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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红楼梦》中女性人物的溢美描写及原因

2019-07-25许华周光超

北方文学 2019年18期
关键词:女性红楼梦

许华 周光超

摘要:在中国古代有关女性的文学作品中,女性人物形象的设定往往以男权视角为核心,因而女性的真实美难以得到正视,大多数作品经常是以脸谱化、模式化的形象取代女性的真实美。谈及外在,是千篇一律的“玉人”或“丑妇”;谈及内在,则是黑白分明的“贞洁”或“不忠”。而《红楼梦》首次从客观而高雅的角度和品味来描摹女性,并将女性真实的外在美与内在美充分揭示和表现出来。以这种溢美手法创造出来的女性人物更具有人文主义的色彩,使《红楼梦》成为女性文学的经典之作,并由此而开启女性文学创作的全新时代。

关键词:《红楼梦》;女性;溢美;原因

在我国古典小说中,《红楼梦》的女性人物描写是最富特色的,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举世公认的。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作者曹雪芹对于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采用了溢美的描写手法。溢美,顾名思义就是过分地夸赞和誉美。在小说中,作者运用了大量的笔墨凸现女性人物的美,使得这些人物栩栩如生、熠熠生辉,成为中国古典小说女性人物画廊中最为光彩照人的一组群像。

《红楼梦》虽然一反之前文学创作以男权主义为核心,但并未将女性直观地社会化,也没有把女性的美标上权利、金钱、地位、色情等俗世化符号,而是更多地以审美的角度去客观诠释。诚如柏拉图所言,“美即是美本身”,《红楼梦》中所定义的是“女性的美”而非“美的女性”。曹雪芹将自己对于女性美的认知置于不产生实际意义的超验层面,使其具有极强的美学与文学可塑性。从这个意义上讲,《红楼梦》所塑造的女性人物美,已远远超越了“溢美”的字面含义,更像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从《红楼梦》中所传达的“佛性”思想来看,其书中的女性美少有“女权主义”色彩,其溢美手法更多地著于文学与美学价值之上,体现出格外深厚的人文关怀。

一、《红楼梦》中女性人物溢美描写的主要手法

《红楼梦》的女性溢美描写既有对女性外在美的刻画,又开创了注重女性人物内在美的全面挖掘,使得一个个红楼女儿形象显示出叠彩纷呈、妙至毫巅的特色,真正达到古典小说人物塑造的最高峰。

(一)继承了前代女性人物描写的传统手法——溢美于外

传统文学作品中的女性人物描写历来都非常注重外在方面的刻画,《红楼梦》也不例外。只不过它对于女性的外在美描写并非只是辞藻、修饰和技巧的堆砌和展示,而是将女性的外在美呈现在一个更真实、更灵动的舞台上,我们可以用“真”、“活”、“丰”三个字加以归纳。

所谓“真”,就是人物塑造得无比逼真和极富个性,正如脂评中所言,《红楼梦》中人物“言语形迹无不逼真”,相比前代以男性为核心的创作以及群像化的女性形象模式,《红楼梦》对于女性的描寫更为形象生动,更具有自身独特的特点,即使是同类型的人物也是同中有异的。如第63回用“颤巍巍的”四个字描写邢岫烟走路的姿态,脂评言其“四个俗字写出一个活跃美人,转觉别书中若干莲步香尘、纤腰玉体字样,无味之甚!”诚然,《红楼梦》中亦有诸多美饰艳丽之言辞片段,也有许多刻画、描绘女性美的技巧,但书中对于女性外在溢美的描写主要表现在其塑造女性人物的形神兼备上,女性形象已然脱离了其他小说千篇一律的“纸中之美”,而被赋予了红楼女性所独有的神采和气韵。善恶美丑对比,形神相对方显真人。《红楼梦》在进行人物塑造时,一反以往人物创作“坏人总是一副奸邪之相,美人总是如花似玉”之俗套,而常以美丑相对来展示人物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如鲁迅所言“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王熙凤形象与性格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充分体现在其狡诈、狠毒的经常性与宽容大度的偶然性这看似矛盾和不协调的表里不一之中。以这种美丑对照、形神矛盾的方法塑造人物似乎更能将人物形象的丰富性与真实性表现出来。

