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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家教的“围城”现象

2019-07-25王仲昀

新民周刊 2019年28期
关键词:托班小天小倩

王仲昀

“最近真的太难受了,一周7天,每天差不多6个小时,一直在上课!真希望到下个月我的日子能够轻松一点!”今年23岁,在华东师范大学读研究生的小天(化名)对《新民周刊》记者说道。接受电话采访时,小天的声音略微沙哑,他最近几天由于高强度上课,扁桃体已经发炎。

在校园招聘会上,家教未必是毕业生的热门选项。

眼下,美好的暑假已经到来,但城市里的小朋友们并不轻松。奥数班,钢琴班,以及各个家教机构,都有孩子们和家长忙碌的身影。家教机构的经营者自然不愿错过每一个暑假的补课“盛况”,在假期来临之际赶忙“招兵买马”。

像小天这样年轻的家教,在夏天的上海还有许许多多。7月初,《新民周刊》记者采访到几位青年家教。身份与人生阶段各不相同,对于家教这份工作,却各自已品尝过各种酸甜苦辣。总体来说,青年家教是否能尽快成长起来,填充进市场,是家教机构甚至家长们所关心的。而青年家教群体,却各自对未来有着不同的期许。

家教机构求贤若渴

“这边想通知你,面试已经通过了,请下周一早上带好相关证件来办理入职。”就在今年7月初,24岁的王赟(化名)找到了他人生当中第一份正式工作,尽管他从学校毕业已经两年。如今,作为上海树元教育机构的一名语文老师,说到能获得这份工作,王赟提到最多的词是“运气”。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王赟表示,由于高中时偏科严重,自己当年并未能考上本科,而大专学历在当下人才济济的上海,的确没什么亮点。当初从学校毕业后,他和很多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并没有想好未来要做什么。很快,在母亲再三劝阻下,便回到安徽老家。不过,小镇青年的生活并未能一直延续下去。

在报考公务员以一分之差与目标失之交臂后,王赟也放弃了之前的生活。“在老家,一个月拿2000块钱的工资,我不想再继续过这种日子了。我就跟我妈说,我很多朋友都在上海,我再回去肯定不会饿死。”王赟对记者说。就这样,在6月底,带着工作一年多积攒下的一笔“启动资金”,王赟在暑假来临之际,上海的家教机构用人正值高峰时回来了。

青年家教是否能尽快成长起来,填充进市场,是家教机构甚至家长们所关心的。而青年家教群体,却各自对未来有着不同的期许。

重新来到上海,就得面臨找工作的问题。“来了就开始在网上投简历,什么都投,投家教,也投广告公司的文案。但是我也看学历要求,明确写着要本科以上的话一般就算了。有一天刚给一家招语文家教的机构投完简历,对方就打电话叫我面试了。我记得他们招聘广告上写着‘急招家教,我后来想,可能真的是暑假来了,他们很缺人吧。”在谈到之前的求职经历时,王赟表示一切来得都很突然。电话里,当树元教育的人问起学历,王赟为了面试的机会,并未告诉对方自己大专毕业,也没交代自己其实没有教师资格证。

当天下午,王赟惴惴不安地去参加家教工作的面试。不过,面试居然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先是跟行政聊了聊,她有问我职业规划什么的,我答不上来,她就说‘感觉你比较迷茫,我也觉得我之前是迷茫的。接着让我做一份初三的语文试卷,我是学中文的,这倒没什么难度。后面做完了让我试讲这张试卷,可能试卷做得不错,讲得也还行,就让我过了,虽然我之前从来没给别人讲过课,一次也没有。”除了觉得自己面试当天临场发挥比较好,王赟还是将一切归功于“运气”。但对于家教机构来说,缺员成为许多机构的常态。缺少合格的家教老师,缺少有着长期合同的家教老师,成为令许多机构HR伤脑筋的问题。特别是在偏远一些的地方、不通地铁的小区,甚至很难找到兼职家教。当然,这也与家教被机构盘剥过猛有关。

没有本科学历,没有教师资格证,也没有经过上岗前的培训,王赟就这样当上了全职家教。现在他一周工作6天,每天“朝九晚五”,是不能更标准的“996”模式。每月的工资由底薪与课时费构成,底薪每月2800元。由于刚刚开始从事这一行,机构只让他带“一对一”的小课,每节小课通常是两小时,每小时的工资40元。而据他描述,每小时40元的时薪是暂时的,负责人告诉他随着上课越来越多,会慢慢涨到每小时70元。而事实上,机构向外“一对一”补课的收费是每小时300元。

“现在有时候一天6小时,也有4小时,不过不论上不上课,都得在办公室里坐着。可能到学生开学后会轻松一点,不用每天上这么长时间。”在被记者问到目前的状态时,王赟表示自己靠着“运气”渡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从“菜鸟”到“名师”

“老师!结果公布了,我已经被华东理工大学录取啦!”前不久,小天曾经辅导过的一名男生激动地在微信上与他分享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刚刚成为小天的学生时,这名男生在全市模拟考的语文成绩只有80分,而半年后的高考,他完成了从80到110分的逆袭。

作为在校大学生,像小天与小倩这样有过多年家教经验的并不多见。更多的是短期兼职,因而不得不面临未来的就业问题。

与刚刚入行的王赟不同,年纪更小的小天,却俨然是一名家教“老行家”。从本科开始兼职做家教,到如今读研究生仍在坚持,小天已经与所在的培训机构合作了4年。这4年的合作,也让他从“菜鸟”变成为该机构补课费用最高的老师:高中语文的“一对一”辅导,每小时250元,每节课500元。这一收入足足是王赟的5倍。

