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侨抗日女英雄李林烈士

毛峥嵘

李林，1916年出生于一个华侨商人家庭。原籍福建龙溪，自幼跟随父亲前往印度尼西亚爪哇（爪哇，当时荷兰的殖民地，它和现属印尼各岛统称作“荷属东印度”。1945年8月17日宣布独立，1950年8月15日成立了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在爪哇，她目睹了侵略者的种种罪行，从小便逐渐形成了浓厚的民族意识。抗日战争中，曾担任晋绥边区十一专署秘书主任的李林同志，在1940年的一次反扫荡战斗中壮烈牺牲了。70多年来，雁北人民经常怀念这位归侨抗日的女英雄。

在斗争中逐渐成长

1930年，李林在高小毕业的时候，正当经济危机的台风袭击着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当地的资本家在“挽回权利”的借口下，疯狂地进行排华，她父亲所经营的商业，在这场风暴中遭到严重打击。14岁的李林，带着继续求学的心愿，怀着对帝国主义者的满腔愤恨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烈憧憬，由母亲陪同回到阔别的祖国。

回国不久，李林考进著名侨领陈嘉庚创办的集美中学。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抗日救亡运动如火如荼，席卷全国，也冲破了集美学校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气氛，这时的李林抗日救国的热情迅速增长，课堂再也不能禁锢她这一颗火热的心，从此开始献身抗日救亡的斗争。

1935年12月9日，北平爆发了空前规模的抗日救亡运动，立即在全国各地引起强烈的反响。12月20日，她和进步同学一起，领导爱国女校的学生，不顾校方的阻挠，勇敢地冲出校园，迈进上海各校学生抗日游行示威的行列。上海各校几千人的大军，汇成巨大的洪流，聚集到江湾上海市政府请愿。请愿的队伍声援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提出了“严惩宋哲元”“释放北平被捕同学”“一致抗日”等口号和要求。

12月下旬，上海又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当游行队伍到达外白渡桥的时候，大批印度巡捕列队桥头拦阻，游行领队要女同学排队在前头，向桥上冲去，当时她们误以为印度巡捕不致棒打女性。不料刚刚冲上去，印捕就不分男女，挥棒乱打。李林挺身站在最前列，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迎着大棒冲上去。

牺牲救国同盟会证章

李林（前排左1）与集美中学同学合影

这次示威游行过后不久，在斗争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李林，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迈进无产阶级先进战士的行列，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夙愿。

奔赴抗日前线

1936年12月间，李林入党不久，就响应中共北平市的号召，和许多平津的青年学生一起，来到在绥东抗战的炮声中已经成为国防前线的山西。

来到太原，她在国民师范军政干部训练委员会参加受训，也参加了牺牲救国同盟会。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是在民族矛盾日益严重的形势下，经过我们党的艰苦工作，阎锡山和我党迂回曲折地建立的特种形式组织。

李林从北平来到太原，就与中共山西工委接上关系。工委的同志告诉她，马上参加军政训练班接受军训。她去国民师范报到，编进第12连。这个连是惟一的男女合编的连队，几乎全是平津、上海来的青年学生，他们在各种活动中都比较活跃。这个连的女学员专门编了一个班（班长也由女学员担任），她们是抗日战争前夕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武装起来的第一批女战士。

在连队，李林遵照工委的指示，大胆而谨慎地在学员中开展党的工作。這个时候，陆续有更多的女青年来到太原。军政训练班专为她们成立了一个女生连——第11连。这个连成立的时候，李林便被调来，一面学习，一面兼任党的支部书记。

在1937年五六月间，李林根据党组织的指示，提前结束了在军政训练班的军训生活。她先被调到牺牲救国同盟会，在总会和太原市委会工作过一段时间。

这年7月7日，卢沟桥的枪声开始点燃起全国抗日战争的烽火，李林的热血沸腾了，坚决要求到前线去工作。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和党组织都批准了她的要求，派她到大同盟中心区。原来在这年5月间，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已经派了几位同志到大同去，成立了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中心区委会，并且根据中共山西省工委的指示成立了中共雁北地区工作员会。李林到达大同以后，担任盟中心区的宣传委员，同时也参加党的雁北工委工作。