所谓“活”,就是鲜活、生动,栩栩如生,极具动感。以形写神,以神补形,神形互化方成活人。书中所塑造的女性人物让读者如“亲见其人”,通过对人物活灵活现、棱角分明的描绘刻画,以形达意,进而以意传神。以王熙凤出场为例,书中将其全身佩戴的妆饰与其眉目神采,巨细无遗地描绘出来。如第3回甲戌本眉批中所言“非如此眼,非如此眉,不得为阿凤”、“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象至此者?”凤姐之名、之人虽然还在书中,但其形、其神却似乎早已进入到读者的世界里,时刻与读者进行着互动。加之出场后“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这些细描动作的话语渲染,以形写神之功便得以实现。然而,作者并不只是以形传神,而是又用以神补形的方式,使人物形象站立起来,活动起来。凤姐乍出场时的那句“我来迟了”,是这一人物描写的神来之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用她的“神”补充了她的“形”,形神互化,使这一形象得到最真实、最灵动的展现。书中这种“形”与“神”相承互补和照应的溢美手法使得全书人物的塑造达到了脂评所言的“皆各得传真写照”。一如甲戌本侧批“画美人之秘诀”,小说中对女性人物塑造所采用的形神兼备的独特笔法,不仅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同时也为读者留下了非常充分的想象空间。

所谓“丰”,就是书中的女性人物极多却绝无雷同,即使是类型相近的人物也总是同中有异。究其实质,就在于作者的用笔格外细腻而传神,恰当地利用烘托和渲染,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层次性和细腻性都非常突出到位。而且,这些女性人物形象丰满和丰富的特色也别具魅力。比方说,对于黛玉的肖像描写,是从宝玉的眼里透现出这“神仙似的妹妹”的独特风采:“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显然,黛玉这活脱脱的绝艳外在美是一种带有“清丽灵幻”特色的病态美,充分体现了红楼人物塑造丰富多彩的一面,也显示了作者曹雪芹描摹人物形象的神奇笔法和高超技巧。

(二)开创了有史以来女性描写的新境界——溢美于内

《红楼梦》对于女性内在品质、才华、精神世界和心理活动诸方面不遗余力的誉美描写是《红楼梦》在人物描写方面超越以往小说的最伟大成就,也是小说人物塑造得以取得巨大成功的关键因素。这在历代有关女性的文学创作中可谓空前绝后,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书中首次将女性的内在美置于一个充分正视和重视的平台上,在肯定女性内在美的同时,又以文人的关怀视角不断深入探索、挖掘女性心理与精神层面的美好东西,为女性形象注入真情与灵魂,从而大大丰富了女性人物神灵的审美价值。可以说,女性内在美在书中所展现的意义和影响远远大于作者对于女性内在溢美描写之创举本身。通过外在与内在溢美描写的结合,《红楼梦》中形形色色富于美感的女性人物便被注入了生命活力,成为一个个续久流香、冠绝古今的经典。作者从几个层面阐释女性的内在美,也从非自觉的层面为女性的地位与权利正了名,成为历史上女性主义思想的曙光。

1.才中溢美

中国古代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大多数明清小说也是注重“妇道”、“贞洁”、“顺从”、“贤惠”等男权主义视角下女性品质的表现,直到《红楼梦》才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小说中的女子才情如同决堤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在诗词创作和治家理事方面尤其突出。大观园的女儿们一起创立诗社、写诗填词、品评诗赋,从诗词中将女性才情完全展露出来。《葬花吟》中“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样的经典诗句,就完美展示了黛玉的诗才。同样,在芦雪庵争联即景诗、吟咏海棠花、菊花、螃蟹诗时更显现了黛玉、宝钗、湘云和探春等人出众而各异的诗赋才华。更难能可贵的是,书中并不是一味直白地表现女子的诗才,而是赋予其不同的特点,让每一位女子的才华都具有独到的灵性和个性。黛玉的才华给读者一种娇柔、软弱却又极富灵气的感觉;宝钗的才华则是沉稳缜密、绵里藏针;湘云的才华给人以爽朗、大气之感……最令人称道之处还在于通过这些创作将女性的才华体现在她们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之间,在极为自然、清淡的笔墨中展现出了她们的才华美,使每一个人物都显得血肉丰满、生动可感。《红楼梦》的这种用女性日常生活中所表现出的才华来描摹、渲染人物的精神世界,确是达到对于女性形象刻画的最高境界了。

