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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再见》:浮华的面具之下

2019-07-23砚川

世界博览 2019年12期
关键词:艾伯特中尉爱德华

砚川

法国电影无论是浪漫与优雅的爱情片,还是充满幽默与情趣的法式喜剧,总能将他们骨子里的这種文艺特质,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电影中。战争题材影片《天上再见》,不但兼顾商业与艺术,更是将法国电影的温柔与残酷,展现得一览无余。

说到战争电影,我们可能会想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梅尔·吉布森的《血战钢锯岭》,罗曼·波兰斯基的《钢琴家》,诺兰的《敦刻尔克》,雷德利·斯科特的《黑鹰坠落》等等。在电影界有个公认的常识,就是不宣扬战争的战争片,才是真正优秀的战争片。而上述战争片都是通过讲述战争发生的经过,描写战争的残酷,进一步传达反战的理念。

《天上再见》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差不多四分之三的内容是在讲述战争之后的故事,刻画他在战争中受到伤害后,从而对内心世界产生的影响,以及他在战后的生活。毕竟,战争的过程很重要,而战争之后军人的心理、精神层面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天上再见》以一战为背景,以一起震惊法国全国的烈士纪念碑诈骗案为线索,讲述了两名退伍士兵向金钱至上、拜金媚俗的欲望世界发起复仇的黑色幽默故事。

该片曾在2018年得到了有“欧洲奥斯卡”之称的恺撒奖13个提名,并荣获5项大奖。《天上再见》耗资2000万欧元(约合1.55亿元人民币),重现第一次世界大战及战后纸醉金迷的巴黎,是近年法国最大投资制作规模的电影 。

一个华丽与冰冷交织的复仇故事

《天上再见》改编自法国殿堂级犯罪小说大师皮耶·勒梅特尔的同名畅销小说,这本小说在法国被认为是史上最触动人心的作品,获得了《时代周刊》《世界报》《纽约时报》等世界级媒体大力推荐,曾于2013年获得有“法国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龚古尔文学奖。改编成电影后更是成绩斐然,于2018年在有“欧洲奥斯卡”之称的恺撒奖中共收获13项提名,荣获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服装、最佳布景五项大奖。有龚古尔文学奖及恺撒奖的双向护航,《天上再见》的艺术造诣及水准可见一斑。

电影讲述了一个美丽而残酷的成人童话。三个人牵扯出三条故事线:一是出身显贵且极具艺术天赋的银行家之子爱德华·佩里科,为反抗霸道专制的父亲投身战场;一个是他的前线陆军战友艾伯特·梅拉德,同时也是一名善良憨厚的会计;另一个是他们的长官中尉普拉代尔。

1918年11月,普拉代尔枪杀了两名无辜的士兵,开启了一场本不该进行的战役,爱德华与艾伯特也参与其中。战斗中,艾伯特意外和一匹马被埋在废墟之中。爱德华出手相救,却没能躲过飞来的迫击炮弹,导致半张脸被毁,从此丧失了语言能力,也无法进食。好在他们死里逃生,都从残酷的战场上幸存了下来。

艾伯特利用尸体交换身份帮助爱德华逃了出来,两人住在了艾伯特的家中,是关系十分要好的朋友。家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个金发小女孩路易斯。爱德华重拾绘画,变身成一个隐藏在38张精美装饰面具之后的艺术家。艾伯特一直陪伴在身旁,给他注射吗啡,互相了解彼此的生活。普拉代尔则成了一个利用墓地牟取暴利的商人。

三个人苟且偷生,但命运的巧合让他们再次交缠在了一起。他们要面对的是内心的恐惧、怯懦、自私和仇恨。爱德华和艾伯特展开复仇,于是就有了这场震惊法国的烈士纪念碑诈骗案。在《天上再见》里,它不仅仅是一次计划好的犯罪,更深藏对人性以及灵魂的拷问。

