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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循环体

2019-07-25颜一弋

飞言情A 2019年5期
关键词:文君李斯

颜一弋

简介:

文君和李斯坦本是彼此相爱的恋人。不承想,结婚后他忽然性情大变,变得冷面无情。她意外得知他同她结婚只是为了父亲的公司,甚至连父亲的去世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她找心理医生催眠,试图封锁记忆,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真正的李斯坦,早已为了她离开人间。

楔子

“医生,催眠真的可以让我封锁一部分记忆吗?”

“是的。你想封锁哪部分记忆?”

“关于我前夫的记忆。”

“为什么?”

“因为太痛苦了……”

“原因是……”

“我们之间隔着仇恨……”

1

晚上十点,李斯坦回到家的时候,文君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你回来啦!”文君见了他,脸上露出笑意,眼角却还因书中的故事,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扫了一眼,是本言情小说,旋即从鼻腔中发出轻蔑的一声“哼”,然后将书扔回桌上,道:“又在看这些。”

文君抹了抹眼角的泪,然后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又替他解下领带,这才轻轻地说:“没事的时候看看。”似乎是怕他生气,又立刻补上一句,“不是经常看的。”

“你啊,就是整天看这些书把脑子都看坏了。能不能看点儿有用的?”

她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自己问他什么书是有用的,他一定会回答经济学、管理学之类的书。在李斯坦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公司和生意。他常说,只有生意才让他有征服欲和成就感。

“最近公司很忙吗?”

文君去厨房拿了一盅响螺汤送到书房。这是她上周新学的,练习了一周,等到手艺完全纯熟,这才煲了汤端给李斯坦喝。她几乎每天都会做不同的汤给他。他总说她什么都不会,或许煲汤是她唯一会的了。

此时,他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将汤一口气喝光后,有些不耐烦地说:“还行吧。说了你也不懂。”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电脑的屏幕上,文君又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

李斯坦终于抬起头,目光望向她,像是望着一个明知故问的蠢货,道:“我不工作,你吃什么?用什么?”文君也不生气,只是沉默地笑笑。他的语气柔软下来,道,“你快去睡吧,很晚了。”

文君躺在床上,还能感受到书房里投来的灯光。每天,李斯坦几乎都要工作到半夜。她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从底层的销售员到后来执掌公司,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可他硬是杀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以前父亲在世时就说,李斯坦是他见过最有毅力、最聪明的男人,所以才放心把公司交给他。这么多年,他一步步,从未出过错。或许唯一的错,就是和她结婚。她这么想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腰间忽然传来温柔的触感,像蝴蝶在亲吻。文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感受到李斯坦细密的吻,像柔软的棉花糖印在她的唇上。他的胡茬刺在她的脸上,轻微的刺痛戳破她的睡意。肌肤相亲之时,她感觉仿佛有团火在身体里燃烧。

他在亲密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总是轻轻地抱着她,吻着她,与她缠绵。粗重的气息在暗夜中蔓延,她知道,那是欲望的味道。

事后,李斯坦去浴室洗澡,等出来时,看见文君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还不睡?”

他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正欲翻开时,文君忽然大胆地抱住他,道:“斯坦,我们生个孩子吧。”

李斯坦身体一僵,合上杂志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的眼睛清澈得像雪,睫毛扫去眼中的雾,道:“我是说真的,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他扬起眉,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

文君沉默,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放下杂志,给她的想法盖棺定论,道:“你就是爱情小说看多了。”

她的眉眼垂下,自嘲般地笑了。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已经午夜十二点了,文君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一定是谢宝南。

果然,李斯坦拿着电话去了起居室。隔着一扇门,文君隐隐约约听到他说:“寶南,怎么了?”语气温柔,充满耐心,似乎还有满足的笑意,全然不像同她说话时的样子。她自嘲般地想,或许他不在她面前和谢宝南秀恩爱,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可是这样充满柔情的他,她明明也拥有过——

在两年前,他们还未结婚的时候……

2

第二天是李斯坦的生日,文君本想问问他要如何庆祝,可一大早却没见到他的踪影。她煲了他喜欢的罗宋汤送到公司去。这么多年,煲汤已经成为一种执念,仿佛只有在他喝汤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一丝柔情与爱意。

刚到公司楼下,便看见有人在公司闹事。

“李斯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如今位置坐稳了,就开始肃清老员工了?没良心的……”

“也不看看你当初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靠女人上位算什么本事!”