2.德中溢美

小说还非常注重对于女性人物“德”的描写,这方面塑造最突出也最成功的莫过于宝钗、李纨、袭人三人了。

宝钗是一位典型的标准淑女,也是封建道德理想的化身,拥有堪比“圣人”的德行。作者几乎将封建社会妇女的所有优秀品质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美丽端庄、天資聪慧、才华横溢、举止娴雅、宽厚待人、平和谦让、恭逊守礼、自重自律,城府颇深且善笼络人心,这是金陵十二钗其他人所无法比拟的。她是封建礼教忠诚的信仰者、自觉的执行者和可悲的殉道者。她“罕言寡语,人谓装愚;随分从时,自云守拙”,多次规劝宝玉走“仕途经济”之道,还多次向黛玉、湘云进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说教,是大观园贵族少女中受封建正统思想和道德观念影响最深的一个。尽管她也具有与黛玉相当的才华,但给人留下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她的德。“可叹停机德”正是宝钗形象的最好注脚。宝钗贤孝而尊老,由此赢得贾府掌权者的青睐。她还以知识丰富、善解人意及出众的德操和才能赢得同辈人和下人的一致赞誉,成为人们心目中宝二奶奶的不二人选。她“不关已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从不越雷池一步,极懂得藏拙守雌之道,能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中应付自如。她还极善于处理与各种人的关系,连贾府公认的最难与之相处的凤姐和黛玉也都和她的关系十分融洽;对最不受待见的赵姨娘母子也毫不歧视,派人给他们送礼物。

3.情中溢美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脍炙人口以言情为主的古典小说,《红楼梦》对于女性人物“情感”方面的溢美描写可谓俯拾皆是,而且描写的手法也叠彩纷呈,例如大观园众姐妹千姿百媚的女儿柔情,钗、黛、湘、探等人的超凡诗情,钗、黛等人对宝玉的恋情,尤三姐以死明志的刚烈绝情,黛玉临终前紫鹃对她的耿耿忠情,香菱学诗时的痴情苦情,迎春木讷的呆情……无不引人遐想和令人神往。

《葬花辞》是黛玉感叹身世遭遇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借以塑造这一经典艺术形象、凸显其性格特性的重要作品,充满了哀伤凄恻和抑郁不平之气。“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寄有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之情;“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对冷酷无情现实的控诉;“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双关语用以剖白心志和显示气节;“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更是在幻想自由幸福不可得时不愿受污辱、不甘低头屈服孤傲不阿心境的真实写照。诗中将花拟人,以花喻人,把花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有力地控诉了摧残花的自然界和扼杀人的黑暗社会恶势力。全诗血泪怨怒凝聚,抒情淋漓尽致,语言如泣如诉,声声悲情,字字血泪,通过丰富奇特的想象、浓烈忧伤的情调,展现了黛玉的孤傲性格、迷茫情感和矛盾痛苦心理,把其内心的悲慨之情渲染到极致。

4.人格溢美

《红楼梦》众女子之所以被塑造得如此美好感人,除了外貌、情感、德才等方面的精心刻画外,更有人格方面的着意渲染。由外到内、由形到质的全面精心雕琢,正是红楼群芳较以前作品在人物塑造方面有质的提升的根本原因。

