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微观解读
2019-07-16杨得实
杨得实
摘 要:阿格妮丝·赫勒作为匈牙利布达佩斯学派领军者,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后完成了著作《碎片化的历史哲学》,和前期作品不同的是,她摒弃了以往宏大叙事的历史描述风格,采用碎片化方式从微观角度进行历史分析和描述,其理解程度也更为深入、深刻。碎片化的历史哲学对传统宏大叙事的历史存在的非法性予以批判,真正的历史是个体的历史,是我们主体间性的历史,而非超级主体的历史,它具有某种意义,即主体间性的绝对精神。历史的真理往往与个人密切相关,与人类的整体生存密切相关。赫勒提出的历史哲学讲述了一个破碎的时代个体如何保持完整,是文化哲学,也是伦理学。本文以《碎片化的历史哲学》为例,简要对历史相关知识进行微观解读。
关键词:微观角度;赫勒;碎片化;历史哲学;后现代;布达佩斯学派
中圖分类号:K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9)06-0102-03
人类由自身活动形成历史,反映为超越性创造、塑造和改造;历史由本身性质影响人类,反映为习俗、遗迹和传统的表达。可见在生存论层面,人类和历史有着不可磨灭的本源关系。即人类必定是历史性的存在,历史必定是人类的历史。历史不可回避,人类只有直面历史、介入历史、把握历史才能实现历史和超越历史。但是即便人类直观把握历史、自觉反思历史,费尽心思编撰资料、思辨想象进行哲学叙事,也不能将历史的全貌完全呈现出来。从伏尔泰到歌德,到黑格尔再到马克思,所有历史哲学研究者都仅代表了他们所属的时代特有的历史观。后现代人类仍要继续追问历史,目的在于探索历史客观又合理的面相。赫勒晚期在该领域提出的碎片化历史哲学是又一次进步,她从微观视角研究历史哲学,以引起人们对微观历史本真性、革命性的注意。赫勒的碎片化历史哲学学说对现代人重新自我认识、重新看待历史颇有启发。
一、碎片化历史哲学的主体
探讨历史哲学首先要考虑其主体是谁,宏大的绝对精神、目的和实体等历史主体曾经无所不能,倘若被迫离开人类世界,那么历史又是谁的历史?阿格妮丝·赫勒认为,碎片化的历史是且只能是某个人眼中的世界,是(后)现代时代中万千男男女女眼中的世界,即是他或她的历史,也是他们或我们的历史[1]。
现代人生存境遇具有偶然性,且每个人都独一无二,是独立的个体,生存过程中需要自我存在、选择和实现。赫勒通过约翰的例子表明,对个体身份的真正理解,须意识到在哲学语境中个体和主体的区别。假使有两个约翰,都对同一个某物服从,他们支配同一个某物,两个约翰也仍然是不同的人。显而易见,在外力量的标示主体性不足以说明约翰的个体性,其个体性应具有更深层的含义。前现代人可以说是借助遗传和社会先验对自我经验进行组织,而现代男女则是在偶然性中反思自我,通过自我和自我选择累积、综合自己的经验,保持自我并塑造个体。赫勒对个体性的描述主要依据有三个方面:一是从个体意义来看,独立的个体除存在差别外还产生差别;二是从世界关系来看,个体的个性永远不会将其与世界等同;三是从个体间关系来看,一个独特的个体不会将自己完全与自己等同。这里的个体与莱布尼茨提出的单子极为相似,但赫勒将其称为准单子。若将每个独特的个体当作一个单子,那么单子或个体的世界即为历史或世界的碎片化呈现。唯一真实的世界则是个体眼中的世界,是不可共享的。
如此看来,每个个体眼中的世界存在差异化个多元化,那么碎片化的世界又是否是我们共同的历史?赫勒认为,我们拥有同一个世界,因此应该存在也必然存在历史,这一点不同于众多激进的后现代主义者的立场。人类不光是个体存在,也是社会存在,赫勒认为我们作为个体的同时不得不承认自我的他者性,因为自我主义和多元主义本就不可分割。个体应该尊重、信任他人,并认可人与人的差异和多元化,通过参与、交往、互动等方式不断保持、提升自我。正如康德邀请的午宴,作为主人要想组织好的交谈,就要拥有自律、多元和心灵自由三个标准[2]。用于人们社会生活,这个标准即为实现个体和社会的统一。赫勒还认为,历史是过去,但并非我们身后的、无关的东西,历史应被记忆和复活,进而分享生存者的经验。拒绝回忆是对历史的激进否定,也是对过去、现在、未来的否定。私人性的历史生命短暂,或者没有生命,人们通常不会分享或记忆,因此可以说不是历史。人们在信任关系的基础上互相分享共同经验,形成厚重的历史。过去的行动及苦难在人们的共享记忆中始终鲜活,受大屠杀的影响,赫勒认为人们不应该忘记历史。值得注意的是,“我的历史”是根本性的断定,推定了“我们的历史”,但“我的历史”终究无法取代“我们的历史”[3]。
二、历史宏大叙事与微观解读的讨论