话说得很重、很难听,可句句都是真实地戳心窝。文君走近才发现闹事的人是路叔。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路叔是父亲最倚重的员工。后来父亲去世了,路叔一路辅佐李斯坦坐稳了现在的位置。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她隐约猜到是李斯坦将路叔赶出了公司。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此时路叔见了文君,忽然拉住她的手,道:“大小姐,如今公司被这么一个外人掌控,我们老员工一个一个地被他踢出局,文先生知道了要死不瞑目的啊……”

原来之前的老员工都被开除了吗?文君不清楚。她只知道李斯坦接管公司这几年,公司的销售额翻了好几倍。虽然他的出身并不高贵,人人都说他是靠老婆上位,因为和她结婚才成为公司的接班人。可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向来不懂,若没有他,父亲去世后,公司又能让谁接管呢?

她沉默又怜悯地望着路叔,只觉得胸口发闷,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保安过来将路叔拉了出去,她转身,看见站在电梯门口的李斯坦。他身姿挺拔,脸色阴沉,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和无情。

“还不进来?”他在电梯里唤文君。她回过神来,匆匆地走进电梯,告诉他带了他最喜欢的罗宋汤。他沉声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公司吗?”

“是,我知道。”她低声回答道,“只是想着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沉默许久才“哦”了一声。忙得没日没夜,谁还记得过生日?这样的日子也只有她会记得。

走到办公室门口,文君看见谢宝南站在门口。谢宝南朝她伸出手,道:“行了,给我吧。”

李斯坦不说话,似乎默认了谢宝南的举动。文君将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到底还是把汤给了谢宝南。她忙了一上午,做了他最爱的罗宋汤给他庆生,最后却连他办公室的门都没有进。早就预料到会如此,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回去的路上,又碰见路叔。他似乎在等她,文君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他打断,道:“大小姐,你得醒醒了。李斯坦这个男人不简单,文先生被他害死了,这还不够吗?”

“什么?”提起父亲的离世,文君心头一震,转瞬又呵斥道,“你胡说!”无论何时何地,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维护李斯坦。

路叔拿出手机递给她,道:“这是我最近找到的关于当天的视频。文先生休息的房间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李斯坦进去过。他从房间里出来不久,文先生就心脏病病发离世了。然后当天下午尸体就被火化,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文君喉头哽咽,努力回想那天的场景。

那天是她和李斯坦的婚礼,盛大而隆重,几乎邀请了全城的权贵名流。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在化妆间里化妆,满心期待着和相爱的人共赴一生之约。却不承想,婚礼还没开始,就接到了父亲突发心脏病的消息。她来不及换下婚纱,将父亲送进医院,父亲刚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她在病房外痛哭失声,李斯坦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然后,当天下午,他就将父亲送去火化。他说:“让爸爸走吧。你要学着接受这一切。”

婚礼变成了葬礼,连句“我愿意”都没来得及说。

悲哀的开始总归不是好兆头。于是在她结婚后不久,李斯坦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的浓情蜜意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与无情。

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为何会突发心脏病?联想到父亲去世后李斯坦态度的急转直下,还有老员工一一被开除的现状,文君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旋涡。

李斯坦两天没有回家,文君不知道他在哪里逍遥。第三天凌晨,他终于回来。开灯时他吓了一跳,看见她坐在沙發上,他抱怨道:“你怎么不开灯啊?”

见了他,她没有往日的喜悦,淡淡地说:“有人说爸爸是你害死的。”

他轻笑一声,道:“有人?嗬!是路老头吧。”

文君转过身,定定地望着他,道:“斯坦,到底是不是?我要你回答我。”

“我累了。”他疲惫地脱去腕表,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她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回答我,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

李斯坦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闻言,文君心里的那盏灯忽然灭了,仅存的一丝期待也破碎了。她捂住疼痛的胸口,眼泪如决堤,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声诘问:“为什么?”

“我说过,只有生意能让我有征服欲和成就感。”

她仰头大笑,转瞬泪又落下来,道:“为了生意,你可以伤天害理?!”

