花纹以戏曲纹样为主、吉祥纹样为辅。传统夹缬所选用的戏曲花纹通常会选用昆戏、南戏故事民间传说以及农村题材为创作主要图案。图案中也涉及了人物，并深入刻画了人物造型以及场景氛围。浙江夹缬模具常见的制版纹样排列为对称造型，人物造型也都是戏曲中人物的出场造型稍加改动，在外围有正方形、圆形以及多边吉祥边饰作为衬托，但最后在布面上呈现的也都是四边形，排列极为工整。与新疆传统模戳印花模具以草木、几何、花卉图案不同的，是，浙江夹缬多是以戏曲人物故事为创作原型，这也是夹缬与其他印染所与众不同的地方。模戳印花布图式的构图、造型取决于创作者的审美，在艺术创作者与社会文化维度的关系中这无疑是密切相关联的，突出社会文化语境的活跃性，并运用这种方法论在特定的文化下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模戳印花图式。

4 结语

新疆模戳印花布印制工艺虽然与浙南的夹缬工艺都属于型版印制，但因所处的地理环境与文化背景不同，使得印染工艺的发展也就有所不相同。浙南的夹缬工艺保留了独有的民俗文化特征，将浙江地区的本土形象艺术化地呈现出；新疆模戳印花工艺融合了多元化的艺术风格。在模具制作工艺中，两者在图案纹样设计上可以相互学习，新疆民间模戳印花工艺可以借鉴浙江夹缬工艺模具的表现题材，丰富新疆模戳印花模具的纹样内容，使新疆模戳印花模具图案更加与时俱进，富于表现力，以满足人们不断变化的审美需求。新疆模戳印花模具纹样种类、大小的多样化与布面色彩的丰厚程度，图形组合的灵活性也可以丰富浙江夹缬工艺的表现力。因此，我国的印花布传统染缬手工艺的传承与创新上，理应多从自身特色出发，并从双方工艺的艺术美学、设计中互相借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