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为鉴，可观天下

李舫

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中国是文章大国，有文字记载并从完整作品开始计算的文学史，已达3000年之久。作为与诗词并列为文学正宗的重要文体，中国散文更是源远流长，浩浩汤汤，在殷商时代已初具特质，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重要门类。自由、开放、包容、博大，这是中国散文的独特气质，更是从正值盛年的中国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文化情怀和文化自信，元气蓬勃，淋漓酣畅。

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中国散文呈现出喷薄的生产态势、磅礴的创作力量、多元的文化禀赋、厚重的文学积淀，是中国文学中不可忽视的中流砥柱。新世纪，不仅是一段时间的度量，更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座丰碑。由此我们想到，编纂一套新世纪以来的优秀散文选集，以“观”与“天下”之间的动静、起承、转合，命其名为《观天下·新世纪散文精品文存》，旨在借助这一方平台，延揽天下有识之士，佳构美文，赓续传统，接续文脉，传承星火。

观天下，其实亦是一种天下观。

江山盛文藻，风流亦吾师。这些，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昔者，老子观道，孔子观水，张衡观天地，陆羽观茶茗，鬼谷子观兵势进退，司马迁观史海沉浮，徐霞客观山川纵横，曹雪芹观人情厚薄……但有如兰之心、如炬之眼，世间万物，莫不可观，每观一物，莫不有所得。因于此，中华文化时有天光迸射，奇绝突进——在漫长历史的某个节点，在广袤大地的某个角落，忽然就会有某个人，源于一生默默积累，也源于一时灵感驾临，观天下事，察世间理，洞幽烛微，豁然开悟，由此写下了流传后世的灿烂篇章。

于世道有补益，于人心有润泽，于时代有启悟——这是“观天下”的宗旨，也是“天下观”的初心。

《观天下·新世纪散文精品文存》共收录文章85篇，分为4卷，分别为《何不就叫杨绛姐姐？》《鹤梦不离云》《辛亥年的枪声》《在土地上睡着和醒来》，每一卷文章均按照作者姓氏拼音排序。这些文章，每一篇都可圈可点，无论是观人文、观世事、观历史、观山水，或者观其他，均厚积薄发，皆有所创见。

在这套文存中亮相的作家，有已过杖国之年的文坛宿将，如王蒙、贺捷生、蒋子龙、梁衡、王充闾、郑欣淼、陈建功、王巨才、冯骥才、高洪波、丹增、毛时安、叶廷芳、杜书瀛;有正值人生盛年的中流砥柱，如铁凝、陈晋、莫言、贾平凹、吉狄马加、单霁翔、张抗抗、李敬泽、阎晶明、阿莹、阿来、麦家、陈世旭、叶兆言、宗仁发、南帆、龙一、韩毓海、梁平、彭程、徐坤、刘亮程、陆春祥、鲍尔吉·原野、古耜、孙甘露、邱华栋、黄宾堂、陈启文、何向阳、武歆、朱伟;有清典可味的青年才俊，如贾梦玮、蒋蓝、宁肯、熊育群、周晓枫、李修文、祝勇、饶翔、李菁、郭文斌、成都凹凸、齐欣、穆涛、徐可、叶舟、萧歌，等等。他们风格迥异，各有妙趣，却纵横浩荡地连接起中国新世纪以来色彩缤纷的散文长廊。

贺捷生是开国元勋贺龙元帅的女儿，是中国文学界深受敬重的老大姐。每每读到贺捷生的文章，我们都更加怀念在民族危难之际高举义旗、为新中国诞生而浴血奋战的先辈们。往昔岁月沧桑，犹忆血火峥嵘。在贺捷生的文章中，那些柔韧而刚强的叙事，那些凝聚生死、牵连命运的革命历史细节，令人震颤，更令人振奋。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贺捷生的文章如夜半啼血、呼唤东风的子规，有着挥之不去的悲壮。与此同时，她也在用淋漓热血般的文字警示后人——我们走向未来，绝不能忘记昨天，不能忘记我们的初心。

从对现代文明充满憧憬的少女香雪，到具有象征意味的红衬衫;从撕开了生活丑陋和血污的玫瑰门，到尹小跳饱受尝艰辛的情感历程;从被汪曾祺称赞“俊得少有”的孕妇和牛，到浓缩了旧中国数十年历史的冀中平原小村庄……铁凝的每一次亮相，都带来当代中国文坛的一次惊喜。作为中国文学的女掌门，铁凝细腻地关注生活中普通的人与事，关注生命本质和苦难的思考。清爽而机敏，明朗而干练，熨帖而泼辣，沉着而睿智，这是铁凝的风格，她的每一个字、每一篇文章、每一本著作，都期冀用文学的薪火温暖世界，致敬理想，遥望未来。

古人说，君子坦荡荡。我以为说的就是蒋子龙。他澄净、真挚、率性，冷酷的外表下埋藏的是一颗火热的心，犀利的笔锋中挺立的是一个大丈夫的伟岸。他的每一次出现，似乎都意味着正义和真理的一次隆重宣誓，恰如当年，他的每一部新作的诞生，都会以雷霆之势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不管我们曾经遭遇哪些坎坷、波折、苦难，正义和真理从未缺席。

40年前，他携改革文学横空出世，真实、立体、多元地记录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方位和社会路向，他笔墨沉着，舍我其谁，赞美中蕴含忧患意识，讴歌里不失批判精神。40年后，我们发现，他不仅是改革的记录者、见证者，更是改革的参与者、实践者、推动者。

……

必须说明的是，书稿付梓之时，我发现，因阅读有限，目力所及，这套文存所选文章难免挂一漏万，有所局限。我会在下一部书中吸取经验，尽力完善。更加遗憾的是，在我着手整理这套文存的时候，高莽、陈忠实、雷达、张胜友四位先生还在为这套书出谋划策，遗憾的是，待到这套文集问世，他们先后驾鹤西去，这真令人唏嘘不已，不禁有今夕何夕之问。让他们的心血永存，精神不朽，我以为，恰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观天下”是一套书，是一种人生观、世界观，更是一种实践论、方法论。這些作者、这些文章，代表着中国新世纪散文的一组群像，更折射着中国新世纪政治经济、社会生活、文化历史的方方面面。在每一篇文章之中，我们不难体悟作者的苦心与雄心;在每一篇文章之外，我们更需要思考宇宙的奥妙和人生的真谛。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在未来的某一天，当风吹皱了我们的容颜，吹皱了我们的心事，也许能让我们在喧嚣中专注倾听的，是这些永远无法被时光抹去的奥妙和真谛吧？观天下方能平天下，平天下方能安天下;所谓观天下之道，实乃安天下之道。

以文为鉴，可观天下;以文为剑，可安天下。

（本文节选自人民日报出版社《观天下·新世纪散文精品文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