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政治理解研究的国际视野
2019-07-17卜玉华车子彤戴孟
卜玉华 车子彤 戴孟
摘 要 儿童政治理解及其教育问题是近现代世界各国政府关注的重要领域。本文对外国此领域的文献资料进行了梳理和研究,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此方面的研究经历了三大阶段,形成了三类主题与领域。这些研究取得了较有启发性的成果:如儿童在政治理解方面,呈现出五个阶段的发展特征。此外,儿童在权力、宽容以及政治意识形态方面的发展也呈现出年段特征。
关 键 词 儿童政治理解;国际进展;政治社会化;少先队教育
在现代国家建制下,对儿童进行政治启蒙教育是各国政府一直关注的领域。西方国家对儿童政治理解发展特点的集中研究始于20世纪50年代,持续至今,已取得了较丰硕的成果,这与二战之后民族国家纷纷独立的宏大背景有关。本文以文献研究为主要研究法,以儿童的政治理解研究为主题,探讨如下问题:国际上有关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经过了哪些階段?有何研究发现?这对我国开展儿童政治教育有何启示?通过对以上问题的回答,以期为我国科学化地开展儿童思想意识教育提供初步的科学依据。
一、儿童政治理解研究的国际进展
从关注儿童政治知识到关注儿童的政治理解,再到关注儿童的政治发展及教育,国际关于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一)20世纪50年代:儿童政治知识和态度研究
政治社会化是有关人的社会化的重要内容之一,是指社会成员在政治实践活动中逐步获取政治知识和能力,形成政治意识和立场的过程。[1]20世纪50年代起,政治科学逐渐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研究者对公民政治知识的研究也逐渐在美国与欧洲等国家兴起。这一时期,研究者们对儿童政治知识和政治态度展开了广泛调查,这与研究者们对儿童政治学习的假设有关。一方面,他们认为童年和青春期早期是政治社会化的关键期,这一阶段“发展出的政治认知与情感结构对个体成年后的政治选择、态度和行为有着重要影响”[2]。如格林斯坦认为,在个体发展的早期阶段,大部分学习是无意识的模仿形成的,他们对父母权威认同度较高,对父母的教育通常能全盘接受,如果这一时期儿童能进行政治社会化的学习,其成果将成为儿童基本心理结构的一部分。[3]另一方面,他们认为儿童的政治社会化状况受社会环境的影响较大。儿童政治知识和政治态度的发展不仅受父母和教师的政治态度与行为的影响,也受各种社会经济变量,如种族、阶级、性别的影响。[4]
研究方法上,问卷调查法因覆盖面广、简单高效而被广泛用于儿童政治理解研究,但这种方法无法全面而彻底地了解儿童的政治理解,也使年龄较低的儿童(8—9岁以下)被排除在研究以外。此外,系统功能理论、心理分析理论和学习理论是理解儿童政治知识与态度的主要框架。
(二)20世纪60—80年代:儿童政治认知研究
20世纪60年代以后,世界各国处于政治冷战期,各国政府更为关注儿童的思想意识形态。同时,心理学研究为理解儿童政治理解的阶段性特征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基础。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和科尔伯格的道德发展阶段理论虽然没有直接指向儿童政治理解的主题性研究,但相比政治科学,它们更关注儿童本身,更科学地揭示了儿童思维发展的普遍规律。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阶段理论还将人的政治理解研究带入到了终身发展的视野之中,平衡了影响个体政治理解的内在心理因素与外在环境因素的关系。这一时期,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有了较大的进展。
