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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小说中的虚无意识

2019-07-25张笛声

北方文学 2019年18期
关键词:张爱玲

张笛声

摘要:张爱玲小说中呈现了惘惘乱世中人们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助、迷茫,呈现出强烈的虚无意识,这种虚无意识以具体的意象在文本中呈现出来。这种虚无意识恰恰是张爱玲对乱世中人的精神困境的揭示,对人生命运的关怀。张爱玲理性地认识到人们的精神痛苦,进行“自我精神救赎”和“自我灵魂设计”。

关键词:张爱玲;时间意识;虚无意识

存在主义理论认为人的存在有三种维度,其中过去、现在、未来,组成人存在的时间维度。海德格尔说:“‘存在就是时间,不是别的东西。”[1](P5)人呈现出过去性、现在性、未来性。人“在时间中表征了自己的存在与自由”。[2](P249)正是因为时间的无限性,显示出人生命存在的短暂性和有限性,进而产生出了莫名的虚无感。张爱玲悲哀地说:“每个人都是几何学上的一个‘点——只有地位,没有长度,宽度与厚度。整个的集会全是一点一点,虚线构成的图画”。[3](P257)惘惘乱世中人们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助、迷茫,呈现出强烈的虚无意识。张爱玲的小说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这一特定的情绪。

张爱玲的生命中有着对命运无所把握的无助感和虚无感的经历。古老家族的记忆力,她无法阻拦住时间巨轮碾压过家族的繁华。“我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没有份了,躺在床上哭了又哭,不肯起来,最后被拉了起来,坐在小藤椅上,人家替我穿上新鞋的时候,还是哭——即使穿上新鞋也赶不上了。”[3](P103)这种被无情抛弃的无助感该是张爱玲虚无意识的较早呈现。张爱玲被父亲幽禁的生命体验与战争背景下香港的求学经历,则强化了对这种虚无意识的恐惧。“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3](P135)惘惘乱世中许多不确定因素压抑着人、扭曲着人,张爱玲所存在末世并没有留给人们多少安全感,除了无助恐惧就是对未来的迷茫恐,让人感到生命存在、时代的虚无感与幻灭感。“人是生活于一个时代里的,可是这时代却在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张爱玲的小说中呈现出强烈的虚无意识,是因为她有“惘惘思想”做背景。

首先,张爱玲小说中的虚无意识体现在人物对自己生命的虚无意识。她主要通过小说关注那些散落在都市世俗角落里的时代的负荷者——女人身上,发掘她们对生命的虚无感。

女人的虚无情绪常常表现在对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体的关注。身体和青春代表了女人别样的生命意义。女人常常在自己的逐渐老去的身体上开始体验到生命的流逝,感受到生命的残酷,体会到生命的虚无感。在张爱玲弥漫着世俗烟火气息的小说中,呈现了女人对青春失去、身躯衰老的无奈。《倾城之恋》中,经历亲情伤害后,白流苏无处可依靠,她的内心凄楚无助、充满恐惧,恐惧自己即将失去的青春,恐惧自己无望的未来,更恐惧那种虚无的感觉:“七八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稀罕的。”[4](P54)白流苏很清醒地感觉到,“近三十的女人,往往有着反常的娇嫩,一转眼就憔悴了。”[4](P76)“时间与空间一样,也有它的值钱地段,也有大片的荒芜。不要说‘寸金难买了,多少人想为一口苦饭卖掉一生的光阴还没人要。”[3](P244)流苏在拯救自我之际不得不考虑用自己青春尚在的生命里最“值钱地段”在乱世“倾城”背景下与虚无对峙换回自己与范柳原刹那的实实在在的相依。小说《金锁记》中,七巧年轻时的身体丰满健康,年老时身体消瘦衰败:“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4](P124)七巧自恋般地审视着自己的经历时光与情欲撕裂折磨过的身体,对自己的衰老,感到深深的恐惧。衰老的肉体,意味着健康的生命被一点一点抽离。七巧通过曾经年轻现已衰败不堪的身体,回忆起她所经历的幸福和痛苦的时光,表现了她对生命走向虚无的恐惧。

