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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化是否缩小了中国城乡收入差距?
——基于直接影响与空间溢出效应的经验论证

2019-07-18孔艳芳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市民化差距城镇化

孔艳芳

(山东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一、引 言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与不断完善,中国的GDP总量逐渐跃居世界第二,人均收入跨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并创造了“增长的奇迹”。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代下,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任务逐渐由摆脱贫困转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发展成果共享等更高层次的需求上来。在经济较快增长的同时,基于城乡在资源条件、社会环境和政策因素等方面的差异,中国长期存在的城乡收入二元分化问题日益多元化、复杂化。到2017年,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仍是农民的2.7倍,如考虑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因素,城乡二元格局更为突显。当前,较大的城乡收入分配差距既是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要构成部分,也是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奋斗目标所面临的关键性挑战。按照“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到本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等奋斗目标,党的十九大将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之后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分为两个阶段进行安排,并将“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显著缩小,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本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作为第一阶段目标的重要内容。

在城乡不平衡发展与社会结构变迁中,以人口向城市的迁移与集聚为基础,中国的城镇化真实、直观地反映并影响着城乡居民收入的变化[1]。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曾将中国的城镇化与以美国为首的新技术革命并称为影响21世纪人类进程的两件大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镇化经历了由“传统粗放型”的人口城镇化向以人为本的“集约型”城镇化模式转变,前者关注迁移规模,后者更加注重迁移质量。当前,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中,基于传统二元体制等局限,大量流动人口虽迁往城镇就业定居并成为建设主体,但面临着较高的市民化成本与人为制度门槛的限制,市民化程度偏低,在迁移与市民化等环节形成了严峻的阶段性分割问题。城镇呈现出市民与农民工的“新二元”结构分化,进一步加剧了城乡不平等效应[2]。

近年来,中国的城镇化率保持年均1%以上的较快增长,8 000多万农业转移人口成为城市居民,以城镇为主的新型社会结构形成。城镇化在促进社会结构转换的同时,是否使居民的收入不平等状况得到有效改善?基于户籍制度的局限,以迁移规模为主要标准的人口城镇化与以迁移质量为核心要义的市民化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其效应如何?不同地区间的城镇化水平是否存在一定的相关性?基于上述问题,本文立足于中国城镇化建设过程中的城乡收入差距问题,从人口迁移与市民化的分割特征出发,将城镇化划分为人口城镇化和市民化阶段,对其城乡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与空间溢出效应进行空间计量分析,以探究实现人口城镇化与市民化同步推进、城乡收入均衡增长的有效途径。

二、文献综述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于中国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问题进行了广泛探讨。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的收入差距呈较强的区域性特征:虽然区域间的城乡收入差距在不断拉大,但在区域内部差距却逐渐收敛,尤其是在东部地区内部形成了“收敛俱乐部”[3]。近年来,基于人口老龄化趋势的增强,传统的人口红利逐渐消失[4],如何有效配置现有劳动力资源,以有效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应引起足够重视。

关于城乡收入差距的发展演化,有学者提出,改革开放前30年,受到不完善的经济体制影响,中国的收入差距持续扩大;而在近10年的经济转型中,缩小收入差距的因素逐渐显现,遏制了收入差距持续扩大的势头,呈小幅波动和高位徘徊的特征[5]。为有效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促进拐点的出现,有学者关注到中国城镇化过程中城乡人口流动与劳动力资源配置的重要性,并通过理论研究和实证分析,对中国的城镇化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长期效应进行论证,主要观点如下:(1)王森[6]等学者提出,在中国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演化过程中,城镇化通过产业发展、公共服务供给和农业劳动生产率等途径,促使城乡从业者在收入上趋于一致,是推动城乡收入趋于合理、均等的重要因素[7]。(2)万广华[8]、陈云松和张翼[9]等学者持相反观点,他们认为在城乡二元体制下,大量迁移农民难以有效融入城市、实现市民化,城镇化产生并加剧了城乡居民的不平等效应;传统城乡二元结构中逐渐分化出城镇内部“新二元”结构[10]。(3)陆铭和陈钊[11]则认为,在短期内中国的城镇化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但在长期,这种影响将减弱并转向缩小收入差距。目前,学者们对中国城镇化进程的城乡收入差距效应进行了广泛论证,但尚未形成统一的结论。