两人都沉默着。他看着她,眼里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无耻!”她到底是没忍住,心中的痛化成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她眼里的恨溢出来,眼神又冰又凉,却只让人觉得悲戚。

李斯坦冷笑,那声音闷闷的,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他捏着她的下巴,阴森森的话就那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君君,你要乖一点儿。”

3

可是谁又知道,她曾经也是被他捧在手心上的。

那时文君的父亲还在世,她被父亲的宠爱包裹,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人人都说文先生的生意做得这样大,偏偏后继无人。那时候没人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明明才十九岁,却已经做了两次手术,次次踏过鬼门关,又生生地被退了回来。

有一次她在学校心脏病发作,特别危险。那之后,父亲不放心,便不再让她去学校,直接请了家庭教师教她基本功课和绘画。她性子很安静,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看小说。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业内总不太平,觊觎的人越来越多。纵然她很少出门,父亲还是为她请了保镖。

李斯坦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李斯坦是父亲资助的一名中美混血的孤儿,他其实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偏偏要成为一名保镖。文君也曾好奇他的选择,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人各有志。”那时她还不明白他的志向是什么,只是笑嘻嘻地一带而过。很久以后才知道,他的志向是生意和地位,是金钱和权力。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李斯坦不苟言笑,只淡淡地说:“大小姐你好,我是李斯坦,以后是你的保镖。”

“李斯坦?”文君笑了,眼睛像两条小鱼,道,“是那创造了无数漫威英雄的斯坦·李吗?”

他摇摇头,道:“这是文先生取的名字。”

他很白皙,个子很高,长着一张英俊的混血面孔,全然不像其他保镖那样凶凶的样子。因此,她不免质疑他的能力,问道:“你会擒拿吗?有能力保护我吗?”

李斯坦二话不说,反手将身边的人撂倒在地。文君惊讶地看着他,从第一次他的脸映进她的眸里,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斯坦工作很敬业,成为文君的保镖后,无时无刻不陪着她。她去马场骑马,他跟着;她去花园看书,他跟着;甚至她去酒窖取酒,他也要跟着。有一回她实在是忍不住,对他说道:“我在家没有问题的,你不用时时跟着我。”

他一本正经地说:“大小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不容任何闪失。”

文君哭笑不得。

时间长了,两人渐渐熟稔,调皮的文君忍不住想要捉弄李斯坦。有一次,她趁他不注意,藏在了花园的假山里。透过假山的孔洞,她看见他满脸焦急地到处寻她。她心满意足,仿佛这是对他过去每时每刻盯着她的惩罚。

后来他迟迟没有找到文君,她等得发慌,竟在假山里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他直直地站在假山旁望着她。她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不等他回答,她又问,“这么久,你就一直站在这儿?”他点点头。

文君从假山里爬出来,他立刻跟上她。大约是站得太久,他的腿有点儿麻,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前她扶住了他。她一仰头,刚想说话,鼻尖却碰到了他的脸,连嘴唇都差点儿碰在一起。心脏好像在那一瞬停了,她慌张地松开他,低下头,然后匆匆地跑回了卧房。

那天,她的心乱了一整夜,想的都是他的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还有几乎滑过她唇边的吻。

文先生雇保镖保护女儿,本意是以防万一,却没想过有天真的会派上用场。

那是李斯坦成为文君保镖的第二年春天。她去城东的老人院探望那些孤独的老人们,下了车才想起来忘记买老人们爱吃的杏仁酥。她差李斯坦去买,她在老人院门口等他。等他一离开,她便出了事。

突然出现的几名壮汉将她拖到车上,捆住手脚,封上了嘴。她在颠簸的车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被人拖下车,扔在仓库的地上。黑暗中,她听到绑匪打电话给父亲,道:“你的宝贝女儿在我们手上,准备好五千万。”

在黑暗冰冷的仓库里,她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疾病在这时发作,心脏乱跳,好像随时要从胸口爆裂而出。眩晕迷离之际,她感觉有人突然抱住了自己,然后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别担心,有我在。”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李斯坦。在昏暗的房间里,他似皎洁的月光。

“斯坦……”她轻轻唤他,他微凉的手指印在她的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后他便冲了出去。

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有人倒下,还有惨叫声。胸口剧烈地绞痛着,她很快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她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见父亲的一瞬间,她得知自己安全了,眼泪夺眶而出。

后来文君才知道,李斯坦为了救她,左臂受伤,却还是抱着她跑了十几公里,将她送进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儿,她就没命了。再晚点儿,他的左臂也就废了。她趴在他的床边,哭着说:“你不过是个保镖,还真以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拿钱办事,总要敬业。”

心里有暖意在沸腾,她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久久没有松开。

那之后,文君待李斯坦便与其他人不同,也从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李斯坦出院那天。她在家煲了鸡汤等他,然后坐在对面,看着她的心上人喝汤。他喝了一口,夸赞道:“很好喝。”

悬着的心放下,她终于笑起来,得意地说:“自然了,我跟着阿姨学了很久呢!”

