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着陆(六)
2019-08-01薄皮大馅
C市是个以美食闻名的旅游城市,哪怕临近春节,游客的数量还是只增不减,几个热门的景点几近人山人海的状态,陆学长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让他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
书翦想了想,先带陆星江去了一个只有资深的C市人才知道的小祠堂,在附近吃了早饭和中饭,下午又去逛了一会儿胡同,坐在茶馆里喝喝茶,看了一会儿正宗的变脸表演。
陆星江全程景不醉人,人自醉,无论身处何地,哪怕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等书翦买冰糖葫芦,脸上都挂着让春风自愧不如的微笑。
如果用秦晔的话来说,就是:“我们队长那无处安放的魅力,是区区口罩就能遮得住的吗?”
書翦举着两根比她的小臂还长的糖葫芦回来,还没忘继续劝说陆星江拍照:“学长,我的拍照技术真的还不错,现在正好是傍晚光线最好的时候,这儿风景也好,我给你照张照片吧?”
陆星江把两根糖葫芦都接了过来,拿纸巾把木棍底下包好,用眼睛观测了一下,把看上去更饱满新鲜的那根递了回去:“我不会摆姿势。”
长成您这样,根本不需要摆什么姿势。
书翦鼓起腮帮子,空着的手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边上的人说:“学长,你举着糖葫芦就好啦,微微靠着后面的墙……”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拉开点儿距离好拍照,还没来得及把相机调成后置摄像头,头顶蓦地横过来一只手,来人微俯下身来,在她反应过来前,手很快地按了拍摄键,屏幕上的画面瞬间静止。
定格的画面里,小姑娘摘下了口罩,脸颊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微微泛红,她身旁高挑的男孩子低着头,和她靠得很近,虽然只露出上半张脸,眼神却又温柔又缱绻。
……温柔?
书翦狠狠地眨了下眼睛,不由得感叹风真大,都让她产生这种错觉了。
旁边那个眼神“又温柔又缱绻”的人嗓音沉沉,带着笑,像是要把那份温柔进一步加深,刻进骨子里。
“我觉得这张就很好,晚上回去发给我吧。”
(三)
晚上七点,落日的余晖消散得干干净净,天空泛着纯粹的黛蓝色,晚风晃悠悠地卷过几颗星星,从天边吹过来。市区灯火通明,整整一条街上开了大大小小无数家餐馆,香味扑鼻,四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书翦想起了他们“辣都”的一句宣传语——
众生皆苦,而我们是火锅味的。
原先顾及陆星江是舟车劳顿了一天过来的,所以,书翦一开始并不想带他吃火锅串串这一类的食物,虽然这算是C市的标志之一,但到底身体为重。
还是后来陆星江自己提出想尝一尝地方特色小吃,书翦才带他穿过一片高楼大厦,拐了好几个巷子,最终驻足在一座挂着红灯笼的四合院前。
看四周人烟逐渐变得稀少,陆星江挑了挑眉:“小书老师,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书翦震惊于自己一片好心被误解:“怎么报复?”
“比如……趁我人生地不熟,把我带到荒郊野外卖了?”
“……学长,我力气没那么大,可能卖、不、动、你。”书翦忍辱负重地往院子里踏了一步,“这家店是我从小就吃的,味道比外面那些大火锅店的都好吃。”
她别过脸去不看他,竭力压抑着,还是有几分气鼓鼓的音调泄露出来。
“好啦,是我误会小书老师了,请小书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陆少爷这番调戏浅尝辄止,不敢过火。他两步赶上去,垂着脑袋弯着腰,刻意伏低做小,终于把人逗笑了。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书翦觉得这家店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一样,不显山露水,但内里自有乾坤。
从外面看着冷冷清清的,走进院子里推开大厅的门,才能看见里面白烟袅袅,坐得满满当当。正是用餐高峰点,也是他们来得巧,刚好有角落的一桌被收拾出来。
虽然角落位置稍微显得狭小逼仄了一点儿,但也更与外界隔绝,方便陆星江取下口罩——尽管他至今仍没有什么自己走在大街上,能被随随便便就认出来的真实感。
店里服务员不多,老板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连点菜都是他亲自把菜单送过来。
年逾四十的老板长着一张憨厚可亲的脸,把菜单递到桌上的时候,目光扫过书翦,惊喜道:“小书放假回来了呀?”