《天上再见》的剧本是杜邦泰尔(本片导演)在皮耶尔·勒迈特(法国犯罪小说大师)的帮助下完成的,将原著前半部分很好地进行了删减,把重点放在了三个人后面的变化。杜邦泰尔在视觉的最终呈现上注入了非常多的法式优雅华美之处。

影片除了呈现战争场面的血肉横飞、满目疮痍之外,还描绘了当下法国社会的战后民生百态,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浮华奢靡,更有男主角爱德华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一次内心的蜕变。

在影片中,有不少场景是诗意的,是浪漫的,是优雅的。一些精心设计的细节构建了极具个人魅力的角色特点。导演阿尔贝·杜邦泰尔自己出演的艾伯特这个孤弱的角色,眼神会说话,演技堪称出神入化。另一位男演员爱德华的饰演者纳威尔·佩雷兹·毕斯卡亚特同样在电影中绽放了非凡的魅力,带有迷人的复古味道。他所饰演的爱德华是一个悲剧人物,在直面创伤、对待亲友、看待死亡的层面上都给出了精准的演绎。

关于战后伤痛的表现手法有很多种,但法式浪漫的艺术视角一定是最赏心悦目,也是最易接受的。除去开篇那幕“人为”的战争画面,整个故事没有一处粗劣的战争场景,即便是两位士兵的“复仇之旅“,亦在荒诞的手法中褪去了仇恨。仿佛,并没有善恶有报的天道轮回,一切不过是在求生的本能中自然而然写就的历史。

战争带来的痛苦与症结

“最后一个死去比第一个死去更加愚蠢”,电影开端的这句独白是对即将结束的战争最后的释义。然而,这样一个时间点下开始的故事,却仍旧未能避免战火。一场荒谬的、自私的、因为一个中尉不可理喻的私欲而导致的“非战斗性减员”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男主角爱德华和艾伯特是唯一知晓这场战役真相的两个人。愤怒吗?无暇顾及。有什么比战火下保住性命更要紧的事呢。被炮火掩埋于一处深坑的艾伯特因为同坑一匹死马的半口气而逃过一劫。然而爱德华将其救出的时候,却遭遇另一枚炮弹,再次醒来时已仅剩下半张面庞。

战争结束了,始作俑者中尉借着慰藉战亡士兵的墓园大发横财,而侥幸存活的爱德华和艾伯特只能苟且求生。爱德华要如何在病痛中面对自己已然残缺的容貌,被未婚妻抛弃的艾伯特要如何维持两人生计的同时,抚平爱德华心理的创伤。

所以,战争的残酷并不体现于战时,而是战后的重建,在创伤后应激障碍与人性、与社会的碰撞后,亲历战争的人们应该如何生活下去。也许,在生与死的搏斗之后人才能更加看得清自己在坚持什么。当你所有华丽的掩护被剥得一干二净后,你不会再为袒露无遗的人性找寻任何借口。

爱德华憎恨视人命如草芥的军官,憎恨强权的父亲,也憎恨黑白颠倒、扭曲畸形的社会。而唯一能够让他摆脱这种悲惨现实的只有他最热爱的艺术。

爱德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出身上流社会的爱德华本可以远离战争,但热爱艺术的他无时无刻不在与极端的父权进行抗争。残酷的战争于他而言,竟意味着自由。因此战后已然毁容的爱德华绝不可能回家,即便回家意味着更好的医疗条件甚至可以复原他的容貌。

艾伯特调换了爱德华的档案,并一直竭尽所能地照顾他。整个故事看来,爱德华似乎是敏感而懦弱的。他因为受着的伤而将一切生存的责任转嫁给了艾伯特。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艾伯特都只能照办。这看似无端任性的大少爷脾气恰恰说明了这位艺术家向往自由却不知柴米贵的本性。

爱德华是怎样走出伤痛的?不是吗啡,而是那个天使般小女孩的出现。她听得懂他已然呜咽的声音,他痛哭流涕地与她拥抱,而后走出阴霾。女孩的设定是上帝视角的存在,是自我救赎的神化标识。她无欲无求,却做到了艺术与生存的沟通。从而,爱德华可以“无障碍”的与艾伯特交流了。

但自我救赎的重任真的可以归于上帝吗?当然不能。爱德华将救赎的情愫融入一张张面具之中。他戴上情绪不尽相同的面具为女孩演绎着一幕幕默剧,对比艾伯特为了生计与原则的愁容满面,这一边的爱德华似乎尽是阳春白雪的不食人间烟火。然而,谁又知晓面具背后的真实表情呢。而那一幕幕默剧不正是老实巴交的艾伯特不断触碰原则底线的最佳注脚吗?