作为《红楼梦》中最美好、最核心的人物,黛玉具有娇美清瘦、袅娜风流的绝世姿容,但更动人心魄和艺术感染力的却是她无与伦比、丰富而优美的精神世界。她秀外慧中、博学多才、至真至纯,集天地精华、灵气于一身。她不像宝钗那样世故和胸有城府,总是以真情示人。她前世为离恨天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枯萎时得到神瑛侍者(即宝玉前世)的灌溉,后修成人体并带着心中的难释之情追随通灵宝玉下世,将毕生眼泪还与他以报灌溉之恩。黛玉是小说里一位富有诗意美和理想色彩的悲剧形象,也是读者心目中圣洁、美丽的女神。为什么独有黛玉才那样令人魂牵梦萦并具有如此强大的艺术魅力呢?根本原因就是她身上所具有的悲剧美、叛逆个性、高洁情志和不屈精神。《葬花辞》这首用血泪和生命写就的心曲,正是黛玉表达同罪恶世界决裂的檄文,集中凸显了她追求独立、完美人格的壮美与崇高,也表现了她冰清玉洁的灵魂和节操,焕发着初步民主主义思想的迷人光辉!

晴雯是叛逆和反抗封建统治者的代表。她心直口快、胸怀坦荡,丝毫没有奴颜媚骨,虽“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一言一行都昭示着她的一身正气、人格尊严和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晴雯以其义和烈捍卫了一个奴隶的清白和人格尊严,成为深受读者喜爱和钦佩的人物。

5.以陋为美

真正的美人方有陋处。《红楼梦》将“美”与“丑陋”结合起来,真实地刻画了美人的缺陷,使得这些人物更显真实,也更为可信和感人。这种以丑作美、以陋为美的塑造人物的方式,不仅超越了以往所有有关女性的文学创作,更开创了女性审美的新角度和新高度。从人性角度出发描绘人物缺陷美的做法是一种以反印正的溢美手法,也是古典小说人物塑造的全新艺术尝试和最高境界。如第20回中所写湘云把“二哥哥”叫作“爱哥哥”,庚辰本的夹批言其“可笑近之野史中,满纸羞花闭月、莺啼燕语,殊不知真正美人方有一陋之处……今见咬舌二字加以湘云……独不见陋,且更觉轻俏娇媚……”美人也是人,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红楼梦》对于女性缺陷的描写并不同于其他小说中所写女性的“陋”就是“水性”、“不贞”、“不洁”之类,而是从一个客观且包容的角度入手,将女性的好与坏置于同一个天平上同等看待。可以说,这种将女性的缺陋加以描绘的手法,才真正体现出女性的美,展现了这些女性更贴近现实生活的一面。在脂评中,作者将黛玉的“嫉妒、高傲、小心眼”等诸多毛病与她的资质聪颖、心洁如冰等美好品质并言齐述。这种看似矛盾实则不然的描写,为读者提供了更真实、更多元的解读密码和审美意趣,从而将人物复杂多样的品性毫发无遗地再现出来。小说不仅将女性的“陋处”大方地写出来,更以美丑相对立的模式将女性的美展示在一个更加真实、耐品的空间里,使女性溢美的描写达到极致。

小说无论对女性外在还是内在的溢美描写,都旨在将女性的美真实地表现出来,人溢于美、美溢于真。这种溢美手法的女性人物描写在文学史上具有跨时代的意义。正如“美即是美本身”这句话所言,作者在不自觉中,就为传统女性的审美定义了新的立场和价值。书中将传统道德视角下的“尤物”、“祸水”等陈陋意识彻底否定,赋予女性新的“水”意象,水至清、至洁、至柔,可清万物亦可容万物。以水为质的女儿,是天下所有美的来源与核心。作者重新为女性量身定制了独属女性美的意义,这可以说是《红楼梦》溢美描写的最高语言。《红楼梦》的溢美描写所客观展现出的女性真实美远胜“溢美”二字本身所代表的字面含义。同样,作者以溢美描写手法所体现出女性之美的内在意义也远胜于溢美描写本身。《红楼梦》如同一个大观园,其塑造的女性是真实的、多样的、有生命的活人,而溢美描写只是其中女性所传达出的美的一小部分,以书中女性美的文学与美学价值来看,需要从更多的研究视角切入,才能将书中女性的美完整、全面的表达出来。