书翦冲他乖巧地一笑:“陈叔!”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陆少爷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下巴听他们说话。老板地方口音很重,哪怕是尽量在说普通话了,还是难以分清“l”和“n”的音,这好像是南方人的通病,但从他第一次听书翦讲话时,她就是字正腔圆的语调,像是得天独厚养出来的一个宝贝一样。
“这位是你朋友吧?”陈叔偷偷觑了一眼,总觉得这个相貌过分出众的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可看面相又不像那种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嗯,他是外地来的,第一次来,所以带他来您这尝尝正宗的辣都火锅。”
陆星江收敛了心神,跟着书翦叫人:“陈叔。”
陈叔一愣,颇有点儿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你们先点菜,我去给你们上锅底。”
等人走远,书翦才一边搓木筷,一边给陆星江介绍:“陈叔跟我爸妈也是朋友,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陆少爷应了一声,心想:这四舍五入也等于见家长了。
“我们小书老师在哪儿都讨人喜欢。”他悠悠地叹息。
话没说多久,锅底刚端上桌,真家长的电话就打来了,书翦接起电话才想到出来招待陆星江的事儿还没跟家里说。
“喂,妈妈,今天有朋友来C市,我陪他在外面吃啦,你和爸爸快吃晚饭吧,不用等我……”
又是朋友啊。陆星江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气。
什么时候能在这个词前面,加上那个表示性别的字。
“……是、是个男生,但是,他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后半句她快速压低了音量,可陆星江还是听清了,“真的不是坏人,你们不用过来了。”
陆少爷:“……”
在实现终极目标之前,他还是先摆脱坏人的嫌疑吧。
从澳洲出发前,陆星江也一并订好了住的地方,当时没想太多,直接就订了书翦家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所以,书翦问到他住哪里,要送他过去时,他才后知后觉,这样是不是显得……目的性太强了?
书翦踏出门,重新戴好帽子,夜风冷飕飕的,她把口罩往上扯了扯,显得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眼更大更明亮了,径直地望着他,因为没等到回答,又嗯了一声。
各种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陆星江最后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
“为了给小书老師证明我真的是个好人。”他半真半假地说,“我打车去住的酒店就好了。”
书翦皱皱眉,还想说什么,陆星江心一狠,道:“顺便看看还能不能遇到我的粉丝,再练一练签名。”
“……”
书翦由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原来如此”的眼神,让陆星江觉得自己一下梦回半年前,这半年里他辛辛苦苦树立的人设好像再度崩塌了。
陆少爷觉得自己牺牲巨大。
将书翦送回家的一路上,都没有再横空冲出一个人来大喊一声“陆星江”,他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今夜月明星稀,月亮是半圆形状,低低地挂在屋檐上,月光如练,铺在地上是一片霜白,陆星江背对着光,一半脸匿在黑暗中,正思考要说点儿什么,身前的小姑娘忽然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又抽出一支笔,递到他的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陆星江:?
忧心忡忡的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是满满的安抚:“没事儿的,学长,还有我在,你给我签名吧。”
“……”谢谢你的捧场啊。
书翦为他着想,陆星江自然不会表示反对,接过了笔。只是,这儿光线实在不清楚,他落笔都小心翼翼。大概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声,楼道里有人出来,脚步声噔噔,惊起了一串感应灯照明。
陆星江不经意地偷过去一瞥,莫名觉得冲过来的这个中年男子有几分眼熟。
下一刻,他就听见身边的小姑娘有点儿惊讶的声音响起:“爸爸,你怎么下来了?”
……真是不把这一天过完,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
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半。几百公里外,A市某个名叫“除了陆星江,我是本群最帅的”的微信群里,十几名寂寞又无聊的男大学生正在无聊又寂寞地玩着掷骰子的游戏,输的人要发红包。
某位姓秦名晔的同学,虽然早已对自己的烂运气心知肚明,可他精神可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在一连发了十二个红包后,终于向命运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都停一停,别玩了,别玩了,我说你们就不能关心一下咱们队长今天的战况如何吗?”秦晔十分正义且饱含队友情地说。
“我们怎么没关心了?这不是已经在努力给队长凑份子钱了吗?”