大量学者关注到中国二元体制下政策因素的主导作用,并从制度层面进行系统解读。如Stewart[12]提出,因劳动者个体禀赋、努力程度等差异所产生的收入差异有利于激励机制作用的发挥;而因制度限制所形成的“身份收入差距”则严重阻碍了弱势人群获得高收入,易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不可否认的是,在过去重工业优先发展和以城市为中心等发展战略下,中国形成了一系列城市偏向的宏观政策,在吸引大量农村劳动力迁入城镇的同时,根源性的户籍制度、衍生性的就业和社会保障制度等人为障碍,使大量迁移农民被排斥在城市体系之外[13]。迁移农民实现市民化面临着双重障碍:一是在住房补贴、失业保障金、食物补贴等层面的直接户籍差异;二是因城乡户籍地位不平等而产生的公共服务户籍性歧视[14]、职业选择与收入歧视[15],以及公共事务决策参与歧视[16]。他们在投票权、参政权等政治权利中的劣势,加剧了政策在制定及执行过程中社会资源的城市倾斜趋势,因而,制度对城乡居民的影响并不限于户籍本身[17]。2014年以来,各地陆续出台改革举措,以构建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户籍制度改革日益深化,但城乡劳动力的制度性歧视尚未消除,农民工仍处于低收入群体,在城镇就业、生活等方面仍面临着严峻的医疗、教育、住房保障、养老服务等核心利益问题。近年来,居住证制度的实施虽加大了进城农民社会保障权益的保护,但户口本与居住证之间的差异仍十分显著。

现有研究为本文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基础与实证支撑,但仍存在一定的局限:首先,从研究视角来看,大量研究从城镇人口的集聚程度或市民化的单一角度进行论证,但对于二者阶段性分离及效应差异的比较研究尚少;其次,从研究方法来看,学者们对于区域间城镇化建设与城乡收入差距变化的空间关联性及相关效应的分析较为薄弱。基于此,本文实现如下创新:(1)立足于中国城镇化建设过程中特有的人口城镇化与市民化的阶段性分离特性,以人口城镇化率与市民化率为主要关注变量,对其收入差距效应进行系统性的比较分析;(2)基于泰尔指数测度,对各省城镇化的直接影响与地区空间溢出效应进行空间计量经验论证,以系统地分析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地区交流合作对城乡居民收入增长的影响。

三、作用机制分析

中国的城镇化,以人口的流动为主要载体,推动着劳动力、资本、土地等资源在城乡间有效地流动与配置。城乡人口流动在引发人口结构变化的同时,对城乡经济的发展与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也产生重要影响,基于城乡经济发展与社会环境等差异,城镇化对城镇与农村部门的作用机制与影响程度各异。

具体而言,从农村地区来看,城乡人口迁移的过程中,在城镇就业、定居甚至市民化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大多属于农村较为优质的劳动力[18],其受教育程度、就业技能水平相对较高。大量人力资本较高的农村剩余劳动力流向城市,使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数量和比重迅速减少,部分农村地区中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占到绝大多数,“空心化”问题日益严峻。农村人口结构的转变带来人力资本效应,对产业结构与经济发展起决定性作用。人力资本的流失,严重制约着农业机械化的推广、农产品深加工及非农产业链的深化,大量土地撂荒,非农就业需求增长有限,农业农村劳动生产率的提升大打折扣,直接制约着农民的就业机会与收入水平的提高。对于部分选择迁移到城镇的流动人口群体而言,城镇就业虽使其获得高于在农村的收入,但基于就业技能转换率、心理不适应性、社会认可度等因素的局限,迁移农民整体的收入水平仍显著低于城市居民;与此同时,农民不仅要支付交通费用等迁移成本,还需承担较高的购房、社保、培训等市民化成本[19],迁移成本与市民化成本的存在且日益增长的趋势,使其实际可支配收入虽有所提升但难以与城市居民齐平。