他也笑,舀起一勺鸡汤递到她嘴边。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她迟疑,可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到底还是陷了进去。

回想起来,那天仿佛是一场梦,他们面对面坐着,分食一碗鸡汤。她这辈子像是再没喝过那么香浓可口的鸡汤,有种幸福的满足感从心口流出来。

等到鸡汤喝完,李斯坦走到她的面前,忽然捧起她的脸,那一瞬,她的呼吸都凝滞了。下一秒,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她不记得他吻了多久,只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掉进了蜜罐里,吻里都是满满的甜蜜。

放开文君时,李斯坦依旧一言不发。她低下头,红着脸,双手绞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他缓缓地俯身,握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目光说:“知道你被绑架的时候,我心里特别害怕,害怕你出事,担心你的安危。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在意你……”

文君的心怦怦乱跳,没有节奏,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他将文君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道:“這里,全是你。”然后他抱起了她,低头再次深深地吻她。

那天,他们吻了很久。在火热的吻里,两人都情不自已,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分开时,他望着她笑得无限温柔。

抚摸着她的脸,他说:“我想要你,但不是现在。”

“嗯?”

月色里,他的话语宛如承诺,道:“等我娶你那天。”

4

三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李斯坦突然对文先生说:“文先生,我想娶大小姐,我要跟她结婚。”

“啪!”文先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地质问他道:“你拿什么娶她?”

文君本以为父亲会把李斯坦赶走,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仅留下了他,还把他调去了公司。从销售到采购再到项目组,他仅仅花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公司的轮岗,迅速掌握了公司的运营情况。文先生时常夸赞他聪明,说他学得快,能力强。

那段时间,李斯坦工作很忙,白天没时间陪文君,但总会把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分给她。他陪她骑马、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场……那时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他们紧紧地握住双手时,仿佛看得到那不久后的未来,属于他们的幸福的、长久的未来。

“你说,我们会永远这么快乐吗?”她问。

明明是冒着傻气的问题,谁能知道未来的事情?可他却笃定地说:“永远都会。”

一年后,文先生终于同意李斯坦和文君的婚事,也顺理成章地把他定为公司的接班人。文先生说:“君君,爸爸有天会老,会离开这世界,总希望有个人来照顾你。”

她知道,李斯坦就是父亲选中的人。

婚事很快定下来,却没想到梦寐以求的婚礼成了父亲的葬礼,也成了她人生的分水岭。

文先生去世后不久,李斯坦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常常夜不归宿。起初,文君劝慰自己他是在工作,后来也慢慢地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最后她终于骗不了自己,她知道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这儿了。

有一回,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文君脱下他衣服时,在衬衣领口看见了一枚唇印。等他从浴室出来,同她肌肤相亲之后,她在黑暗中问他:“斯坦,你还爱我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愚蠢!”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这样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后来,文君只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他和谢宝南的事情,每天沉默地煲汤。他说得对,她什么都不会,只会煲汤。可他哪里记得,汤里承载的都是他们的曾经。

说起来,李斯坦其实对文君还算顾及面子。即使有了别的女人,即使不再爱她,他也从不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每次谢宝南打电话来时,他都刻意回避她。她心想,他或许还是顾及她的,又或许,他只是懒得让她知道他和谢宝南之间的事情。

结婚第二年,文君再次做了心脏手术。医生说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心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除非移植。可心源有多难等,她心知肚明。她坦然接受这一切,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那阵子,李斯坦放下一切工作,整天在医院里陪着她。她有时会有错觉,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傻傻地希望自己一直住院,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自己。

出院后,他又变成那个夜不归宿的人。她有时也会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说在谈生意。生意仿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只有生意才让他有成就感。

“什么是成就感?”她不懂。

他轻笑一声,道:“你自然不懂。你只知道看小说和煲汤。”

李斯坦这样轻视她,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笑。曾经他说她的眼睛像琉璃,可如今琉璃的光却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下去。

那时也有人说,李斯坦一开始接近文君,就是为了文先生的公司。他是个想要攀高枝的男人。可文君不信,那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人,怎么会有这样险恶的用心呢?

可当现实摆在她面前时,她才明白,伪装是人最丑恶的嘴脸。

5

文君与李斯坦谈过之后,因为伤心过度,心脏病复发再次入院。

她在医院里不吃不喝,任医生、护士再怎么劝也无动于衷。直到第三天,李斯坦才终于出现在病房里。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道:“听护士说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靠药水吊着。”他端着清粥喂她,她倔强地偏过头。他没再坚持,放下粥,问道,“恨我吗?”