“就是,虽然凑到最后都是叶子出钱。”
秦晔:“……秦小爷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斗了半天嘴,群里才进入讨论的正题。
原本按陆星江的各项条件指标来看,谁能相信这样的F大男神还需要辛辛苦苦地追女孩子。但这么魔幻的事情就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而且还追得比谁都艰辛。
艰辛到这么久过去了,对方压根儿还不知道他在追她。
“我说队长这个迂回路线也太迂回了,我看着都想给他点一首《山路十八弯》,直接挑明不就好了?”
“肤浅!你这样的活该要母胎单身到老。没听过那句话吗——表白不是重逢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凯歌。”
群里险些又掐一轮,直到万众瞩目的陆少爷连上了酒店的无线网,发了个句号,表示存在感,瞬间引发一连串八卦。
“队长!怎么样!”
“队长这次千里送,是不是把小书同学感动得眼泪汪汪要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他揉了揉额角,靠坐在电视柜旁,敲了几个字:“刚去见完家长回来。”
群里沉默了大概一分钟,才重新有人说话。
胡承弱弱地举手:“那个……队长,咱俩这个交情,你们办婚礼,怎么也得找我当伴郎吧。”
“陆哥,陆哥,伴郎选我,我超帅,不会给你丢脸的!”
“队长!”秦晔声嘶力竭,“你可不能忘了我!”
这群人大概是真的寒假在家待得无聊,一个比一个表演欲旺盛。
陆星江拿起浴巾,随手擦了擦刚洗好的头发,扯了扯嘴角,回道:“开学再说吧。”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队长这句话笑里藏刀,暗示着我们开学可能会被队训折磨死。”
“是你的错觉,队长这句话根本就没有在笑。”
“……”
左上角提示有两条新信息,陆星江切换出去看,是书翦发来的。
第一条是跟他说,事情已经和她爸爸说清楚了。
陆星江想起不久前书父那一脸护女儿如命、把他视作豺狼虎豹的表情,忍不住叹息。
——道阻,路且长。
第二条是书翦如约发来了他们的那张合照。
陆少爷手一顿,目光停留在小姑娘带着几分惊诧和茫然的眼睛上,半天移不开视线。
他抓了一把头发,像是彻底认栽了——以后不能生女儿。
不然,长成这样,以后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纪,他只会比书父更可怕。
书翦在微信上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家里原来可以有这么严肃的氛围。
书父板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息。
书翦觉得她爸一把年纪还有傲娇这种时髦的气质,十分不容易。
她小步挪过去,软着声音解释:“爸爸,人家真的是来C市旅游的,还给你和妈妈带了茶叶和燕窝。”这也是她晚上回来打开那个礼品袋,才发现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
“呵,”书父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书呈誉,你怎么回事?!不阴阳怪气不舒服是吧,女儿年纪这么大了,有男生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书母朝他翻个白眼,转过脸对女儿,脸上浮起笑容,“来,跟妈妈说说那个男生怎么样,个儿高吗?帅吗?家里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你们怎么认识的?”
书翦:“……”
陆星江是乘坐次日下午的飞机走。
他没说自己住哪儿,于是第二天上午还是他来书翦家楼下等她。
前车之鉴还血淋淋地摆在那里,书翦跟他约在靠近小区体育场的隔壁单元楼下见面。
书父在陽台上侦查一圈,没看到可疑的敌情,悻悻地被书母拽着衣领拖回客厅。
一大早,体育场上晨练的人不少,网球场上有个子一点点儿高的小豆丁拿着儿童网球拍在练垫球。网球看着小,分量于他而言却不轻,他要用两只小胖手才能握得动球拍,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数着数。
陆少爷还戴着昨天的口罩,双手环胸,闲闲地倚靠在铁丝网上看着小朋友练球。
在小朋友的眼里,就是有个奇怪的高个儿哥哥一直盯着他。人之初,性本善,小朋友考虑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也想玩?我可以把球拍借给你。”
陆星江平时并不是个怎么喜欢和小孩子玩的人,到了书翦家这里,莫名就转了性,大概是看谁都自带一种亲切的光环。他弯下腰来,摸摸小朋友的脑袋,笑了笑,丝毫不觉得羞耻地说:“我不会。”
“我教你!”小朋友自告奋勇。
书翦过来的时候,就见驰骋澳网赛场所向披靡的陆星江,在她家附近楼下的简易网球场上,跟一个身高还没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儿一起打球。
因为运动,他眼角泛着一丝红晕,额际微微冒了汗,发丝被风轻轻扬起,有强烈的荷尔蒙因子散落在空气里。
这个年纪明明算不得什么少年了,却偏偏有股少年气在他的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口罩被扯下来,连嘴角勾着的那抹笑都是少年独有的洒脱不羁。
书翦仿佛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
心中像是易拉罐被人扣着拉环打开,里面的汽水轻轻摇晃,有细小的气泡跳跃起来,久久都无法平息。
其实,这点儿运动量对陆少爷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会也要装不会,还要潜移默化地悄悄纠正这个小朋友的一些错误姿势比较费力。
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穿着藕粉色棉衣的小姑娘往这边走来,他伸手揉揉小朋友的头发,对他说:“谢谢这位小老师,我该走了。”
小朋友啊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书翦,突然兴奋:“哥哥,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来了,你们要出去约会?”
