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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性与文明形同陌路

2019-08-01周静

神州·中旬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唱诗班戈尔丁拉尔夫

周静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

孩子们在雷电交加的时候,不断重复地唱诵这几句话。歌声将他们从恐惧中解放,另一种强烈、紧迫而又盲目的渴望出现了。唱诗班作为人与上帝之间的纽带,其职责是歌颂上帝,宣扬基督教义,而当孩子们因野兽的存在感到恐慌的时候,唱诗班丝毫没有想起向上帝求救,而是转向野兽求救,将猪头献祭给野兽。

当后来的恐惧演变成杀戮的欲望时,这种对杀戮进行狂热的宗教仪式庆祝的行为,仿佛瞬间带着你从文明安定的钢筋森林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人类明明用了几百万年才从野蛮人进化为文明人,何以重蹈覆辙?

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孩子们初到荒岛时是和谐的,通过民主选举选出了领导者拉尔夫,杰克也说:“咱们必须有规定照着办。咱们毕竟不是野蛮人。咱们是英国人,英国人干哪样都干的最棒。所以咱们干哪样都得像个样。”杰克作为小说中极权和原欲的代表,在小说开始的部分竟然理性地谈到文明规范。这表明这些青少年身上都带着文明的烙印,但这种文明的意识显然是脆弱的,依靠的是现代社会的国际机器和法律规范,而这些都已经被核武器摧毁了。“在这儿,旧生活的禁忌虽然无形无影,却仍然是强有力的。席地而坐的孩子的四周,有着父母,学校,警察和法律的庇护。罗杰的手臂受到文明的制约,虽然这文明对他一无所知并且已经毁灭了。"

因此当他们逐渐认识到“这里没有大人”而且得救的机会渺茫时,他们身上的文明逐渐剥落而兽性愈加彰显。以海螺为权威象征的领导者拉尔夫一心想要得救,坚持生火堆作为求救信号,还要求大家建筑茅屋、有序排便,代表着文明和传统的力量,而唱诗班领头杰克却已经陷入打猎的快乐中不能自拔。孩子们也逐渐分化为“海螺派”和“吃肉派”,编结的友谊走向分崩离析,甚至自相残杀,这打破了人对于孩子“性本善”的传统认知。

戈尔丁曾谈到:“Man produces evil as a bee produces honey.”蜜蜂产蜜,是本性使然,人类作恶,也是本性使然。邪恶是人的本能,然而善恶相生,无善无恶,无文明亦无野蛮。根据道德相对主义论,道德或伦理并不反映客观或普遍的道德真理,而主张社会、文化、历史或个人境遇的相对主义。道德相对主义立场认为道德价值只适用于特定文化边界,公共道德反映社会习俗,只有個人的、主观的道德表达真正的真实。社会是人类是在严格的社会价值因此会被视为不道德的野蛮因此“恶”。然后,没有社会和道德的“邪恶”将只不过是野蛮的动物本能。戈尔丁运用象征和寓言比较男孩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拉尔夫认为杀猪是不合适的,这显然意味着,拉尔夫仍然持有文明社会的社会价值观,他象征着道德,而猎人已经完全接受了所谓的野蛮行为——文明遗孤拉尔夫所认为的邪恶的事情。然而,如果拉尔夫没有幸存,也没有其他幸存的现代人出现,人类的文明和道德走进了死胡同,即文明不存在于这个荒岛上,那么杰克以及“吃肉派”男孩们的行动似乎完全合理,因为没有伦理道德约束他们。

戈尔丁对在传统荒岛文学进行解构的基础上,解构了传统的文明战胜野蛮的积极向上的主题,对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颠覆,通过陌生化的叙述手法,重构了读者对于对象的感觉,从而扩大认知的广度。戈尔丁不仅颠覆了人类对于西方传统文化的惯性思考,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类对于自身的认知。当人类每一次展开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审视时,是否也常常感到与自己形同陌路?

这种“陌生感”类似于加缪的“荒诞感知”,即人面对自身不合情理的地方所产生的反感,对自身价值形象感得的堕落,甚至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知之明——对自己灵魂深处埋藏着的劣根性隐隐约约的自知。

海中来的野兽,空中来的野兽都是一种渲染,无非为了突出真正的野兽来自人本身,真正的野兽就是自诩为基督文明传布者的白人本身。小说结尾处拉尔夫热泪盈眶,他“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面有头脑的朋友猪崽子坠落惨死而悲泣”。而因为拉尔夫和猪崽子在大雷雨的时候也参与过杀害西蒙的狂舞,所以他俩的童心也不复存在了。区别只在于拉尔夫终于认识到“人性的黑暗”,猪崽子却始终否认这一点。所谓“人性的黑暗”,主要指嗜血和恐惧。嗜血从杰克开始,逐步发展为他那帮猎手的共同特性;恐惧从害怕“野兽”生发开来,最终成为支配孩子们的异己力量。

马林诺夫斯基在《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一书中论述了“原始教仪的公共性与部落性”,他认为,“最神圣的动作都是在集团里执行”,它不允许有“分裂或异端”。因此杰克领导的“吃肉派”为了“团结一致”,必须集体参与表演类似巫术的歌舞、涂脸,这些原始的、类似于宗教的仪式增强了一种集体认同。

杰克等人把脸涂得五花八门,在假面具后面,他们摆脱了羞耻感和自我意识,并伴之以野性的大发作。涂脸作为一种自我身份确认,这标志着猎手们已可悲地蜕化为野蛮人。拉尔夫反对涂脸,实是坚守着文明的最后一道防线。当涂脸、吃生肉等原始行为成为普遍的行为标准,集体权力的合法性也得到了确认。野蛮、本能和图腾崇拜最终战胜了文明、克制和基督教义。

当杰克向野兽供奉母猪时,他的信仰从外在的上帝变成了来自内心的野兽,被神化的野兽成为主宰生存的神灵,这也是这个“上帝已死”的时代里个人主义大行其道的映射。当人的主体地位被过度地抬高,人类选择随心所欲而不是遵守规范,选择遁离苦难而不是分担苦难,选择自救却注定失败,只能走向机械降神的他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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