华北战场国民党军队，汤恩伯部在张家口陷落后，一直退到晋东北的广灵、察南的蔚县一线，还无法组织抵抗;守大同的李服膺部直向雁门关以南撤退，使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大同受到直接威胁。

9月12日拂晓，大同陷入敌手。9月11日午夜，国民党军队撤离这座城市。大同沦陷以后，怀仁、左云、右玉诸城也在9月中旬相继失守。这个时候，中共山西省委（山西工委已改组为省委）发来指示，调李林和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中心区的其他同志转回太原，另行安排工作。李林眷恋着这里的壮丽河山，更舍不得离开雁北地区的群众，但又不能不服从组织决定，便和大家一起动身返回太原。

她人虽然走了，心还留在那里。正像日后她在一封信里所描绘的：“记得我步行到雁门关上的时候，我望着那盘曲的汽车路，那矗立的山岭，我忍不住偷偷地流眼泪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退回来，我什么时候再会出雁门关。”

女游击队长

踏进雁门关，李林正在忧心仲忡，十分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往南走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天大的喜讯：中共山西省委又派梁雷、赵仲池和老红军团长刘明声（刘华香）等前来组建党的雁北特委（公开的名义是牺盟会雁北游击司令部，梁雷任司令，赵仲池任政治部主任）。李林在阳明堡和他们相遇，简直欢欣若狂。

李林烈士的事迹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

第2天，他们就从阳明堡出发。这支人马前进的第一个目标是平鲁。农历8月15日进驻平鲁城南五里的大坡村。第2天一早，村中群众奔走相告：“红军来了！”特委趁势在这里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李林不顾行军的劳累，慷慨激昂地对乡亲们说：“父老兄弟们，日本人每到我们的家乡来啦！蒋介石、阎锡山把咱们扔下不管啦！咱们怎么办？当亡国奴吗？不！咱们死也不当亡国奴！现在，共产党八路军来啦，来领导咱们老百姓自已起来打日本，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讲到末尾，她说：“我要打日本，我还有我手里的枪呀！”说着，她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李林热情奔放，口才出众，这番富有鼓舞力量的讲演，使许多听众感动得流泪。这个第一次在这里出现的“女兵”，给几百名听众留下难忘的印象，李林的名声随着她继续进行的英勇斗争，逐渐地在雁北群众中间传播开来。

大同下来的敌军日益逼近，离平鲁不远的成远堡也已沦陷。特委把城里的群众疏散到乡下，就在农村里开始组织游击队。9月26日，来势汹汹的日军占领了平鲁县城。27日，这股敌人刚刚侵陷平鲁东南的井坪镇，就遭到八路军120师宋时轮支队的痛击，井坪被收复;宋支队继续北进，10月1日收复平鲁县城。我军声威大震，群众抗日情绪高涨，青年们争相参加到人民抗日武装队伍和抗日救国人民团体中来。这个时候，牺盟会特派员屈健等留在平鲁，特委率雁北游击队司令部转往偏关，一面与后方领导机关建立联系，一面在偏关发动群众，组织游击队。11月初，牺盟雁北游击司令部所辖的第一支抗日武装——平鲁游击队成立起来（后来改称雁北抗日游击队第七支队），刘明生任队长，屈健任指导员。不久，由梁雷（在偏关旧县长逃跑后，他即兼任县长）、李林又发动群众组成了偏关游击支队（雁北抗日游击队第8支队），并担任了游击队的指挥员。

1938年5月，这支部队奉命北上，挺进到绥远所属的丰镇、凉城、汉营带，开辟绥南地区。部队行经右玉威远附近，李林曾经带领30多名战士截击敌人，掩掩护主力前进。在行经田成村的时候，村口有一个土碉堡，后面的大院子是个伪军中队的马桩，留有伪军1个排、100多匹马。李林率领部队利用敌人未曾察觉的机会，猛然发起进攻，给伪军以大量杀伤，疲敌狼狈逃走，马匹全被我军缴获。打完仗战士们全骑上马，步兵变成了骑兵。