二、《红楼梦》塑造女性人物注重溢美描写的原因

在相同的时代背景下,《红楼梦》缘何能表现出与其他任何文学作品迥然有别且明显高出一筹的女性美来,势必有着特殊而复杂的主客观原因。

(一)社会因素

《红楼梦》注重女性人物溢美描写与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文化环境、社会背景有着直接的联系。当时江南地区商品经济极为发达,女性有了更多直接接触和了解社会的机会。同时,这一时期上层女性的受教育程度也大幅提高,社会思想和意识观念也较之以往有了根本性的转变。明末文学家叶绍袁提出了“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而妇人亦有三焉,德也,才与色也”的观点,此言论开创了当时对于女性“德、才、色”三者缺一不可的崭新评价模式。更重要的是,女性自身的主体意识也已觉醒,开始注重内在品德的修养,将内在美作为人生的追求。这些都为曹雪芹笔下塑造更富于活力与表现力的女性形象、为小说女性外在美注入内在活的灵魂和全方位、多角度的溢美描写奠定了基础。

另外,在《红楼梦》产生前这四、五百年间,社会和思想领域发生了急剧而深刻变化。封建社会制度呈现出由成熟转而僵化再趋于没落的态势;思想意识领域也对理学“存天理,灭人欲”思想影响下的礼教统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击。再加上明代中后期人性思潮的洗礼,人们更注重个性自由和自我价值的展现,加强了对人性、人格方面的探索和对自然情欲、情感的表现。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影响下,《红楼梦》的女性观和女性人物描写便呈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全面转变。

(二)宗教因素

从古至今,中国的文学作品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宗教文化意识和情结,其中尤以道教和佛教对于传统文学的影响最为深远。《红楼梦》的女性人物溢美塑造中就体现了十分突出的宗教因素。诚如汤显祖所言,“梦为了觉,情为了佛”,《红楼梦》开篇所言“灵石”、“梦幻”为全书的创作奠定了浓重的宗教基调。“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这一宗教理念,使得全书的创作主旨被定义为“脱离物欲、脱离情色、脱离功利,莫為钝根愚人”。宗教因素也让《红楼梦》在女性人物创作中,超脱了以往女性文学的入世意识,从一个更高的视角去看待女性,发现女性美的真谛,以更为真挚的溢美手法将女性的美完全地表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宗教哲学间接地影响了《红楼梦》女性人物的溢美塑造。黛玉作为“绛珠仙草”来到世间“还泪”便是道教宗教意象直接影响的体现。这种道教宗教意识与美学相互掺杂,便成就了黛玉的美。小说尽管也凸显出许多佛教思想意识,如色空、因果报应等,但由于它深受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思想意识的洗礼和《金瓶梅》等前代小说自然主义描写的影响,因而它非但不主张戒色,反而多有男女情色方面的描写。

(三)个人因素

在《红楼梦》女性人物的溢美描写中,作者的个人因素自然是其核心原因。作者主要生活在清代中叶的乾隆年间,儿时北京的记忆与南京一带的特殊文化,形成了作者独特思考女性之美的南方人角度,随着社会上人们女性观念的普遍转变和提高,加之作者本人所具有的极为超前和唯美的女性观,他对异性世界就形成了自己的独特认识和理解。小说前所未有地把女性作为主要人物加以讴歌和颂扬,围绕着“悲金悼玉”的主题,生动、完美地展现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大观园女儿国十二钗等人的悲剧命运,使人物刻画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飞跃。由于小说如实再现了诸多作者的亲身经历,所以才凝聚着更多自身的人生感悟和情意。摒弃了强调女性贞洁的浅层次描写,着眼点更多地体现在对人物内在品质、才华、人格和情感方面,这是曹雪芹立意高远、审美境界超越他所处时代的伟大之处,也是他得以在古代小说发展史上做出独创性贡献的可贵之处。作者通过宝玉之口说出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人就感到浊臭逼人”的骇世名言。这种进步女性观的唯美主义色彩突出,超越了作者所处的时代,堪称是颠覆性的。同时这也是一场精神与心灵深处的彻底觉醒,对当时和未来社会都具有极为重要的启示作用。《红楼梦》这部鸿篇巨制凸显了真正歌颂、崇拜和悼伤女性、展现巾帼不让须眉和女性至上的主题。这种对于女性的颠覆性认知是对以男子为中心的男权社会的彻底否定和清算,在当时是极富突破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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