从城镇地区来看,(1)在供给市场,城镇较高的收入水平和良好的公共服务等优势,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尤其是青壮年劳动力涌入,土地、产业等生产要素集聚,城市增长极逐渐形成,规模经济效应得到有效释放。人力资本水平的增强,为城市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提供了动力,工农业、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程度加剧。与此同时,在人口集聚与人力资本提升的背景下,作为建设者的迁移农民,为城镇社会资本投资效率的提高及基础设施的改善提供了物质基础与经济条件,而城镇对于迁移农民医疗、教育、卫生、养老等公共服务方面的供给[20]和投资相对滞后,因而拥有城镇户籍的居民,其生活质量和实际收入远超过农村居民。(2)在需求市场,农村迁移人口的集聚推动着城镇常住人口规模的迅速扩张,其向城镇迁移、市民化等行为有效地扩大了内需,对制造业、服务业等二三产业产生更为广阔的市场需求。迁移农民在城镇与农村地区的往返中,均建立起一定的社会网络,个人消费行为对周围人群产生示范效应,进一步推动城镇产品市场空间与就业空间的扩大;农村迁移人口的直接需求与间接需求在为城市创造投资空间的同时,也为其提供更多就业岗位,对城乡居民收入的提升起到直接推动作用。

从城乡两部门的区域关联性层面来看,随着产业发展的多元化,农村不再仅是城市的原料供给地,城乡在要素、产品市场上互为供求主体。以交通信息网络等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为条件,城镇化使劳动力、资本、土地等生产要素在区域间的流动配置更加便捷,城市增长极的辐射效应随之增强,在城市经济部门产业发展与收入增长的同时,也通过辐射效应对农村地区形成外生动力;与此同时,农村地区经济发展状况的辐射效应,间接地影响着城市居民的收入。城市与农村经济活动的区域关联性,使城镇化建设形成空间溢出效应,从而推动城乡居民收入的均衡增长。

因此,基于人口迁移这一主体形式,城镇化的作用机制以人力资本等要素的流动和配置为媒介,对劳动生产率的变化产生区域性差异,进而推动城乡居民收入水平不均衡增长。与此同时,城乡间区域关联性的存在且日益增强,使城镇化的空间辐射效应有效发挥,为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实现居民收入均衡增长创造了条件。在城镇化正反向双重效应作用下,随着城镇化水平不断提高,城乡居民间的收入差距呈非线性变化趋势。

四、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泰尔指数分解及现状描述

(一)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泰尔指数分解

自基尼系数提出以来,大量学者采用这一指标对不同国家和个体的收入分配差距进行测度,基尼系数得到广泛使用与推广。根据基尼系数评价标准,中国于2000年已超过国际警戒线,社会资源和财富逐渐向少数富裕群体集中,收入不平衡问题日益严峻。但在实际测度中,收入差距不仅包括组内差距和组间差距,还应包含相互作用项;基尼系数难以对各部分完全分解,因而不能对相互作用项进行准确测度与说明,适用性大大受限[21]。而泰尔指数具有相加可分解性、样本均值与人口数量的独立性、满足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等优势,很好地弥补了基尼系数的不足,被广泛应用于收入差距研究中。因此,本文选用泰尔指数,对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程度及变化趋势进行测度。

1.泰尔指数的两部门分解

为反映城镇化的作用机制,本文选用以人口为权重的泰尔L指数,表示为:

基于泰尔指数的可分解性,对其进行组间、组内收入差距分解,将公式(1)表示为:

根据公式(2),泰尔指数L由城乡内部的组内差距LW和城乡组间差距LBS构成,LW1、LW2分别表示城镇与农村内部的收入差距。其中,城乡组间差距LBS可表示为:

2.研究假说的提出

为将城镇化指标纳入分析,本文借鉴万广华[8]等的研究方法,设定城乡两部门的人口占比为Wi=Ni/N,其中,W1为城镇人口占比,即城镇化率;W2为农村人口占比。将泰尔指数表示为:

基于地区间收入差距的空间溢出性,在公式(4)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为:

其中,λ为地区间空间溢出效应的系数,取值λ≥0。

为进一步论证城镇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直接影响和空间溢出效应,对公式(5)分别求W1i和W1j的偏导数:

公式(6)表明:在对城乡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与空间溢出效应中,城镇化效应主要通过LW1-LW2和log(Y2/Y1)两部分因素发挥作用。

