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洋火盒
2019-07-31徐玉向
徐玉向
山墙缝里藏着两个洋火盒,里面是我当年积攒下来的宝贝。
一个洋火盒里是两只干瘪的田鼠尾巴。自我记事起,农村的粮食一直非常珍贵。午秋两季收获的粮食除了交公粮还得考虑家里的口粮、种粮,再有结余才会拉到集市换回钞票补贴家用。而祸害粮食的田鼠则成了众矢之的,它们不仅咬破茓子、麻袋,还在粮食里拉屎拉尿,传播各种疾病。学校要求我们每个学期结束时上交田鼠尾巴,多交一根田鼠尾巴就奖励一支铅笔和一本练习簿,没有完成则要罚站。
一场又一场浩浩荡荡的捉田鼠运动展开了。淮河南岸进入秋冬交际时节,冬麦从干涸的土里探出脑袋,霜已反复侦查数次。趁着放假,二堂哥、小虎哥带我去捉田鼠。狗、铁锹和洋火是必不可少的装备。等走到西塘沿时,队伍已壮大到七八个人。
我们在低矮的田埂侧面发现一个洞,枯草之下的土已呈灰色,料想非田鼠新居。小虎哥几锹下去,铲平洞边杂草,拓宽洞口,我们依稀看到里面有几颗麦粒。一定有田鼠!
接着便是烟熏!我和另一个小伙伴找了几把枯草,塞进后洞里,划着洋火,再脱下小袄子往里面扇风。只片刻工夫,断断续续的烟从前洞里飘出,狗已开始躁动起来。烟本来就大,继续扇,枯草沾了霜,前洞窜出的烟更浓了。
“出来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我刚转过身,小虎哥已一锹拍在洞口,田鼠成了肉饼。
“再等等,看看还有没有!”二堂哥要大家继续守在洞边,不到一分钟,又钻出一只更大的田鼠。它躲过拍上来的铁锹,沿着田埂刚跑两步就被狗扑倒,再补上一锹,这下彻底翻了。
“真肥!”吃完黄豆吃麦种,这帮祸害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粮食,一个个吃得圆滚滚的。可惜我们老家是不吃田鼠肉的,都赏给了狗。
“再挖,看看有没有小田鼠!”大家分别从两个洞口往里掘进,先是大洞那一头看到了粮仓,约有一斤多的黄豆、麦种、玉米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团。不久我们这边也收到战果,八只粉红色的小田鼠挤作一团,不停地蠕动着。
首战告捷,十根田鼠尾巴稳稳到手。接下来半天我们又连续掀翻六七处鼠洞,每人分得四根田鼠尾巴。
交给学校两根,剩余的两根我用纸包了放在一个空洋火盒里,以备下学期用。
另一个洋火盒则是一两毛零碎钞票和面值几分的硬币,一共一块多钱,这是我大半年时间存下来的。
这笔存款主要来源有三处。一是过年的压岁钱。每年春节前后我们每个小孩子都有一笔压岁钱。先是奶奶在除夕当天给每人5毛,有时爸爸妈妈每人给5毛,再就是去姥姥家,姥姥或舅妈、大姨每人会给一两块,其他亲戚偶尔也会给,但比较有限了。
第二處来源则是给爸爸、妈妈办事的跑腿费。爸爸每天晚饭时会喝两盅白酒,所以我一个月得去小店买两次酒。打酱油、买油盐也会有少许找零的钱,妈妈让我收着。
自己卖破烂也有些收入。马路边、山道上机车掉落的铁零件,垃圾堆上铜、铝电线捡回烧掉塑料外皮,二轮窑厂损坏了的黄铜配件,很容易换回一两毛钱。
我把这些零钱存进一个空的洋火盒里,平时零星的学习用品自己就可以解决。炎炎夏日,卖冰棒的偶尔从屋子后面走过,妈妈没有翻到零钱。“买冰棒去!”虽然心痛,还是掏出火柴盒追出去。去亲戚家长住时我也会悄悄地从洋火盒里取出几毛钱压在口袋里。
时隔多年,我对这两个洋火盒仍记忆犹新。小小的洋火盒,藏着我人生道路上最难忘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