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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重囚神秘而特殊的高墙之内

2019-07-15余玮

中华儿女 2019年12期
关键词:预审江青公安部

余玮

砖墙高耸、电网密布、铁门紧闭、警戒森严的秦城监狱,因关押中国最高级别的犯人而被称为“中国第一监狱”。

这里位于北京市北部的燕山东麓,西面靠着重叠的群山,北、东、南面则是一望平野。这个被外界称为“最神秘的监狱”,改造教育过国民党战犯,关押过被林彪和“四人帮”一伙迫害过的革命干部,审讯收押过林彪和“四人帮”两个反革命集团主犯,也成为一些贪腐高官的“最后归宿”……高墙里的那些人和事充满了传奇,吸引着公众的注意力。大门口有武警站岗,内有四道关口,但主门并没有挂牌。这里实行“认证不认人”的铁则,再大的官儿到访,没有专门印制的出入凭据也休想迈进半步。

秦城监狱是唯一隶属不是司法部而是公安部的监狱,中国被判刑的省部级高官大多在此被集中关押。因此,这里是党员干部开展警示教育的好去处。

没有挂门牌的特殊关押地

秦城监狱位于北京市昌平小汤山附近的秦城村,前身是民国时期位于德胜门外功德林庙街1号的北平第二模范监狱,即功德林监狱。

功德林监狱是民国四年(1915年)建造的,北洋军阀、国民党政府、日本侵略军等占领北平时都曾管辖和利用过这座监狱,使之成为用来镇压人民的御用工具,也是反动派关押和迫害革命志士仁人的历史罪证。当年,中国革命的先驱李大钊就是被关押在这里,并在此英勇就义的。监狱大墙外面就是反动派处决人犯的刑场。解放后,在“功德林”大墙外面的地下发现掩埋着一层层白骨。

在这座监狱里没有放风场地,没有审讯室,也没有卫生设施,甚至连个说得过去的厕所都没有。1955年秋,根据公安部部长罗瑞卿的指示精神,公安部开始新监狱的选址、勘测工作。经过大半年选择,终于发现了一处比较理想的地方——北京西北远郊的昌平县兴寿镇秦城村。据当地人口口相传,他们这里原来是一座兵营,四面修有高高的城墙。这座兵营或许是秦朝时留下来的,所以叫秦城。此地位于燕山脚下,与十三陵相连,一面依山,远离城市,人口稀少,地理环境适于犯人的改造和关押。后经罗瑞卿拍板,决定将公安部的直属监狱建在秦城。

秦城监狱是20世纪50年代苏联在同中国处于“蜜月”关系时,援助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与国防建设的产物。当时,苏联与中国订立的援助建设项目共有157个,其中之一便有秦城监狱,但因秦城监狱属秘密工程对外不便公开,所以官方公开项目清单中仅156个(援助中国一五计划期间重点建设项目)。整个监狱是由苏联专家设计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冯基平是工程负责人之一。根据苏联专家提供的图纸,结合实际需要进行了必要的修改和设计,从保密、安全、坚固的角度出发,使布局更加合理化,更加科学化。在设施和设备上进行了改进,并增设了卫生设施,以保证犯人的洗澡和卫生。

1960年,秦城监狱建成,并将功德林监狱犯人转移到此。何殿奎离休前是秦城监狱监管处处长,在秦城监狱及其前身功德林监狱担任监管员近40年,阅尽了中国政坛高层人物的起伏面孔。何殿奎永远记得这个日子:1960年3月15日,秦城监狱落成的第一天。从那天起,他就在那里工作,直到1992年离休才离开。他说,“文革”前并不叫“秦城监狱”,叫公安部预审局,对外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看守所。“文革”军管时写报告,落款是“七大队”,周恩来总理看了说:“什么七大队,不是秦城监狱吗?”从此秦城监狱叫开了。但这个名称从来没有见于正式文件,也没有挂牌,正式名称仍然叫公安部预审局(现在叫监狱管理局)。

在行政建制上,秦城监狱白建成之日起,由公安部直属一处(预审)管辖,1962年后改由公安部预审局管轄。其关押的对象按不同的时期可分为三大类型:第一类人来自敌对阵营,他们是国共内战时战败被俘的国民党战犯,军衔至少在少将以上。随着逐批大赦,这部分人越来越少,至1975年最后一批离开为止,秦城监狱已不再有战犯留存。第二类人来自“革命阵营”的内部,他们被视为有通敌、叛变或重大国际背景的异己分子,或者某个“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文革”结束时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主犯,以及中共执政以来历次党内斗争的被整肃对象。另外还有一些特殊人物。总的说来,关押的囚犯一半级别较高,有满清要员、美蒋特务、国民党首要战犯及包括“四人帮”等各类大案要案的案犯,还有“文化大革命”中被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迫害的许多中央领导同志。20世纪90年代以来,关押的主要对象是省部级腐败官员。

