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小金人去了哪里

〔英国〕克里斯蒂安·布劳维尔特

“获得本届奥斯卡奖的是……”

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颁奖人打开信封，宣布幸运的赢家之前的那一两秒钟是最令人屏息的时刻。我们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其他奥斯卡提名者——我们不用“失败者”一词——强颜欢笑地看着获奖者亲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缓缓走向领奖台，发表冗长的获奖感言——几乎总是陈词滥调——也许会弯曲一下手臂，以示奥斯卡小金人有多重，然后走下领奖台。

但在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奥斯卡金像奖颁发后，那些大奖得主通常怎么处置自己的小金人呢？有一部分已经销声匿迹，或者被偷走了。例如，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凭借《三块广告牌》摘得了2018年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但她的小金人在当晚就被小偷偷走，所幸后来又被追回。除此之外，至今仍然约有15个小金人下落不明。有些小金人成为激烈的法律和利益纠纷的焦点。然而，在1929年至2017年间颁发的3048座奥斯卡小金人中，绝大多数在颁奖典礼后安然无恙。

大多数获奖者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是否要把小金人展示出来？13.5英寸（34.3厘米）高的尺寸似乎非常适合于放置在壁炉架上。乔安娜·伍德沃德、安东尼·奎恩和唐娜·里德等很多演员正是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在于小金人的镀金在火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如同圣物一样。

然而，这么做有没有炫耀之嫌呢？一些演员更喜欢把小金人的摆放当作一种自嘲的象征，比如，他们把小金人摆放在卫生间。凯特·温斯莱特告诉《早安英国》节目主持人，她把出演《朗读者》时获得的最佳女主角小金人放在卫生间，这样客人们就能“偷偷抱抱它，再放回原处……基本上每个人都想摸摸它，抱抱它，好奇它有多重。因此我想，如果我把它放在那里，客人们就无须问‘你的奥斯卡金像奖呢？之类的问题了”。据《卫报》报道，埃玛·汤普森、莱昂纳尔·里奇、肖恩·康纳利、苏珊·萨兰登和朱迪·福斯特都把他们的小金人放在卫生间，获得两次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朱迪·福斯特甚至还觉得“它们和水龙头很般配”。

小金人的价值

只有一位演员卖掉了自己的奥斯卡小金人，那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去双手的士兵哈罗德·拉塞尔。他在1946年出演了由威廉·惠勒导演的《黄金时代》，该片于次年获得包括最佳影片奖在内的多项奥斯卡奖。拉塞尔之前没有表演经验，这意味着他很少会有机会出现在今后的电影中，尽管他凭借《黄金时代》获得了两项奥斯卡奖：最佳男配角奖和“给战友们带来了希望和勇气”的荣誉奖。20世纪80年代末，他卖掉了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声称是为了支付妻子的医药费。作为唯一一位因同一部作品获得两项奥斯卡奖的演员，此举着实令人感动。但实际上他卖掉小金人是为了和妻子去度假。

拉塞尔能出售奥斯卡小金人，是因为他是在1950年之前获奖的。1950年，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要求所有获奖者签署一项协议，即他们永远不能卖掉小金人，除非以1美元的价格将其归还给学院。所以，如今你只能在拍卖会上看到1950年以前的奥斯卡金像奖。奥逊·威尔斯之女碧翠丝·威尔斯，以86.1542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她父亲凭借《公民凯恩》获得的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金像奖。颁发给威尔斯的联合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的金像奖最终也被出售。赫尔曼·曼凯维奇的孙子本·曼凯维奇是特纳经典电影频道的主持人，他向BBC透露，由于给奥斯卡金像奖投保费用太高，他的父亲，也就是赫尔曼之子，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前总裁弗兰克，一直把金像奖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后来，因为有个亲戚急需用钱，他父亲就在拍卖会上把金像奖卖了，把所得款项的20%分给了亲戚。本·曼凯维奇说：“父亲并不伤心，这点我很佩服他。我想他应该会后悔做了这件事，但他本意上更想去帮助别人。”

另一位奥斯卡奖得主成功钻空子卖掉了小金人，这就是《乱世佳人》的艺术指导莱尔·惠勒，以“付不起储存费用”为由卖掉了自己所有的金像奖。莱尔·惠勒凭借《安娜与暹罗王》《圣袍千秋》《国王和我》《安妮日记》和《乱世佳人》五次斩获奥斯卡艺术指导奖。他发现实际上可以利用奥斯卡学院的漏洞，通过第三方出售金像奖，作为对所欠债务的偿还。此后惠勒终其一生想收回一座小金人，所幸《安妮日记》金像奖的买主最后将小金人作为礼物赠予了他。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人愿意为奥斯卡小金人一掷千金。例如在1999年，迈克尔·杰克逊以154万美元的天价将《乱世佳人》的奥斯卡最佳影片金像奖据为己有。而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的动机却是无私的，他花了近150万美元收购了克拉克·盖博在20世纪30年代凭借《一夜风流》夺取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像奖及贝蒂·戴维斯的两座最佳女主角金像奖，并把它们赠还给了电影学院。