首先,研究对象范围有所扩大。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对象在年龄范围上向后和向前都有所扩展。向后研究,是随着西方社会中各种抗议运动的兴起(如反越战运动、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等),研究人员将焦点集中在抗议运动中最具代表性的年龄段—青春期后期和成年早期;研究发现这一时期是个体政治地位和政治承诺发生重大变化的阶段。[5]在此之前,受皮亚杰认知发展理论中的个人访谈法和科尔伯格道德理论中的两难故事法的启发,研究者发现对小学低段及学前儿童的认知发展的评估成为可能,于是这方面的研究也逐渐拓展开来。
其次,研究主题更加丰富。先前的研究只是简单地考察儿童的政治知识,而这一阶段的研究范围较广,有宏观主题的研究,如儿童对阶级结构、职业声望的理解;也有儿童对国家和种族观念获得特点的研究[6];还有聚焦更为具体的政治要素理解,如儿童对政治人物(总统、市长)、政治标志(国歌、国旗)、政治机构(国会、党派)以及政治思想(不同党派的政策)等方面理解的研究。此外,研究者们还开始超越对现实问题的研究转而探索儿童的政治哲学。[7]
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儿童政治社会化的研究急剧下降。[8]图列尔提出了社会认知领域的研究法,认为个体对社会事件的推理是在不同的领域概念内进行构建的,如道德领域由一般化的、永恒的概念与社会规则所规定,传统的规则领域由情境性的、可变的规则所规定,私人领域则由个体的私人生活所影响,不受社会监管。[9]虽然图列尔没有明确聚焦政治领域,但他的研究方法激发了与政治相关的话题研究,例如对社会规则、权威及其界限,个人和公民权利以及儿童、青少年和年轻人自由问题的研究。[10]
(三)20世纪90年代至今:儿童的政治发展与教育研究
20世纪90年代后,社会政治环境与主流研究方法的交互作用再次影响了儿童政治社会化研究的发展方向。冷战结束以及全球化进程的推进加大了各国政治环境不确定性状况,人们对自由经济和文化的追求,导致了利己主义、享乐主义盛行,而西方国家大多数年轻人的政治冷漠更是直接刺激了国家和研究机构的警惕。有关公民政治认知与情感的早期状况、政治承诺的影响因素、低政治兴趣和低政治参与的风险评估等成为研究焦点。这些研究的核心目标指向发展促进公民政治参与的政策与教育措施。[11]这一时期,心理学家布朗芬布伦纳的个体发展生态理论、维果斯基的社会文化理论以及政治科学等成为儿童政治发展研究的主要理论框架。同时,人类学、教育学、社会学的研究也逐渐为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带来了新的活力。
这一时期的研究表明,家庭、学校、媒体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作用于儿童的政治发展。其中,学校作为正式教育的场所,在儿童的政治社会化方面发挥着主导作用,具体表现在促进儿童政治知识的掌握、政治思维方式与态度的获得,尤其是系统性政治知识的传递作用最为显著。[12]研究者们还发现,除课程、教科书以外,学校的仪式及日常生活实践使儿童体验并生成着权威概念与国家意志。[13]
进入新世纪,随着全球化、信息化的迅速推进,有关儿童政治发展的研究再次面临新的考验。一方面,网络大大扩宽了儿童获取政治信息的渠道,同时增加了控制不良信息的风险。另一方面,世界范围内经济、政治与文化风貌的整体变迁及多元化也改变着儿童对政治的认知和体验方式。因此,对儿童政治发展的研究也日益关注信息化背景,并注重文化比较。[14]
二、儿童政治理解研究的内容维度
目前,有关儿童政治理解的研究成果丰富。本部分简要陈述儿童在不同年龄段的政治理解特征,从不同维度梳理主主题化研究成果。
(一)儿童政治理解的年龄特征研究
5—6岁:政治理解的前奏期。研究认为,5—6岁是儿童有了政治理解的起始年段,也是教育所能考虑的最低年龄段。第一,5—6岁的儿童开始能够识别有限的政治权威,如在儿童眼中,警察和总统是首先被认可的权威形象,也是儿童对更广泛的外部权威产生理解的第一个思维接触点。借由警察的角色,儿童可以初步理解家庭以外的规则,这为儿童以后进入政治领域做好了初步准备。[15]研究还表明,警察也是最容易被儿童认为是政府工作的职业。[16]第二,5—6岁的儿童在家庭、学校和同伴群体内都建构了一系列关乎规则、权威与私人问题等相互关联的概念,这些概念分别是法律、政治权威以及公民自由和个人权利概念的理解基础。