囚犯的代号由数码组成,数码分为两个部分:前面的数字表示该人的入狱年份,以公元纪年表示;后面的数字表示该年份入狱的序号。如“8203”,前两位数代表1982年,后两位数代表收监的顺序是该年度的第3人。囚犯按“级别”不同有单独囚禁和集体囚禁两种,“级别”划分一般是根据囚犯在入狱前的官职,或涉案的程度而定。

“两案”要犯的最后岁月

“文革”的结束,让秦城监狱也和全国一样“换了天地”。不仅那些被错打成右派和“反革命”的“囚犯”一个个出了监狱,监狱里那些由“四人帮”控制的“造反派”们,也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又一批重要嫌犯被送进秦城监狱——“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主犯。另外,秦城监狱里还有此前被关进来的林彪反革命集团的主犯。

自1976年10月6日至1977年4月10日,“四人帮”一直被隔离于由8341部队管辖的地下工程的不同区段。随着案件调查的进展,党中央决定将“四人帮”移交国家司法机关惩办,押解到秦城监狱。

1977年4月7日晚,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兼中央警卫局局长汪东兴约请公安部部部长赵苍璧、副部长于桑,北京卫戍区第一政委吴德、司令员吴忠和8341部队政委武健华,在人民大会堂新疆厅召开了交接工作的准备会议。汪东兴交代了任务,要公安部做好接管的各项准备工作,8341部队要完成好押送任务,北京卫戍区作必要时的接应。特别强调行动要保密,各个环节要协调,切实做到确保安全,万无一失。为了安全顺利地完成押送任务,8341部队从人员、武器、车辆、道路勘察等方面一一作了相应安排。

秦城位于北京西北昌平境内,距中南海75公里,汽车中速行驶需1小时10分钟。出城后,沿路两侧大部分是开阔地,秦城附近有起伏的丘陵,桥梁、涵洞不多,有利于夜间行车。为缩小泄密范围,押解人员没有重新组织,只是把原来各行动小组的人员集中起来,统一指挥调度。武器弹药齐备,除短枪外,还配有速射武器冲锋枪、轻机枪及手榴弹等。备有三辆红旗轿车,其中一辆是防弹保险车,采取深夜突然行动的方案,对“四人帮”分批逐个地押送。

4月9日零点开始行动。第一个被押送的是王洪文,他被铐着押上防弹车,坐在后排居中。防弹车的前后,各有一辆警备车,坐满全副武装处于临战状态的行动队员。车辆出中南海东门至德胜门方向,经沙河镇拐弯直奔秦城,一路畅行无阻。1时整到达秦城。交接双方办理手续,移交随身携带的杂物。王洪文被狱方带进一间宽敞明亮、有抽水马桶的牢房,并立即换上犯人穿的号衣,开始他的铁窗生涯。随后,张春桥、江青、姚文元也先后被押送、移交至秦城监狱关押。

1980年3月底,时任浙江省委副书记、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王芳接到公安部的一封密电,要他去参加公安部预审“四人帮”的工作。由于案件特殊,中央决定预审组住进秦城监狱,就在监狱内审。一个月后,王芳来到秦城监狱。据他在后来出版的回忆录中记述,当时除了中央高层领导之外,全体预审人员都住进了监舍,每人一间。他们在监狱的大伙房用餐,开始了与犯人同吃同住的办案生活。

依法审判林彪、江青为首的两个反革命集团(简称“两案”),是共和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审判。预审组对在押的“文革”干将毛远新、王力、关锋、戚本禹、迟群、谢静宜、金祖敏等7名嫌犯同时展开了侦查预审。因为人手不够,公安部又从北京、上海等13个省、市、自治区的公安政法机关分两批抽调人员,充实预审干部,总数达到170人。根据时任中央政法委书记的彭真的意见,公安部决定分6个预审组:一组负责审江青,二组负责审张春桥,三组负责审王洪文,四组负责审姚文元,五组负责审毛远新,六组负责审陈伯达。王芳担任二组组长。

张春桥是“两案”主犯中最难对付的人。王芳回忆说,1980年6月,预审组开始提审张春桥。在宣布完中央责令由公安部依法审理他的决定后,张春桥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是反革命。”停一下又说:“你讲的我都不接受,我没有违反你这个法。”此后,他便一声不响,要他在预审笔录上签字,他也不签。

到9月预审结束时,张春桥一共被提审11次,但他始终“牙关紧闭”。针对他以沉默对抗预审的态度,预审组采取了揭露性的预审方法,揭露其所犯下的罪行和玩弄的阴谋手段,完整地记入预审笔录,构成法律文书。

与张春桥相反,江青在谈话或预审中总是喋喋不休。王洪文、姚文元、陈伯达等人,雖能交代问题,但往往是避重就轻,竭力推脱罪责。姚文元常常只认错不认罪。预审组工作即将结束时,审判委员会决定对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陈伯达、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江腾蛟等10名主犯提起公诉。