陆星江眼睛一弯,脸上笑意更盛,没有否认。
“有女朋友可真好呀。”小朋友的语气充满了羡慕,“你的女朋友真可爱。”
陆星江:“……”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早熟了。
他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书翦只隐隐听到了陆星江叫“小老师”的那一句,不禁陷入深思。等他拎起背包走到他的旁边时,她慢吞吞地说:“学长,我发现了。”
“嗯?”
“别人是‘海内存知己,你是‘四海皆老师。”
“……”陆少爷磨了磨后槽牙,“但是,有个老师是特别的。”
书翦仰着头:“什么?”
他眉微扬,理所应当道:“书是人类最好的老师。”
中午吃完饭后,书翦把陆星江送去了机场。
算起来,这是书翦第二次和他在机场送别了,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点儿感慨——不是特别伤感,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很奇妙。她垂着脑袋,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了马尾,发尾被围巾裹着翘了起来,两只白嫩纤细的手握在围巾上取暖,看上去挺失落。
恨不得在C市过年的陆少爷也很失落,不过,看见这一幕,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叫了她一声:“小书老师。”
书翦其实在打量不远处VIP通道旁站着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领带打得板板正正,戴金丝边框眼镜,模样看上去三十多岁,是那种瞧一眼就知道是社会精英的人。
而他此刻双手垂在身前,面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虽然刻意收敛视线,但书翦能感觉到,他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听见陆星江的声音,书翦转过头来,踮起脚尖,想凑近他的耳朵,很小心地说:“学长,你认不认识那边的人?”
陆星江扭头扫了一眼,言简意赅道:“是我的经纪人。”
书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关于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的认知再次占领了脑海。
而这样一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能在前脚取得冠军奖杯后,后脚就飞来C市给她送一份礼物,都太不容易了。
哪怕是“尊师重教”,也似乎太过了一些。可具体又是什么,她头脑一片混沌,想不清楚。
书翦捏了捏耳垂,轻声说:“谢谢你来送我礼物呀,学长,这次没带你逛遍C市,你下次来,我再带你好好逛逛。”
“好啊,”他一双眼睛弯了弯,像含着光,“那……小书老师不对我说‘新年快乐吗?”
她右边脸颊上那小小的梨涡被挤了出来,从善如流道:“学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的小姑娘。
(四)
网球队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过完年,距离开学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一群人就在家待不住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学校。
胡承到得最早,把秦晔、于海洋、邵阳那几个人一并找过来商量大事儿。
“是这样,现在我们队长是拿过国际金杯的人了,排场肯定也不能按照过去那样来了。”他说,“我计划搞个欢迎仪式,庆祝队长荣归故里,你们有什么建议?”
“挂条横幅吧,”秦晔手里晃着可乐瓶,“就‘热烈庆祝U24冠军陆星江回F大位临指导。”
“是莅临指导,力量的力那个读音。叶子文盲人设是真的诚不我欺。再说了,这词儿也不是这么用的。”
秦晔放下瓶子撸起袖子,差点儿找真人搏斗,被胡承拦了下来:“好了,好了,我觉得横幅可以有,别的呢?彩带气球什么的?”
“承哥,你这是不是有点像在搞婚礼啊。”
“还是那种乡村大锅饭式的婚礼。”
胡承拿笔唰唰写着什么:“提前让队长熟悉一下婚礼的感觉也行。”
“?”