如此说来,面具表象下爱德华的真心未曾有人真的触及,而最后纵身一跃的死得其所,也便终于成全了他的自由。

而愛德华的父亲马赛尔,无疑是故事中极权的象征,不论是对儿子的管束还是对外的权势。父权的展现仅仅是爱德华儿时的几个画面,似乎并无多少说服力。但对于战后的爱德华,宁可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肯回家。可见于他而言,父权的桎梏远胜于性命本身。

另一方面,在爱德华和艾伯特设局之下,好不容易要暴露真实面目的中尉与岳父达成协议后,马赛尔仅仅一通电话便帮助他摆平了一切。当艾伯特还在为被触及原则底线坐立不安时,上层阶级却正随意改写着原则本身。

然而我们更多聚焦在马赛尔身上的却是他悄然改变的父爱。当他终于因儿子习惯的落款而找上天台的时候,无需一言便已然与面具下的爱德华相认。儿子弥天大谎之下为他带来的巨额损失最终只化作一句:你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

那么多华丽的面具也敌不过那一刻的解脱感。那么多的吗啡也敌不过那一句话的麻醉。哪里有什么复仇,他苟且活着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刹那的和解。于是,他戴着他的面具终与夜色融为永恒。若人间实难留恋,那我们天上再见……

再来说说作为反派的中尉。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都是只手遮天。无论是那场荒谬的战争,还是战后他飞黄腾达的春风得意。想想战后的艾伯特是多么害怕碰到这位曾经的领导。他甚至娶了爱德华美丽的姐姐。而最终复仇之战几乎无可逆转的颓势也被中尉轻松化解。似乎他才是于那个社会中最终生存下来的适者。

他仓促而干净利落的结局颇具戏剧性。艾伯特背着爱德华为他制作的马脸面具与中尉对峙,当然完败。未曾想中尉最终却输给了命运。那个深坑像极了艾伯特战时的遭遇,而意外陪葬的马脸面具也对应救了艾伯特一命的那匹死马。然而不同的是,艾伯特依靠死马活了下来,而一手遮天的中尉却只能在马脸面具的陪同下一命呜呼。

正因为中尉的死,艾伯特接受了审查,故事也便回到开篇的画面。不同的是,审讯的长官退下了众人。他为艾伯特留下了手铐的钥匙、拔掉了电话线,事无巨细地说着他可以逃亡了的话。面对不知所措的艾伯特,长官正了正桌上的照片——正是中尉为发动战争而射杀的年轻战士。于是,这个故事中始终被驱赶着,侥幸活着的艾伯特最终人财两收。

有人说,这个故事很好,但讲得太满,没有给观者留下一丝思考的余地。但我以为,爱德华的面具就是思考的余地,是表象下最不真实,但内核最为单纯的存在。每一幕默剧都为观者的思考提供了留白。

而细节的满溢又不得不令人拍手叫绝。关于爱德华姐姐的处理,中尉请求她找岳父求情,未曾想等到的竟是姐姐的摊牌。故事大半程里被我们以为是受害者的姐姐其实最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貌似的弱者竟有着一颗最为玲珑的心。由姐姐的心思投射出去,这个故事的每一个角色其实都在为着自己的诉求而活。战争的背景未曾蒙蔽他们的内心,反而更加照亮他们的心之所向。

《天上再见》有一股奇怪的魅力,这种魅力会深深地抓住你,去看瑰丽的巴黎,去思考人性的哲学。

(责编:马南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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