文君抿着唇不说话,眼泪却汹涌而出,像是裹着红尘往事向她袭来。泪滑入发丝间,就像她的爱情,彻底没了踪影。

“既然恨,总要吃饭好起来才有力气恨我。”

他说得慢条斯理,却直击文君的心。那天之后,文君按时吃饭、吃药,他却不再来看她了。

等到两周后,她出院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李斯坦提出离婚。从前是她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爱情还在。可这几年的冷淡与疏离,无一不在告诉她,他已经不爱她了。甚至可以说,他从未爱过她。他愛的,从来都只是父亲的生意与公司。

或许是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文君也会有这样强硬的一天,李斯坦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错愕,道:“你要想清楚了,你离开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司、家,还有他,都没有了……

可她不怕。这么多年,每次手术前,医生都说她大概率活不下去了,可最后她都顽强地活了下来。她虽长在温室里,却如野草般坚韧。

“有朝一日,我会拿回本属于我的一切。”

他没再说话,掏出笔在离婚协议上行云流水地签下名字——李斯坦,很潇洒的三个字。可惜,他不是那个创造了无数漫威英雄的人,他只是个恩将仇报的负心人。

临走前,他说:“对了,我帮你找到了心源,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下个月。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毕竟,文先生对我有恩,我曾答应他,会努力帮你找心源。”

她冷笑,道:“李斯坦,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

“我不求你感激我。”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可你没得选择。”

等到一个月后,医院通知她有了心源,在一直为她治病的医生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躺上了手术台,才恍然明白李斯坦说的那句“你没得选”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有通天的手段。

他站在她面前,脸埋在光影里,半明半暗,沉声道:“君君,我说了,会帮你找到心源。我说过的话,从未变过。”

她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眼里含着泪望着他,道:“斯坦,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会永远爱我……”

麻药的劲头上来,她陷入沉睡前,仿佛听到他的一声叹息,道:“君君,世事无常。”

终究是世事无常啊,说过的话会变,爱过的人也会变……

两个月后,文君从心脏移植手术中完全康复后,立刻投入到夺回父亲公司的计划中。她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斯坦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会留给她任何余地。她虽不懂生意和商业知识,但幸好父亲留了一笔钱给她。她聘请了最专业的商业顾问和律师,认真分析他走的每一步棋,希望找到漏洞和机会。

那阵子,她每天熬到深夜时,总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时,她就会想起李斯坦,想起他们曾经的一切快乐与痛苦。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后来终于找到了李斯坦的一个差错,趁着他在国外休假的时候,她实施了一系列准备已久的计划,将他赶出局去,重新夺回了公司。

终于拥有了他的世界,可收获的是满世界的落寞。她没有半分欣喜,内心满是燃烧过后的灰败与苍凉。

那之后,她日日梦魇,梦里都是李斯坦狰狞的面孔。他在梦里对她说:“君君,你是要我的命吗?”再之后,她压根儿无法入睡,只能靠安眠药度日。可那漫长的白昼,依旧满是他的身影。

回忆起这段不堪的往事,文君满脸泪水,道:“所以医生,现在能帮我忘了他吗?”

心理医生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好。”

6

忘了李斯坦的文君觉得心情很是舒畅。她回到家,打开音乐,放了洗澡水。

在镜子前,她看见自己胸口的疤痕,手轻轻地抚在上面,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两下,像是生命优美的旋律。本以为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却没想到意外找到了心源。真是幸运啊,她想。从浴室出来,她又喝了一杯红酒,然后沉沉地睡去。

半夜却突然醒过来,她看见自己置身于手术室,手术台的大灯下躺着一个男人。她走近,看见男人的胸口空空如也。她惊呼着后退,他却突然坐起来,轻轻地说:“君君,我没有心了……”

文君尖叫着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可她忽然记起梦里的男人——是李斯坦,被她锁在记忆深处的李斯坦。

回忆汹涌而来。她想起来,心脏移植手术后,她本打算夺回公司,谢宝南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谢宝南说:“文小姐,不用费心了,公司早就是你的了。”

“什么?”

“李先生在生前已经把他的所有财产都划在了你的名下。”

文君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道:“你说他……生前,是什么意思?”