几个大男生对怎么布置活动室这种事自然没什么经验,讨论半天,也搞不出个章程来,最后还是被导师抓回学校做实验的顾明依过来,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她跷着二郎腿坐在桌上:“你们搞这种浮夸形式,被你们队长看到,按他那个个性,多半只会觉得你们闲得无聊,然后让你们一人罚跑十圈。”
……她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秦晔殷勤地倒了杯温水献上去:“求依依姐给我们指条明路。”
顾明依挑眉,懒懒散散地笑了笑:“开学第二周是我生日。虽然我这个弟弟呢,平时对我非常不尊敬,还动辄就要威胁我,但我人好嘛,向来以德报怨,他可能不送我礼物,我还是要送他礼物的。”
胡承充满求知欲地发问:“依依姐要送什么给队长?”
“你们队长现在最缺什么?”她不答反问。
“……缺、缺女朋友?”秦晔的声音带着点儿不确定。
顾明依笑得愈发高深莫测:“没错,我要给他送个女朋友。”
完全没察觉到暗中潜伏着危险的书翦同学,在开学第一天,拖着两个行李箱回到学校。她是一大早回来的,将东西在寝室放好后,又紧接着坐车去了电台。
寒假的时候,萧船和她谈了新一年的合作合同。电台的APP做了很大调整,原先的早直播为了方便,改成由她自己后台登录账号在线上直播就可以,不用每天都去电台来回折腾一趟。
电台很厚道,开出的薪资比她预期的还要高一点儿,合同里也没有什么故意挖坑的地方,她很快签完,拿着一笔预付金直奔商场。
昨天顾明依特地过来问她下周有没有时间参加生日party(聚会),她原先有几分犹豫,怕她一个陌生人贸然加入顾明依和朋友的聚会不太好,听顾明依说都是她见过的那些网球队的人后,才点头答应下来。
来商场除了给顾明依挑生日礼物,书翦还想给陆星江买一件回礼。
他来C市给她带的那件纪念品,并不是她以为的绵羊皂,而是一串粉水晶锁骨链。在粉水晶中间,还有一枚用碎钻拼成的小菠萝,精致小巧到几乎可以让每个女孩子一见钟情。
只是,这条项链瞧着就价格不菲,书翦对奢侈品不太了解,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吊牌下的牌子名后,被弹出来的价格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书翦想了想,决定回送他一份礼物。
先在二楼女装区给顾明依挑了一条丝巾后,她揣着钱包在商场游荡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
在顶层男士专区又逛了一圈,书翦垂头丧气地准备乘电梯下楼时,蓦地余光瞥见了一家被挤在角落的店,橱窗边放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旁边放着的说明牌上写着还可以专门手工定制,正好符合她的需求,她果断地付了钱,下周来拿。
中国银行随即给她发来温馨提示:您尾号0375的银行卡目前余额2.28元。
“……”
开学第一周,要忙的事情很多——去教务处报到、给校园卡充值,最后还要去学校北门的书市买新一年的教科书。书翦寝室的四个人集体出动,每人负责买一科的教材。
队伍排得长长的,像看不到尽头一样。旁边那一列有几个男生像小学生一样拿着矿泉水瓶打架,中间有个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把手里的书卷成喇叭形状:“邵阳冲啊,加油!打倒裴路,你就是我们队里最帅的!”
书翦的耳朵被关键词触发,抬眼望了过去,发现这几个人看着都挺眼熟,好像都是网球队的人。有个寸头男生从后面穿过人流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堆面包给他们分了:“排队都这么不老实,幸亏队长去B市打友谊赛顺便接受采访了,不然,又要被你们连累受罚。”
“就是队长不在才敢这样嘛。”
“你们怎么这么怂,现在又不是队训时间,就算队长在,又怎么样?!”
“哦,也不知道每次一见到队长乖得像个兔子一样的人是谁。”
……
几个人讲着话,像是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齐齐地转过脸来。书翦耳根一红,虽然不是她主动的,但到底偷听了别人讲话,她心底有一丝羞愧,赶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可还是被发现了。
“小萝……”领头那人刚发出两个音,就被旁边的人拍了手背,立马改口,“书翦学妹!”
书翦身子一抖,自知逃不掉了,微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学长们好。”
她虽然一向临危不惧,但要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还是觉得压力巨大。
还好魏醒醒那边快轮到了,魏醒醒把她叫了过去,对话最后以他们饱含叮嘱的一句“学妹下周六记得一定要去依依姐的生日聚会”结束。
书翦:“……”
这是生日聚会没错吧?怎么就硬生生被他们讲出了一种鸿门宴的感觉呢?