首先,LW1-LW2反映了城镇与农村内部收入不平衡程度的差距。当农村内部的收入差距程度LW2大于城镇时,L′向负数倾斜,此时,本地及周边地区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均有利于当地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反之,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则会加剧城乡收入差距。

假说1:城镇化的收入差距效应不仅体现在对本地的直接影响上,还对其他地区产生一定的溢出效应。当农村内部的收入差距程度大于城镇时,人口由农村向城市流动的城镇化有利于降低收入上的不均衡。

其次,当城镇总体收入水平Y1大于农村收入Y2时,log(Y2/Y1)<0,城镇化水平的提高推动L′向负向倾斜;反之则向正向倾斜。这表明,当城镇经济发展程度超过农村时,城镇化对收入差距缩小的作用效应方能得到发挥。此外,城镇化对收入差距的作用程度还取决于上述两方面因素作用程度的大小,如LW1>LW2且Y2>Y1时,L′大于 0;当LW1<LW2且Y2<Y1时,L′小于 0。

假说2:城镇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效应依赖于城镇经济的发展水平,只有城镇经济发展优先于农村经济时,城镇化水平的提高方能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此外,为更深入地讨论城镇化效应的变化趋势,在公式(6)的基础上,进行二阶偏导数求解,结果如下:

因0<W<1,则L″<0,这一结果表明城镇化对收入差距的直接影响与地区间的空间溢出效应均呈先增后减的趋势。

假说3:城镇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效应方向并不单一,呈先增后减的倒U型趋势。

(二)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现状描述

基于近年来中国各省的人均收入、人口数量等指标,对城乡收入差距进行城乡组内与组间差距的泰尔指数分解测度,发现城乡间差距的贡献率持续在70%以上,到2013年高达88.5%。这表明当前中国的城乡收入不平衡问题,关键在于城市与农村间的二元差距与分化。同时,从组内收入差距来看,农村与城镇的组内差距比由1986年的2.92稳步减少后稍有回升,到2013年升至2.0,且农村极差值为城镇的1.47倍,但农村收入分化程度大于城市的总趋势并未改变。因此,与城镇相比,农村地区的收入不平衡问题更为严峻。

将城乡收入差距与城镇化的区域分布进行对比,二者的分布均存在较强的区域异质性。以2016年为例,城乡收入差距较大的省份主要集中于甘肃、青海、贵州、云南等地,而这些地区的城镇化大多处于较低水平;相较而言,城镇化率较高的北京、上海、天津等地,其城乡收入差距程度则相对较低。中国城镇化率与城乡收入差距在区域上的反向分布初步表明人口由收入差距较大的农村向城镇流动的城镇化,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程度,验证了假说1。

为进一步分解并探究中国城镇化建设过程人口迁移与市民化等不同层面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上,本文将进一步展开系统性的经验论证。

五、人口城镇化、市民化与城乡收入差距的经验论证

(一)数据来源及说明

因户籍制度改革后城镇户籍人口数量等可获得数据的有效性,本文以1997—2014年间31个省份的面板数据为例,进行经验论证。在变量的设置上,以反映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泰尔L指数为因变量,其影响因素包括主要关注变量与相关控制变量,具体如下:

1.主要关注变量

为系统说明城镇化的城乡收入差距直接效应与空间溢出效应,基于中国粗放型城镇化向集约型模式转化过程中的不同特征,本文分别选用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和市民化率作为城镇化阶段性特征的主要关注变量。其中,人口城镇化率(urb1:%)用城镇常住人口占总人口的占比来表示,代表城乡人口迁移过程中城镇人口的集聚程度,是城镇化建设的初级阶段指标;市民化率(urb2:%)用城镇户籍的人口占比来表示,以反映新型城镇化的本质要求,是城镇化初级阶段基础上的深化。

2.相关控制变量

(1)土地城镇化。除人口迁移的城镇化实现形式外,城镇土地规模的扩张也是中国城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为准确体现人口迁移的城镇化建设产生的城乡收入效应,本文将土地城镇化水平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实证分析中,用城市建成区面积(are:平方公里)来表示。