其次,张爱玲小说中的虚无意识还体现在对过去和未来的恐惧。苏珊·朗格认为:“意象真正的功能是:它作为抽象之物,可作为象征,即思想的荷载物。”[5](P51)张爱玲小说中对故去和未来的恐惧体现在意象的设置上

在张爱玲小说中,“过去”是通过意象——“古老家族背景”实现的,这是张爱玲自己“古老家族记忆”生命体验,包含着她对自己家族的摒弃与不舍并存的复杂情感。《多少恨》中,家茵旧式浪子的爹让家茵无法与过去隔离,这个生活在“过去”的“鬼”,粉碎了家茵幸福的生活。“父亲”是一个“隐喻”,象征着过去,他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像恶魔一样毁灭了家茵的幸福与快乐。不管虞家茵怎样努力,离有他多远,都无法摆脱他恶魔般的控制。对夏宗豫而言,“旧式妻子”则象征了他痛苦的“过去”。他没有办法做到摆脱旧式的妻子的纠缠,因为孩子将妻子和他紧紧捆绑到一起,他最终只会放弃自己的爱情停留在痛苦的“过去”里。他们两个都无法与自己的过去隔断,自然也就无法隔断“过去”给予他们的痛苦。“他看看那灯光下的房间,难道他们的事情,就只能永远在整个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在一个昏暗的梦里。梦里的时间总觉得长的,其实不过一刹那,却以为天长地久,彼此已经认识了多少年了。原来都不算数的。”[4](P309)《沉香屑 第一炉香》则叙述了梁太太向自己的“过去”——“古老家族”进行复仇的故事。梁太太出身于旧式家庭,她的兄长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她拒绝了这门亲事,并嫁给一个姓梁的富商,做了富商的小妾。她因此被兄长赶出家门,与旧家族决裂。这件事对她形成了巨大心理创伤:“我就是小性儿!我就是爱嚼这陈谷子烂芝麻!我就是忘不了他说的那些话!”[4](P9-10)看似绝情的话语背后包含着着她对“过去”的眷恋与痛苦之情。她注定无法再次回到那个伤害了她的“过去”,唯有剩下因爱而不得的恨,她将这种恨化为对自己哥哥的残忍的报复,将葛薇龙训练成为她找男人赚钱的交际花,并利用她向自己的“过去”复仇。对张爱玲和她小说中的人物而言,“过去”是他们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的宿命。

同时,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也呈现在小说人物对未来的恐惧中。表现了乱世中人们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性。人们的未来,没有向往,没有喜悦,只有成片成片的空虚,对不这样可预知的未来,只有不安,只有迷茫,只有恐惧。

《倾城之恋》中以“倾城”为代价的流苏和柳原之间的爱情的未来具有不确定性,就像柳原在浅水湾那堵战乱中留下的残墙下所说的:“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下遇见……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4](P65)她的未来不过是一间绝对寂静,几乎令她发疯的空房子,是“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4](P84)的虚空与怅惘。而《多少恨》中夏宗豫的未来,便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梦里的时间总觉得很长,其实不过是一刹那,却以为天长地久彼此已经认识了多少年。原来都不作数。”[4](P309)张爱玲虽然追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是在她的小说里人物都没有富有希望和光明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就像一个个恐怖的“黑洞”,令人走向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光的虚无。

综上所述,张爱玲小说中呈现了惘惘乱世中人们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助、迷茫,呈现出强烈的虚无意识,这种虚无意识以具体的意象在文本中呈现出来。这种虚无意识恰恰是张爱玲对乱世中人的精神困境的揭示,对人生命运的关怀。张爱玲理性地认识到人们的精神痛苦,进行“自我精神救赎”和“自我灵魂设计”。

参考文献:

[1][德]海德格尔.郜六宝译.人,诗意地安居[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

[2]魏义霞.生存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3]张爱玲.金宏达,于青编.张爱玲文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4]张爱玲.金宏达,于青编.张爱玲文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5][美]蘇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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