七天后,鸿门宴迈着它轻快的步伐来临了。
聚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个高级会馆。书翦去得不算太晚,可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作为主角的顾明依正在给人安排座位,见她过来,脸上浮起笑意,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感谢小学妹大驾光临。”
顾明依一笑,再配上这个语气,不由得就让书翦想到了陆星江,果然不愧是一家人,一脈相承的不正经。
书翦把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她,嘴边抿出一个笑:“学姐生日快乐。”
包间里的人那么多,还不停有人进来,书翦不敢耽搁她太久,表示自己一个人坐着就行了,让她先去忙。
书翦说是一个人坐着,其实周围环绕着不少虎视眈眈的目光。
晚上六点半,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书翦才后知后觉,一直没有看见陆星江。
距离春节前他来C市那次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他们都没有见过面。那天买书时,她听网球队的那些人说他在外地,估计是回不来了。如果他来的话,肯定少不了又要跟顾明依一番唇枪舌剑。
书翦抿了一口果汁,不自绝地翘起了嘴角。
她心中意念太过强大,几乎是同时,右手方向乍然响起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果汁这么好喝?”
书翦霍然抬头,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敢置信,杏眼瞪得大大的,像是忘记了怎么眨眼。
陆少爷一路乘风破浪而来,发型乱了,那股英俊逼人的气势却半分不减。书翦还没回神,他已经在她的身旁坐下。
“你、你坐这儿……”书翦尚处于惊吓状态,话都说不利索。
他撑着下巴,侧过脑袋,和她四目相对,眼底藏着点儿笑意:“小书老师,只有这儿有空位了,你不让我坐的话,我只能站着吃饭了。好在我体力还不错,哪怕今天刚打完比赛,再站一晚上也没什么。”
“我没有……”她小声辩解道,“……我是以为你今天没法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坐在她另一侧的顾明依就拖长了声调说:“陆星江,我是不是要为你大老远从B市赶回来给我过生日这份可歌可泣的姐弟情哭一场?”
“不用,”他泰然处之,“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是来蹭饭的。”
“你!”顾明依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大好的日子不要见血,于是忍下杀意。
人这下彻底到齐了,吃饭前大家集体举杯祝寿星生日快乐。
除了书翦喝果汁之外,其他人的杯子里都是或白或红的液体。经历了上一次的饭局,她对喝醉后能说出“二七十八,三七四十六”的陆星江心有余悸,忍不住频频朝他看去。每次他举起杯子,她就要提心吊胆一下。
这么明显的动作,当然被陆少爷尽收眼底。
“小书老师,”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点儿醉意了,说出来的话醺醺然,“又想管我,让我不要多喝了?”
书翦心想:我哪里有管过你呀。
下一刻,他就真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换成和她一样的鲜榨橙汁:“行啊,我都听你的。”
场面安静了几秒钟,陆星江眼风在桌上一扫,僵住的众人又重新恢复交谈。
但是,如果仔细听……
“今天阳光不错啊。”
“哟,外面还有彩虹呢。”
……他们都是在胡言乱语。
饭吃得差不多后,重头戏要开始了。顾明依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有先见之明,一早就猜到了陆星江这种人根本不会给她准备什么礼物,所以顺理成章地要求他玩一局“真心话大冒险”给大家助兴,以作补偿。
众目睽睽之下,保有两分良心的陆少爷倒是也没有拒绝。
他手臂懒散地搭在椅背上,说:“玩什么。”
秦晔很快双手奉上一个纸巾盒做成的抽签桶,示意他抽一个。
陆星江眉梢挑起:“准备得还挺充分。”
他好似浑然不在意未知的命运会是什么,手伸进去随便捞了一张,展开,念道:“对身边距离最近的一个异性说出一句放在心底很久的话。”
刹那间,包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书翦愣愣地扭头看着陆星江,心中忽然冒出一种直觉,好像关于这场生日聚会的所有反常都和现在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陆星江抬眸,长长的眼睫敛着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情绪。
在刚看见纸上的内容的一瞬间,他就明白顾明依他们的打算了。如果他没猜错,那一个抽签桶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字条。
万事俱备,只欠一缕东风。
于是,他顺从他们的期望,缓缓地低下头,对着书翦启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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