1938年6月，雁北的抗日游击队奉命改编为八路军120师雁北第6支队。原8支队和5支队，被改编成雁北第6支队骑兵营（辖4个连），配合在这里活动的八路军主力部队打击敌人和汉奸。李林曾经一再表示愿意继续从事军事工作，直接和敌人作战，晋绥边特委嘉许她的壮志，分配她担任这个营的教导员。7月中旬，为了重新恢复和开辟绥南的工作，特委决定抽调干部组成绥南工作团;命令骑兵营护送工作团北上绥南，确保他们完成任务后返回右玉县南山区。由杨家后山到南的二十边村，共有140里。他们经过1天行军，乘夜穿过鬼火沟，突破封锁线，把工作团送到二十边村;连夜又从二十边村东进，赶到200里外大同口泉附近的长流水敌据点。经半小时激战，把这个据点里的敌人歼灭，马上又返回二十边村。在护送绥南工作团回雁北的路上，李林又率领骑兵营，顺便袭击平缓路上的红砂坝车站，把鬼子一个小队打得落花流水。

大同敌人不断地调集日伪军扫荡雁北这块抗日根据地。第6支队配合兄弟部队进行战斗，一次又次地粉碎了敌人的“扫荡”。李林和这支部队转战雁北各地，接连取得许多重大胜利。她的名声渐渐传播开来。对于这位骁勇善战的女英雄，敌人恨得咬牙切齿，曾经到处张贴布告捉拿李林。可是抗日的人民却她无限热爱，尤其在解放区的女干部中，她的事迹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

取得反“扫荡”的胜利

1938年9月，根据中共晋西北区党委的指示，在平鲁前榆岭村成立了晋绥边牺盟工作委员会，统一领导雁北、绥南新区的工作。李林被调任到边委工作，兼管地方武装。

9月16日，李林來榆岭村报到，任边委宣传部部长。从此，她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工作当中的困难更加多起来。但是在战争中经过1年多的磨炼，她在思想上也已经更加坚强。来到边委工作以后，李林感到在地方上负责民运工作，远比部队工作复杂。全区所辖十几个县，有上千的村子，可是边委只有七八个人，加以地区辽阔，敌情经常紧张，工作确实难以开展。

日军对晋绥边境地区进行了多次“扫荡”

边委会仔细地研究了这些情况，决定马上举办干部训练班，就地解决干部问题，并认为这是巩固和发展晋缓边抗日游击根据地的一项重大建设。从1938年底到1940年初，干训班共举办了4期，先后培训了200多名学员，给各县输送了一批坚决抗日的骨干，及时地充实了县、区的干部队伍。

1939年9月，日军在对晋绥边境地区进行的第7次“扫荡”中，调集4000多名日伪军，把洪涛山周围的几十个村子团团包围，妄想“消灭”我党政首脑机关和6支队主力。一天傍晚，日军突然从6个据点倾巢来犯，分兵7路向洪涛山扑来，情势十分危急。这个时候，李林和边委的屈健、柏玉生等，采取突然袭击敌人后方据点的办法，调动“扫荡”根据地的敌人回援。他们率领边委政卫连，突破敌人的包围圈，一夜跑了八九十里路，径直杀向同蒲铁路线上的岱岳镇敌据点。他们边走边打，在拂晓时穿过敌人最后一道封锁线，来到岱岳镇西面的娘娘山。这里是“扫荡”我区敌军的后方，只见岱岳不时有敌人的火车通过，据点里为数不多的守敌还在梦中。他们突然从山顶压下去，屈健带领一部分人攻打火车站，李林和柏玉生率领另一部队直奔岱岳镇，她用机枪掩护部队杀进敌人的驻院。日军从睡梦中惊醒，一面负隅顽抗，一面向大同日军师团部求援。

大同敌军立即派铁甲车支援岱岳。但是铁路已经被我破坏，又遭我军的迎头痛击，铁甲车只好退到北周庄车站，敌人还从大同派出两架飞机，前来助威。李林等率领部队坚持战斗，直到前去“扫荡”洪涛山区的敌人掉头赶回，坦克、卡車滚滚而来的时候，李林方才下令撤出战斗，朝向东北方向急进四十多里，转到怀仁山上的陆家窑头，远远地甩开了敌人。这次战斗解除了敌人对我边区首脑机关的包围，取得反“扫荡”的胜利。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日益巩固的洪涛山抗日根据地，正处在敌人战略地区的腹心地带。它的发展和巩固，严重威胁敌人的安全。因此，敌人总是千方百计地前来进攻，妄图摧毁这块抗日民主根据地。1940年3月上中旬，日军开始对这个地区进行第8次“扫荡”。这次“扫荡”又被我军迅速地彻底粉碎了。但是，雁北妇女救国会李桂芳等13名妇女干部和一部分男同志，却因汉奸出卖，被围困在张碾沟的一座古煤窑里。残暴的敌人朝煤窑里施放毒气，将他们全部毒死在里面。