“李斯坦先生已经离开人世了……”

谢宝南说,一开始,李斯坦确实是想通過文君攀高枝的。

他从小是孤儿,尝尽了人情冷暖。后来好不容易得到文先生的资助,他才能一步步地慢慢走向光明与希望。那时的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可是对他这样没背景的人来说,又谈何容易。

经过深思熟虑,他选中了文先生那弱不禁风的女儿文君。她那样单纯,像一滴水,一眼就能看透,不沾半分俗气。他成为她的保镖,一步步走近她,到底是取得了她的信任。

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就可以成功了,可偏偏没想到她会被绑架。

他这个步步算计的男人也终于被命运算计。

再也没有那样痛的时刻,他从仓库里救出她,抱着她奔跑在路上,不停地在心中默数,怀中的她能撑多久。是十分钟,还是一小时?他感受到胸腔中满溢的隐忧与焦灼。

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他可以抛下一切,换她平安。再大的野心在她面前,也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想和她做一对闲人夫妻,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

那天,他跑了十几公里把她送进医院时,她已经命悬一线。

后来李斯坦从医生那得知,文君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年。三年后,若再没有心源,她就只能凋零。闻言,他悄悄地去做了配型,竟然意外配型成功。

也不是没有过犹豫与挣扎,在生与死面前,爱情、道义都变得渺小。可当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当她扑进他怀里为他流泪时,他彻底妥协了。

那么在迎来最终那个结局之前,先让他好好爱她一回吧。

他向文先生坦承了一切,说愿意将自己的心脏捐给文君,唯一的条件是和她结婚。他知道那时文先生的身体已经穷途末路,急需要找到能照顾女儿的人。他看见过文先生偷偷吃药的样子,那样虚弱,他迟迟没有告诉她,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用一场婚礼换一颗心,文先生答应了这笔感人的交易。只是没想到文先生的身体衰弱至此,竟没有撑到那场婚礼。那时距离医生口中的三年之期只剩不到两年。

李斯坦知道,文君向来是重情之人。有天若他忽然离开,她该多难过呢?!于是婚后不久,他故意将自己套进冷漠和无情的壳里,只盼望自己离开的那天,她不至于太难过。

那几年,他拼命工作,只为帮她肃清未来的道路。公司里不称职的人他一律裁去,丝毫不留情面,包括路叔。可她那样傻,竟然轻信了路叔的话。本以为还能再陪她一段时间,不承想她却将离婚协议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装作镇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事后那藏在身后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那之后,他聘用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写好遗嘱,替她安排好一切。他知道,她唯一的介怀就是谢宝南。其实谢宝南是他聘请的律师,一直帮他处理各种法律事务。偶然的一次误会,他干脆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地将她推得更远。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手术前。她哭着问他是否还记得他曾说会永远爱她。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到死都记得,是她带给他从未拥有过的温暖与美好。

可惜,世事无常。无常的不是人心的易变,而是命运的捉弄。

这便是谢宝南告诉文君的全部真相。谢宝南说:“你放心,他走之前一直很平静。他说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还有,他让我告诉你,你煲的汤很好喝。”

李斯坦,为她付出了一生。而她,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之后,文君彻底崩溃,精神也出现了问题,住进了疗养院。她幻想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李斯坦,幻想出自己趁他度假的时候夺回了公司。只记得前半段的纠葛,不记得后半段的诀别。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些。

哪有什么封锁记忆的催眠术!不过是心理医生替她治疗时的托词罢了。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她对医生说。她在记忆的旋涡里哽咽,她蹲下去,抱住自己,终于失声痛哭。

天再也不会亮了,这一生一遇的爱情,她终究是失去了。

7

第二天,文君找到心理医生,道:“医生,催眠真的可以让我封锁一部分记忆吗?”

“是的。你想封锁哪部分记忆?”

“关于我前夫的记忆。”

“为什么?”

“因为太痛苦了……”

“原因是……”

“我们之间隔着仇恨……”

“好。”

医生走出病房,对助理说:“准备对文君施行催眠。”

助理说:“这已经是她第七百三十六次催眠了。每次催眠结束,她当天晚上想起所有事情,第二天又忘得一干二净,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医生沉吟许久才说:“大约是,一段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爱情吧……”

爱情真残忍,凝结在了那一瞬间,人生却在不断重复。谁说她什么都不会,只会煲汤呢?她还会用一生,去爱他,去遗忘他,去记住他。一生一世,循环往复,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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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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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能有几多愁
我是警察
我是警察
文君园内寻真情
试论文君夜奔和红拂夜奔故事的异同
李斯自食苦果
改年龄
改年龄
只爱黑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