19世纪,人们对于历史哲学的研究普遍具有思辨性,研究对象往往是大写的历史,并试图把其丰富多样性和异质性还原成可把握的、理性的统一模式。宏大历史叙事继承了古希腊理性传统[4],18世纪人们认为理性是唯一可靠的,可带领人们通往自由,也许过程艰难但结果终是圆满的。黑格尔对历史宏大叙事加以辩证法改造,但仍无法撼动绝对精神的力量及地位。马克思主义思想同样受其影响,他认为历史具有规律性,并决定从低到高发展的社会形态,一切在共产主义时期得以和解[5]。真正的历史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哲学家历史学家书写的不过是他们的历史。后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历史哲学和解释学都曾指出,宏大的历史讲述的是关于历史的故事,而非真实历史,因此具有思辨性、叙事性。19世纪人们对此并无太多自觉。而赫勒认为,碎片化的后现代时代,理性帝国主义受到一定批判,人类的存在境况由偶然性决定,倘若仍以宏大的历史叙事解释,是不合时宜的。赫勒在《碎片化的历史哲学》中提及:“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经历与典型历史哲学的一元化的、整体论的以及真正自我完满的宏大如此相反,以至于它完全不能再容忍它们。”
从存在论角度分析,历史宏大叙事在人类偶然性境况下逐渐丧失了诱惑力。偶然性即男男女女体验并描述的偶然的人的境况,其内在于人,而人处于不得不如此的状态,偶然性与外界力量出现机会有所不同。历史和社会的偶然性是基于存在论意义上的,并非基于宇宙论意义,也不是宇宙的偶然性。现代人是被抛入零存在的虚无中的,而这里的虚无绝非无,应该是自由、孤独、可能性的场域以及发动机。人类既是虚无存在,也是无限可能性存在。与前现代人由外部力量决定不同,现代人自我存在、选择、实现和超越。19世纪的人们借助宏大叙事来消解自我偶然性的焦虑。
从理论角度分析,历史哲学本身是一种想象出来的心理建构。赫勒认为,宏大叙事的历史无论采用哪种形式,始终依赖于“历史是普遍的”“现代性是那种进步发展的实现”等等预设理论前提[6-9]。把历史假设为一个实体、主体,是不合法也是不正当的,这种假设没有接受证实,同时不被人们信任。简单地说,宏大叙事的历史是理性霸权,是被建构而非呈现出来的。宏大叙事只是道出了部分历史,它与真实的、全面的历史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赫勒还指出,历史宏大叙事具有不可避免的两大缺陷:一方面,历史哲学本该探究历史的真实性,而实际上却是把历史和自由的价值禁锢于一个体系结构里,并非对历史进行解释,而是解释了建构的实体。另一方面,历史哲学中自由这一最高价值与其他相关价值存在矛盾,如果历史具有规律性,是必然发生的,那么留给人类的就只剩下自由,历史哲学声称发现、实现自由,但最终结果是自由消失。赫勒揭示了其中应然和实然、逻辑和历史以及理想和现实的内在矛盾。
从实践角度分析,历史宏大叙事在一定程度上应为20世纪人类遭遇负责。20世纪以来,两次世界大战,古拉格集中营事件,广岛原子弹爆炸事件,以及屠犹运动,逐渐让人们意识到西方文化危机和自我救赎[10]。尤其是大屠杀事件,更让赫勒深思其发生原因,以及如何理解历史、如何自我救赎。真正的历史必然不是人类生活伴有绝对性、压制性的冷冰冰的一种模式,也一定不是除去人类衣食住行用的生命活动,因为历史不该忽视、贬低、消灭人类。理性普遍的错误应用对世界造成了一定的破坏[11-13],赫勒认为人们不应该对历史的宏大叙事继续固执下去,而应该重新审视与历史的关系。
三、对历史性真理的探究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认为,世界历史的进程与发展方向都由理性来决定,但赫勒认为,理性在后现代境况中已不能为人们提供确定性,理性是压制、是自我欺骗。历史性的理性和真理都是不断变化的。与尼采和福柯等人不同[14],赫勒并沒有极端否定理性,而采取相对中立的态度。她认为,对待理性之所以态度不同是因为不同时代的人们对于历史具有不同的理解,前现代人信任理性是为了寻求整齐划一、充满规则的世界,后现代人不信任理性则是由于在他们看来世界是多元化的,命运可由自己掌控。赫勒没有否定真理的条件是真理性知识,而是觉得后现代人眼中,真理性知识不再是唯一的真理的条件,态度相对前现代人更为开放。由此看来,人类不能完全依赖理性和真理探究历史问题,同时也不能完全否定理性和真理在历史中的作用。赫勒指出,人们应对理性与真理秉承有限的态度和一定的距离,客观、审慎的承认、分析并判定其意义,绝非奉为上帝也绝非跳入虚无。