(2)社会资本投资。在劳动力、土地等要素的基础上,资本投资状况也是影响城乡发展与结构变迁中居民收入水平的重要因素。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选用全社会固定资本投资额(inv:亿元)这一指标,并根据各地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进行平减,剔除价格因素。

(3)交通设施状况。在城乡人口资源流动和收入分配等过程中,交通设施的建设状况至关重要。随着公路、铁路网在全国范围内的建立并逐步完善,不同区域间的城乡要素流动日益便利,更多农村劳动力能便捷地实现远距离就业。因此,本文选用公、铁路和内河航线等交通网络里程数(tri:万公里)表示现有交通状况。

(4)城乡经济发展差异。在泰尔指数分解中,泰尔指数的一阶偏导数不仅取决于城乡组内收入差异,还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城乡经济发展差异。因此,本文将城乡经济总量差异(dy)设定为控制变量,用城镇经济总量与农村经济总量的比值(YU/YR)来表示。其中,农村经济总量(YR)为农村人口数与农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的乘积;城镇经济总量(YU)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城镇居民人数的乘积。

(5)平均受教育年限。为体现迁移农民人力资本特征差异在城乡收入差距中的作用程度,根据现有研究,本文选用各省的平均受教育年限(edu:年)作为控制变量,其中,未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等就业群体的受教育年限分别设定为0、6、9、12、16年,将平均受教育年限设定为:未上过学的就业人口比重×0+小学就业人口比重×6+初中人口就业比重×9+高中人口就业比重×12+大专及以上就业比重×16。

3.空间权重矩阵设置

在不同地区的城镇化建设和城乡收入变化过程中,地区间的相互作用和渗透作用必不可少,为充分体现户籍制度下人口城镇化、市民化及各控制变量对本地及其他地区城乡收入差距的空间溢出效应,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选用邻接空间权重矩阵、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和经济空间权重矩阵三种空间权重矩阵,其中,经济空间权重矩阵的生成借鉴刘华军等[22]和伍骏骞等[23]的研究方法,选用地区间人均实际生产总值差距作为“经济距离”变量。

为缩小异方差,避免多重共线性等影响,对全社会固定资本投资额、城市建成区面积和交通网络里程数等指标分别采取对数形式,变量的主要统计特征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二)计量模型的构建

在空间计量回归中,常采用空间滞后模型(Spatial Lag Model,SLM)、空间误差模型(Spatial Error Model,SEM)和空间杜宾模型(Spatial Durbin Model,SDM)三种方法,其中,无论真实数据的生成过程是空间滞后模型还是空间误差模型,都能基于空间杜宾模型进行无偏估计,SDM模型是一种更为广义的空间面板模型[23]。因此,本文采用SDM模型进行实证分析,设定基础模型为:

其中,ln为N×1阶单位矩阵,α为常数项,ε为误差项。但需指出的是,若ρ不为零时,空间杜宾模型的估计参数ρ和θ并不能直接用于空间溢出效应大小的说明。本文借鉴LeSage和Pace等提出的偏微分法,将基础空间杜宾模型转换为:

在此基础上,为验证城镇化非线性效应的存在性与适用性,进一步构建城乡收入差距的SDM非线性模型,设定为:

其中,i为省份变量,t为时间变量,α0为截距项,Wij为J阶对称的空间权重矩阵,对角线元素为零。空间权重矩阵Wij与各解释变量的乘积得到对其他区域空间依赖程度的加权加总。

(三)经验论证结果说明

1.空间相关性及其变化趋势

在邻接空间权重矩阵、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和经济空间权重矩阵三种空间权重矩阵下,选用全域Moran's I指数,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进行空间相关性检验,结果及其变化趋势如表2所示。

表2 因变量的Moran's I指数及检验结果

通过对比发现:第一,在三种空间权重下,Moran's I指数均显著为正,即中国各省份之间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依赖性,相邻地区的特征值呈集群趋势;第二,从Moran's I指数的变化趋势来看,在三种权重下,均以2007年为拐点大致呈先增后减的趋势,且近年来,稍有回升;第三,经济权重下的Moran's I指数取值最大,地理距离对城乡收入变化的空间依赖程度有所弱化,但在各省经济交流与合作等因素下,收入差异的空间依赖性随之增强。为进一步直观体现中国各省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空间集聚特征,分别绘制了三种权重下的Moran散点图(限于篇幅,本文仅报告2014年的结果),如图1所示。