敌人第8次“扫荡”刚刚被我粉碎，张碾沟惨案的血迹未干，4月下旬，日军又从同蒲、平绥铁路沿线调集大量军队，分兵3路猛扑洪涛山区，对我根据地腹地发动第9次“扫荡”。这次日军出动8000余人，兵力的众多，来势的凶猛，都是空前的。4月25日晚上，设在乱道沟的专署指挥部，和6支队的领导同志举行紧急会议，共同作出反“扫荡”部署，决定26日拂晓向平鲁方向转移.根据情报，这个地区是敌人的薄弱环节，计划集中优势兵力从这里突围。这天早晨5时左右开始行动，部队在群山险谷中前进。6支队走在前面，专署机关、群众团体、后勤机关和干部训练班等单位人员及笨重物走在中间，李林带领专署警卫连担任后卫负责掩护。

这个时候，南北两面山上，密密麻麻布满敌军。李林毫不畏怯，决心尽快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掩护大部队突围。她一马当先，率领战士一面射击，一面向村东大沟驰去。一时杀声震天，几十匹战马掀起冲天的尘雾，敌人误认她们是突围的主力，慌忙调集南、北山上的日伪军全力向东增援;李林率队打到距东平台村不远的马家河，东边的敌人也压过来了。四面八方的敌人都被吸引过来，姜胜指挥机关和干训班的同志，利用这个机会沿大沟南岔疾走，迅速翻过南山突围出去。

日军发觉上了当，集中全力咬住李林不放。她们奋勇搏战，与敌反复冲杀，最后被日军的机枪火力压在沟沿下面，抬不起头来。李林感到形势险恶，难以突出重围，便利用战斗的间隙，从身上取下文件包，塞进岩石的裂缝里面，用土严严实实地埋住，对14岁的通讯员二和子说道：“你还小，敌人不会注意你，快沿着这条沟出去。只要碰到老乡，他们会拖护你的。”小鬼眼泪巴巴地望着李林，硬是不肯走，经她再三劝说，方才挥泪离去。李林嘱咐他记住这个地方，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再来取走文件交给地委机关。

1985年4月清明节，李林烈士生前战友及战友的子女举行悼念活动时的留影

李林掩护二和子沿着一条小山沟冲出去，随即跃马冲向山头，打死敌人两名机枪手，打哑了机枪，又率部队向东冲杀过去，敌人又像潮水一样涌来，她和战士且战且退，钻进一条沟岔，隐藏在一处刀削似的土崖下。敌人很快又扑上来，李林和战士们在重围中奋勇冲杀，翻过东面的山梁，直插小郭家密村后沟。

李林催马正往前赶，打到距西平台村不远的马家河，突然又有一股日军迎头从沟沿冒出，李林掉转马头，冲上小郭家密村背后的荫凉山，奔向山顶的一座小庙。她想从这里往西冲，但是西边的日军像一堵墙挡住去路。李林骑的马，是她在骑兵部队时缴获来的经过训练的马，善于在枪林弹雨中飞驰。这个时候，不幸这匹好战马中弹倒地死了，身边剩下的两个战士都已负伤多处，战马也都倒毙。李林和一个战士扶着重伤的战友刚到小庙跟前，这里有个洼洼，周围是高坎，她们利用这儿的有利地形顽强地抵抗。日军从四面扑上来，围住她们嚎叫着要“抓活的”。李林和受伤的战士奋力拼战。最后，她把驳壳枪的子弹打光了，小手枪里也只剩下一粒子弹。眼看日军越来越近，她见突围已不可能，坚决不当俘虏。于是，她用最后的子弹打进自己的头部。太阳照耀着壮丽的雁北山野，鲜血染红了民族烈士的征衣。

5月26日，中共中央妇委从延安发出哀悼李林烈士的唁电。延安《新中华报》《中国妇女》杂志，重庆《新华日报》，全国解放区和大后方的许多报刊，都发表了李林烈士的英雄事迹，悼念这位女抗日英烈。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