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儿声里乡愁浓
2019-07-16石广田
石广田
酷热的夏日,乡村男孩喜欢的虫子有两种:知了和蝈蝈儿。知了躲在树上,蝈蝈儿藏在庄稼地里,它们高唱低吟,烘托着时节的气氛。
知了没法儿养,它细细的管状嘴巴吸取树汁,离开树就活不了几天。蝈蝈儿像蚂蚱,长着一对强劲的大牙,可以吃叶子、花瓣、瓜果,只要好好喂它,能活上好多天,比知了更有乐趣。
养蝈蝈儿先要去庄稼地里逮,不同庄稼地里的蝈蝈儿长相和性情也不一样。大豆地里的蝈蝈儿浑身碧绿,谷子地里的蝈蝈儿像生了一层铁锈,红薯地里的蝈蝈儿介于两者之间。铁锈色的蝈蝈儿被我们叫作“铁皮蚰”,活泼好斗,只要对着它吹一口气,它就会支棱着翅膀“吱吱”高叫,非常可爱。
不管哪种蝈蝈儿,逮起来都不容易,得有足够的耐心才行。哪怕蹑手蹑脚地走进庄稼地,正在欢叫的蝈蝈儿也会立马集体“罢唱”,警觉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让人陷入无边的迷茫里,逼著你不得不跟着它们一起安静下来。三五分钟甚至十多分钟以后,蝈蝈儿才会重新叫起来。循着叫声睁大眼睛使劲儿搜寻,锁定目标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把手掌蜷成空心猛地捂下去,才有可能逮得住———只要一击不中,敏捷的蝈蝈儿三蹦两跳就钻进枝叶间没了踪影。
逮蝈蝈儿还得勇敢,不怕被咬。捂住的蝈蝈儿不会放弃挣扎,冷不丁张开大牙就咬中了手指,如果怕疼手一松,它两条长而有力的后腿蹬地一蹦,能跳出两尺远,随即逃之夭夭。因此,捂的力度得拿捏好:松了它咬人,重了或是捂死或是弄掉长腿,就不够完美了。逮住一只蝈蝈儿后用豆叶包起来揣进兜里,再逮下一只。
养蝈蝈儿就轻松多了。但对于男孩子,能有一只漂亮的蝈蝈儿笼子,就像给一匹骏马配一副宝鞍,钟爱的蝈蝈儿才能有炫耀的身价。高粱秆是编织蝈蝈儿笼子的好材料。选一株高粱,将长短适中的几节留下来,用小刀从中间均匀地劈成半厘米宽的长条,刮去内瓤,干净的篾子就可以编蝈蝈儿笼子。这种笼子有苹果大小,稍微扁平一些,便于揣进口袋。黑暗中的蝈蝈儿一开始不乐意叫唤,我们就一直揣着它,叫作“暖蝈蝈儿”,直到让它学会在黑暗里鸣叫。
堂兄会做一种更大型的蝈蝈儿笼子,有好几层,很多“房间”,像一座巍峨的集体宿舍大楼。看到堂兄的蝈蝈儿笼子,才知道我们的不过是“小儿科”。堂兄建造这座蝈蝈儿“大楼”,用的也是高粱秆,不过是结有高粱穗子的那一节叫作“高粱箭”的。我不知道堂兄是如何建造的,他只答应给我一个,对制作方法却秘而不宣。后来,那个蝈蝈儿笼子被我挂在窗前,十几只蝈蝈儿在黑夜里“吱吱”齐鸣,让我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
也有人会把蝈蝈儿散养在院子里的丝瓜秧上,觉得这样的蝈蝈儿更自由,也叫得更响亮。但这常常会害死蝈蝈儿:地上的鸡、会飞的喜鹊和黑卷尾鸟,哪个啄起蝈蝈儿来都不会心软。
长大后离开乡村,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蝈蝈儿了。前几天,在县城的大街上遇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用自行车驮着一大铁笼蝈蝈儿叫卖,十块钱一只。尽管心里觉得贵,我还是买回家一只放在阳台的花草间,半夜里它竟“吱吱吱”欢快地叫起来。
不知道它是不是在想念家乡,反正我是沉浸到儿时家乡的梦境里了。
选自《思维与智慧·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