图1 三种权重下的Moran散点图

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散点绝大部分位于第一、三象限,这表明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并非随机分布,呈现出显著的空间集聚性特征,城乡收入差距较大的省份被具有同样收入差距程度的省份相邻与包围,高收入差距与低收入差距集聚的省份较少。在破解城乡收入差距扩大这一难题的过程中,空间溢出效应的作用不容忽视。

2.回归结果说明

以Hausman检验为依据,相较于固定效应模型,随机效应的SDM模型更为有效。因直接采用点估计的检验结果难以说明变量的直接影响及空间溢出效应,本文基于空间杜宾偏微分法进行实证回归。三种权重下的人口城镇化模型和市民化模型的结果如表3所示。

将经济空间权重与邻接空间权重、地理距离权重相比较,除系数大小存在一定差异外,回归结果较为稳健。对人口城镇化与市民化的结果进行系统比较,得出:

(1)在人口城镇化模型中,其总效应呈倒U型变化趋势,且三种权重下的拐点分别为31.82%、30.41%和36.38%,在邻接权重和经济空间距离权重下显著。当考虑到各省份间的经济距离时,拐点由31.82%提高到36.38%,这表明,地区间的经济往来及空间相关性使人口城镇化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门槛”有所提高。对总效应进行分解不难发现,人口城镇化的城乡收入差距效应主要体现在对当地的直接影响中,urb2和urb的系数在三种权重下均高度显著,其拐点分别为48.16%、46.52%和46.54%,当人口城镇化率超过拐点后,城镇化水平提高会对本地产生显著的城乡收入差距缩小效应。与人口城镇化相比,在市民化模型中,城镇户籍人口占比的平方项与一次项的系数在经济空间权重下显著为-0.004和0.205,倒U拐点为25.63%,且这一效应主要体现在地区间的空间溢出效应上;其中,空间溢出效应的拐点出现在24.39%处。与此同时,空间溢出效应是本地直接效应的3倍,是人口城镇化率直接影响系数的1.65倍。

以上结论表明,在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变化过程中,不论是人口城镇化还是市民化,其直接效应与空间溢出效应的作用方向呈显著的倒U非线性趋势,进而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假说3。粗放型的人口城镇化对本地居民的城乡收入差距产生显著的直接影响,但因人口城镇化率均值虽接近但尚未超过倒U拐点,因此,过去以人口集聚为主要特征的粗放型城镇化对城乡收入差距以扩大效应为主;而市民化率的均值则超过了空间溢出效应下的倒U拐点,切实提高迁移农民的市民化程度更能有效地发挥地区间溢出效应,市民化水平的提高是有效缓解各地城乡收入差距扩大趋势、实现区域收入均衡增长的有效路径。

(2)在控制变量回归结果中,城市建成区面积、城乡经济发展差异与交通设施状况的总效应系数均显著为正。其中,城市建成区面积主要体现在其空间溢出效应上,在经济空间权重下,人口城镇化模型与市民化模型的系数显著为1.369和1.917,经济相邻省份城市规模的扩张推动了本地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程度。在城乡经济发展差异与交通设施状况等指标的总效应分解中,空间溢出效应的影响系数均明显大于直接影响的系数。此外,在三种权重下,城乡经济发展差异变量的系数均显著为正,且在经济空间权重下取值较小,这表明农村经济发展的滞后性是制约城乡居民收入均衡增长的主要因素,区域间要素流动与合作的增强减弱了这一效应,但城乡经济发展差异所产生的收入差距直接影响与空间溢出效应显著存在,验证了假说2。