真理历史性的内涵意义在于真理是主观的和真理是全体。赫勒表明,真理即对个人而言的真理,生存论层面存在诸多真理,但只有能够陶冶、教化一个人的真理才能成为对这个人而言的真理,永远是主观的历史真理。诸多真理同时存在,就可能存在差异、矛盾,但它们之间并不互相压制。真理是全体,因为它具有范导性,对其自身来说是抽象的,但同时也是历史的、具体的,通过个体的选择来证明存在。黑格尔眼中的绝对精神有着绝对地位[15],而赫勒则认为历史性的真理没有绝对精神的权威,它存在于诸多偶然性个体的选择里。真理是全体这一断论可以说补充了真理是主观的,都表明现代人的真理观应是多元化的。
四、结束语
赫勒的历史哲学是对黑格尔绝对精神的改造,是以自身为目的的思辨性思考,这种态度是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绝对精神是非日常领域之外存在的东西,为人们提供意义并用于分享,不可企及,人们只能怀着真诚不断趋近。赫勒晚期的著作《碎片化的历史哲学》与传统历史哲学具有根本区别,与后现代主义也存在差异,它更是一种文化哲学或伦理学,从多个角度探讨了碎片化时代人类的自救。人们需要明确意识到自我存在,意识到自由和责任,才有值得期待的历史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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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4-11
基金项目:2016国家级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评赫勒的《碎片化的歷史哲学》”(201610378462)
Abstract: Agnes Heller, as the leader of Budapest School of Hungary, completed his book "the Historical philosophy of fragmentation" after the 1970s and 1980s,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e previous works. She abandoned the historical description style of the previous grand narration and analyzed and described the history from the microcosmic angle in a piecemeal way. Her understanding was also deeper and deeper. The fragmented historical philosophy criticizes the illegality of the historical existence of the traditional grand narrative. The real history is the history of the individual, the history of our intersubjectivity, not the history of the super subject. The absolute spirit of intersubjectivity. Calendar The truth of history is often closely related to the individual and to the survival of mankind as a whole. Heller's philosophy of history tells how an individual in a broken era remains intact, cultural philosophy and ethics. In this paper, a brief microcosmic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ical knowledge is given by taking the fragmented philosophy of History as an example.
Keywords: Micro Perspective; Heller; Fragmentation; Historical Philosophy; Postmodernism; Budapest Sch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