除了赚的钱更多,小天在机构里已经小有名气,哪怕他只是一名兼职老师。“这么几年下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今年情人节那天,为了表达我的‘爱意,我给每位同学准备了巧克力和纸片。结果他们反而集体吐槽我是单身。之后的那节课,居然还有学生帮我做了地推版本的‘寻偶启事,甚至有人在相亲网站上挂了我的名字。当然,哪怕他们跟我玩各种花样,我知道他们还是爱我的。” 小天表示,自己上课不见得有多么出色,反而有可能是比较好相处,这样一来容易和学生拉近距离,很容易同他们打成一片。

从事家教的几年时间,更让小天不得不感叹如今有些家长的教学理念已非常超前:他们不仅仅局限在希望家教能够提高孩子“考试分数”这一层面,更多看重的是老师对于孩子的综合素质以及某种潜力的挖掘。“我之前有一位学生的家长明确地告诉我,她只找能够带领孩子读名著的老师。后来我了解到,整个假期,孩子的家教课程极具个性化。除了我带着‘西方名著细读,他还有家教分别负责‘国学经典与‘物理实验,这已经跳出了基础的应试教育。”

孩子争分夺秒学习,也给家教带来商机。

对于那位今年刚刚被华东理工大学录取的男生,小天表示他们的“结缘”要归功于2011年上海高考的语文作文题:“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一开始他对语文学习的确没有太大兴趣,但就是从我跟他讲解这一篇非常典型的辩证题材的作文开始,他找到了学语文的兴趣。下课后主动加了我的微信,一直有跟我聊一些作文相关的话题。最终他高考也考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分数。”虽然接受采访时仍处于“发烧”状态,但每每谈到这些神奇的学生,小天年轻的面孔上就闪烁着收获的满足感。

亲历,才知困难和考验

读书与写论文之外,家教工作成为小倩(化名)三年研究生生活最不可磨灭的印记。“读研之前我觉得我毕业后十有八九会成为一名教师,然而当我上完最后一节家教课,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就发誓以后决不要当老师。我的耐心在这三年的家教工作中已经消耗殆尽。”7月初,小倩刚刚入职上海一家国企。聊到之前的经历,她依旧心情复杂。

如今沪上很多家教机构都有自己的线上网站与手机应用,小倩当初也是借此成为一名家教。没有太多轻松可言,一开始小倩接手的便是她认为最难搞定的晚托班:“晚托班真的是所有家教工作中最累的。”

杭州一些小学晚托班顺利开展。

不过,小倩也坦言,纵使晚托班时常让人觉得筋疲力尽,仍然有一些难忘的片段被她时常想起。“当时我带的班上,有一位小男生在班级中的‘人缘似乎不太好。有一次,一个女生的新买的修正带找不到了,班上的另一位女生说她看到是这个男生拿的,这个男生立马就急得脸通红,坚持说自己没拿。但是这个女生同样也一口咬定说,就是这个小男生拿的,甚至班上都开始起哄说让我检查这个男生的书包和抽屉。那我怎么可能真的去检查呢?如果我这么做,没有检查出来,虽然大家会不质疑他,但这个男生心里肯定会受伤难受,觉得老师不信任他;但如果检查后发现他书包里有这个女生的修正带呢?他肯定更会被班级同学排挤。”小倩对记者说道。由于事发突然,又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导致她对此印象过于深刻。“到现在为止,我每次遇到学教育的同学,都会问他们,如果当时是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当然,也有人对从事晚托班等工作乐此不疲的。毕竟,一份工作,是一种社会选择的过程。对于年轻人来说,进入一个新行业,会多些历练与见识,不是坏事。

如果说晚托班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疲劳,那么之后的日子里,小倩面对学生家长,感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压力,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最后一次‘一对一辅导的小朋友,他们家我第一次去就被震惊了,因为是黄浦江边的那种江景房。家长完全不差钱,补课费用也是我遇到过最多的,但这一家人实在太难搞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小倩告诉记者,孩子父母不仅会给自己小孩制定每一天的学习计划,还要求家教每次务必记录小朋友每门作业花了多长时间,并汇编成电子笔记发给他们。

“關键是,这些还不是全部。他父母跟我说,老师你可以严肃一点,如果孩子调皮的话你可以骂他,打手心也行。但是他外婆外公又完全不允许别人骂自家孙子,有次我没忍住说了这小男生几句,他外婆马上过来骂我。到最后,我这个家教就‘里外不是人,小男生自己不好好学习,成绩上不去,父母就去跟机构的助教投诉我。而我再也不敢批评小孩,因为我感觉我这么做的话,他外婆就要冲过来打我了。其实小孩也挺惨,小小年纪就每天晚上学到很晚才睡觉,如果期末时没能达到学校标准的话可能就要转学。”最终,虽然这段经历并不愉快,但一切都结束时,小倩还是在黄浦江边轻快地踏上了返回学校的公交。“人家父母也很现实的,一开始爸爸还开车送我回学校,自从他们去助教那里投诉过我之后,也就再没有送过我。但当我上完所有课,并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当老师时,很难找到比这还要开心的事情。”

作为在校大学生,像小天与小倩这样有过多年家教经验的并不多见。更多的是短期兼职,因而不得不面临未来的就业问题。青年家教这一行当的流动之快,和上海这座巨大城市的节奏一样,时刻有人想进来,也有人渴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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