而受教育程度和社会资本投资额等指标的总效用系数显著为负。其中,受教育程度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缩小效应主要体现在对当地的直接影响中,在经济空间权重下,两个模型的系数分别为-0.410和-0.379。这表明,城镇化推进过程中,增加对迁移农民,尤其是农民工群体的教育投资,提高其受教育程度等人力资本,能有效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在社会资本投资额的总效应分解中,直接影响的系数显著为正,而空间溢出效应的系数显著为负,且市民化模型的效应大于人口城镇化,究其原因可能是当前中国的社会资本投资仍具有显著的城市偏向,各省的投资重心仍集中于城市部门,进一步拉大了本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但在空间溢出效应下,其他地区社会投资的涌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当地投资的不足,为农民的迁移、就业及市民化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市场与平台,促使其收入水平向城市居民靠拢。在有利于实现市民化的环境下,这一效应明显强于仅注重人口迁移规模的粗放型城镇化。

表3 回归结果对比

六、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以城乡收入差距问题为研究对象,对1997—2014年城乡间、城市内部、农村内部等层面的收入差距程度进行泰尔指数测算,并基于中国城镇化过程中出现的阶段性分离特性,分别从以人口迁移规模为主要特征的人口城镇化和以迁移质量为主要标志的市民化等视角出发,对城镇化的城乡收入差距直接效应与空间溢出效应进行空间计量经验论证。主要结论如下:

1.人口城镇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呈先增后减的倒U趋势,在过去的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因大量农村优质劳动力资源转向城镇,农村人力资本的流失严重制约着城镇化拐点的到来;当前,人口城镇化的效应已接近但尚未跨越拐点,进一步提升人口城镇化水平是缓解城乡居民收入二元分化的必然选择。

2.与人口城镇化相比,促进迁移农民的市民化,能更为有效地促进社会资本、基础设施等资源的配置效率,有利于城市增长极空间辐射效应的发挥;以迁移农民向市民的转化为核心要义,提高城镇化建设质量对城乡收入的均衡增长效应更为显著。

3.随着交通网络的日益完善,区域经济发展的关联性与辐射效应增强,市民化的效应主要体现在各省间因经济联系而产生的空间溢出效应上,加强地区间的经济交流与合作,能有效推动城乡居民收入的均衡增长。

基于上述结论,为促进城镇化建设有效推进,有效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全面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切实提升市民化水平。在新型城镇化过程中,要以进一步深化户籍制度改革为契机,坚持以人为本,推动户籍制度背后的就业、收入分配、公共服务、社会保障等二元体制向一体化转变,全面消除劳动力资源自由流动与重新配置所面临的制度藩篱,降低迁移农民向市民转化的制度门槛和成本,分步骤、有节奏地提升市民化水平,推动人口城镇化与市民化同步,促进区域城镇化建设数量与质量并举[24]。

2.创新城镇化建设模式,发挥区域空间溢出效应。新时代,在城乡发展多样化、高层次等新特征下,单纯依靠“大城市”或“小城镇”的单一模式难以有效支撑区域发展的新需求;在突出地方自身建设能力的同时,需以高铁、高速公路、地铁等交通网络为依托,加大对传统交通途径与现代化信息交流平台的建设力度,创新“城市群”发展模式与实现路径,增强大中小城市、小城镇的发展与农村现代化建设的地区间经济合作,促进市民化提升的区域关联性与辐射效应,拓宽新型城镇化建设空间体系,为城乡居民收入均衡增长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3.加强人力资本投入,提升市民化内在能力。基于城市与乡村在人力资源供求上的切实需求,充分发挥基层政府、中介组织及农民自身资源优势,根据市场与企业特征,为农村剩余劳动力提供有效的就业、创业信息和渠道,增强对农村剩余劳动力针对性的职业技能培训;高度重视对农村地区基础教育的投资建设,有序推动高中教育普及、高等教育比重提高等工作;提高农村迁移人口的工资收入与就业质量,促进有能力、有技术的农民工向较高收入阶层迈进,激发农村迁移人口向城市居民生活水平靠拢的内在动力与创新能力[25]。

4.优化投资结构,促进城乡资源共享。在充分发挥市场资源配置作用的同时,更好地发挥地方政府在城乡资源配置中的调控能力,引导社会资本向城乡结合部及农村地区的交通、信息网络、医疗、卫生、教育等基础设施薄弱环节转移,促进城乡基础设施建设的一体化。逐步引入社会资本,推动城市公共设施建设主体的多元化,提升城市公共服务体系的社会容纳能力,将更多的农民工及其家属纳入到城市公共服务体系内,实现社会资源与发展成果的城乡居民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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