这个年龄段的儿童还无法将政治权威与电视上出现的其他人物角色以及他们认为特别重要的人物角色区分开来。[17]他们不能明确地区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常常混淆个人与社会的角色,不了解政治人物与政治体系之间的关系,也仍未获得政治、国家等体制性的概念。克纳尔认为这一阶段的儿童处于“政治序幕期”[18]或“政治前奏期”,其核心特征是对政治领域和非政治领域无差别的理解,对政治领域内的抽象类别缺乏认识与整合感。[19]
6—7岁:社会角色和经济交换概念的形成期。儿童对制度化角色的初步理解是在6—7岁。在此年龄段,他们开始能够认识到某些角色有着正式的职责和义务,不同于普通个人。[20]这标志着儿童不再混淆个人与社会角色差异。同时,儿童也开始获得最基本的经济交换概念,他们知道:人们从事某项活动以此谋生获得工资,工资则由客户或者老板支付。此外,儿童也获得了基础性的法律观念,通常还会将法律和规则划上等号,认为法律规定了社会禁止的事情,违反法律意味着要接受惩罚。在此阶段,社会角色和经济交换概念的出现使儿童理解某些政治要素成为可能,但理解能力仍有限,具体表现为:儿童还不能很好地区分私人和公共机构,也不甚了解社会组织机构的功能,正如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為自己工作的一样,儿童还未充分获得个体以上的组织概念。在政治领域中,儿童已能识别出一系列政治人物(总统、市长等),而对政治性活动(选举)、政治性机构(议会)尚不清楚;儿童对政治人物的理解往往限定在基本的经济领域内,他们要么不知道政治人物需要做些什么,要么将他们所做的归于一般的良性行为,例如帮助人们、做好事等。因此,在儿童眼中,政治人物与其他职业具有很强的相似性。
7—9岁:政治角色理解期。儿童政治理解的转折点发生在7—9岁,表现为基本等级结构观念的出现。这涉及儿童对两类对象的理解:一类是对下达命令的理解,另一类是对服从命令的理解。在经济领域,这两类对象分别对应着老板与员工。同时,儿童也逐渐将这种观念延伸到其他领域的工作岗位,从而出现了组织观念的进一步理解,并开始知道一个组织中通常包含着一个或多个领导及成员。然而,儿童对组织的构想仍然十分有限,还无法充分理解像国家这样的大型组织是什么意思。在此阶段,儿童对领导有了初步理解,并已经知道一些特殊的或重要的人物,产生了“政治角色”的观念。[21]当然,同前一阶段类似,儿童似乎还不能将政治人物与其他领域的人物加以区分,也不能明确地认识政治人物所对应的职责。在伊斯顿的研究中,小学二、三年级的儿童认为最能代表政府的是“华盛顿总统”,且法律由总统制定,这表明儿童的权威观念仍集中于单独的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政府的符号代表也逐渐从权威个人转向权威机构,即从总统转向议会。这一阶段,尽管儿童的政治认知还不够准确,却能对政府表现出积极的情感倾向,认为政府是“仁慈的”,政府“会保护我们,帮助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关心我们”。这些发展可以被认为是成年后儿童支持政治制度的根源。[22]
10—12岁:政治范畴萌芽期。10—12岁时,儿童对政治范畴的理解开始萌芽。首先,全面出现了以民族国家为核心的政治理论的朴素理解。儿童不仅仅能从自然特征(领土、人口)和文化特征(风俗)定义国家,也能逐渐意识到国家的政治特征。例如,儿童可以将民族国家想象为一个拥有中央权力的领域,法律在该领域内普遍实行;儿童也能依据领土大小与权力多少区分中央和地方的政治地位,并将不同的地位纳入同一个权威体系当中进行比较。[23]其次,儿童对政治概念理解的丰富性和准确度也大大提升。在10岁后,儿童开始发展出标准的政党概念,如认为政党与选举相关,其目的在于培养领导人,与政府也相关联;也知道法律是由议会而非总统制定的。[24]当然,儿童对于政党之间的冲突原因还并不理解,对于法律的认识依旧局限在其预防犯罪类的功能上。这一年龄段的儿童政治理解还有着自我中心的特征,会将首先建构的政治概念(通常是本国的)应用于任何他们听到的其他国家。例如,意大利的儿童表示,选举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使用了,且除了少数特殊情况,这些选举在各个地方都可以使用,即使是涉及战争的国家或非常原始的国家。显然,这与儿童对政治多元性和差异性的理解不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