被盗的小金人

有一些奥斯卡金像奖则不知去向。例如，20世纪50年代，费雯·丽凭借《欲望号街车》获得的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金像奖因遭遇入室抢劫被盗。还有奥林匹亚·杜卡基斯在《月色撩人》中获得的最佳女配角金像奖也被偷走，小偷还打电话给她，试图向她勒索“赎金”。但杜卡基斯断然拒绝了，并向学院支付78美元补领了一座金像奖。

作为第一位获得奥斯卡奖项的非洲裔美国演员，海蒂·麦克丹尼尔在《乱世佳人》中夺得最佳女配角奖，领回一块奖牌——直到1943年，最佳配角奖得主才改为颁发金像奖。这块奖牌被放在位于华盛顿特区、历史悠久的非洲裔美国人大学霍华德大学展出，却在20世紀60年代末或70年代初不翼而飞。

弗兰克·卡普拉凭借二战励志电影《战争前奏曲》获得的最佳导演金像奖也在美国陆军画报中心失窃，至今下落不明。

马龙·白兰度在自传中写道，他不知道自己因《码头风云》和《教父》获得的两座奥斯卡金像奖究竟丢在了哪里。据《好莱坞记者报》报道，白兰度的好友迈克尔·杰克逊花高价买下的那座《乱世佳人》的奥斯卡最佳影片金像奖也不知所终。

不过，也有一些被盗的奥斯卡金像奖失而复得。20世纪70年代，宾·克罗斯比的母校贡萨加大学的一名恶作剧者从陈列柜里偷走了他在《与我同行》中获得的最佳男演员小金人，并用一个米老鼠雕像取而代之。一周后，校方在学校礼堂里把它找回。因出演《人鬼情未了》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的乌比·戈德堡，因其金像奖镀金日久褪色，按照惯例被送到电影学院去做清洁保养，之后却出现在洛杉矶机场的垃圾桶里。看来小偷得手之后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将其丢弃。

童星玛格丽特·奥布莱恩因《相逢圣路易》获得了奥斯卡青少年奖，她的金像奖在20世纪50年代被一名被解雇的家庭管家顺走。40年后，两名男子在跳蚤市场买下它，并将它还给了玛格丽特·奥布莱恩。1975年，德国移民摄影师卡尔·弗罗恩德因《大地》获得的奥斯卡最佳摄影金像奖在女儿家中失窃，直到1990年，《洛杉矶时报》刊登的一则奥斯卡金像奖出售广告才使它归还原主。1979年，亚伦·罗琴凭借《猎鹿人》获得奥斯卡最佳音效奖，他的金像奖在被盗走多年之后，才于2001年最终出现在eBay拍卖网站上。

最近，奥斯卡金像奖被盗事件中一则最有意思的逸闻被揭穿了。一位名叫奥利维亚·鲁蒂利亚诺的博士生对奥斯卡金像奖被盗历史故事颇有研究。他在2016年接受《福布斯》杂志采访时，首次澄清1938年的奥斯卡奖牌被盗事件的真相。当时，一个神秘男子登上奖台，代替因生病缺席的最佳女配角奖获得者——《芝加哥大火记》的演员艾丽丝·布雷迪领取奖牌，之后连同奖牌一起失踪。其实并没有什么神秘人偷走奖牌。鲁蒂格利亚诺向《琼斯母亲》杂志详细描述了这一发现：根据电影学院提供的内部调查信息，艾丽丝·布雷迪的奖牌其实是由《芝加哥大火记》的导演亨利·金领走的，并于颁奖典礼的第二天交给了布雷迪，所以她的奖牌从来没有消失过。

一个传闻被偷走但事实上从没有丢失过的奥斯卡奖牌，引发了一个虚假的却广为流传的奥斯卡奖牌被盗逸闻，这足以证明我们对奥斯卡金像奖的执念有多么强烈。小金人的形象是一个手持十字军之剑的雌雄同体者，在设计上反映了《大都会》里的机器人形象。它超越时空，既回顾过去，也展望未来，成为这个世俗时代的完美偶像。

凝视它的抛光表面，你会发现自己的影像。尽管它授予谁纯粹是主观判定的，但这一事实并没有降低，反而增强了它的吸引力。它和颁发数量是它两倍的奥运会金牌不一样，你不是依据时间或依据一套客观标准证明你是最棒的，你必须要赢得来自同行的认可和尊重。这就是一场人气竞赛，但同时也说明，在许多人看来，这项荣誉的授予即是价值的馈赠。

颁发和接受奥斯卡奖的行为等同于一种民主的加冕礼。这就意味着，对于一些领奖者来说，戴着奥斯卡金像奖得主的桂冠会感到不安——以至于把小金人放在卫生间，还有那些窃贼为了不光彩的个人虚荣而试图从拥有者那里偷走小金人，诸如此類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