1980年11月16日一早,54岁的武汉大学法律系副主任马克昌乘车,经长安街一路向北,朝京郊昌平而去,目的地便是秦城监狱,他此时的身份是吴法宪的辩护律师。马克昌生前接受过笔者长时间专访,“林副主席”面前的红人吴法宪昔日呼风唤雨,在他印象里,“吴法宪不想死,还是比较老实,认罪态度不错,几乎没有否认过所列罪行。在秦城监狱预审时,预审员每次都肯定他的态度。他所写的旁证材料最多,揭发同党的材料有20多万字。他还给预审员下了一次跪,说,‘我犯的错误很大,枪毙我也是应该的,但我有老婆孩子,希望给予宽大。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称我们‘首长,说,‘我叫习惯了”。

为了看管“两案”的要犯,秦城监狱专门成立了共和国第一支“武装警察干部大队”,从全国13个省抽调了300多人。其中由22个女兵组成的独立分队,专门负责对203监区“7604”号犯人的看管、提审、押送工作(秦城监狱原来不设女看守)。“7604”就是江青在秦城监狱的编号。

原河南省武警总队的李红,是当年看守过江青的女兵之一。多年以后,她回忆说,在看押江青之前,她还和其他几个女兵专门去了一趟毛主席纪念堂。1978年4月17日,李红第一次见到江青。“这位已经64岁的女犯,身材姣好,腰板笔挺,高傲冷峻。”

最高人民检察院原副检察长江文曾以特别检察厅“两案”起诉组组长和公诉人及检察员的身份,在两个多月时间里亲历“两案”主犯江青的10次出庭,自起诉、庭审、法庭辩论到宣判,他一次次与江青面对面较量。江文生前也接受过笔者专访,据他讲述:“我到过秦城监狱了解情况。江青一面对检察厅派人和她谈话表示感谢,一面提出问题,即不同意林、江反革命集团的提法:‘毛主席曾说过中央文革有两派,一派是康生、张春桥、姚文元;一派是陈伯达、王、关、戚,是受林彪指挥的,我是反林彪的。江青曾提出过‘想请律师替自己说话,但她后来感觉要请的律师似乎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于是恼怒了,拒聘了律师。”

在狱中,江青可以看《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可以听广播,或到电视室里看电视。她从电视上见到邓小平阅兵的镜头时,不由地叹道:“想不到,邓小平的身体还这么好!”1984年这一年,江青患病,经检查,被诊断为喉癌。经公安部批准,她搬出原来的牢房,住进了紧靠监狱的一幢楼房,后定期到复兴医院、公安医院和301医院治疗喉癌和其他疾病。

何殿奎记得在秦城监狱工作时,关押过原中央文革小组成员:6821号戚本禹、6822号王力、6823号关锋。“这三个人,王力很老练,一般比较讲道理;关锋精神失常了,经常骂街;戚本禹不大讲理,造反起家的嘛。戚本禹是个‘闹监的,经常在晚上大嚷大叫,吵得四邻不宁,还用手纸堵门上的玻璃观察孔,跟哨兵斗智。”

据王芳回忆,秦城监狱本来是关押危害党和国家、破坏社会秩序的重要案犯的,可是在“文化大革命”10年中却关押过党和国家高级干部500多人。其间有34人被整死,60多人被刑讯逼供折磨成精神病或终身残疾。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残酷迫害干部,冤狱遍于中国,秦城监狱是一个缩影。

鲜活而特殊的廉政警示教育

在我国,对普通犯人执行刑罚,无论其被判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还是死缓,一般是就近执行,即在哪里判决,就在哪里执行。而对于省部级贪腐官员(含副省部级),不论他(她)在哪里被判决,大多会被集中到秦城监狱来服刑。正是秦城监狱的特殊,使贪腐高官们一旦进入高墙内,他们的信息也就进入不透明阶段,其服刑情况和生活情况,公众都无从得知,只有一些零星的报道见诸报端。

陈希同曾被关押在秦城监狱,他曾历任北京市长、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国务委员和中央政治局委员。1998年7月31日,经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审判,陈希同以贪污罪及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陈希同获得保外就医后曾谈到:监狱的条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能单独做些事情;24小时受监控,但后来慢慢习惯了;还可下棋、打网球,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由于秦城监狱里的犯人情况千差万别,不同时期的每个犯人身上都代表着一個历史性故事,有人称之为“秦城春秋”。那些身处高位、拥有权力的官员,因为没能够抵挡住某些诱惑而陆续走进秦城监狱。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秦城监狱已成一处极具现实意义的反腐倡廉教育基地,一些中央部委机关和地方公检法机关的人员常常到秦城监狱参加反腐倡廉教育等活动。

监狱,于普通公众讲是神秘的。有些民众认为对监狱了解得太少,也期待监狱多些开放活动。有关监狱负责人曾说:“监狱特定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它必须在‘开放和‘封闭之间找平衡。监狱的特殊性,决定了绝大多数人无法来实地考察,因为不了解,很多人只能从古代小说、外国电影中,来想象监狱里的种种做法,而实地看过的人一般都会破除这种刻板印象。”

2005年9月,国家审计署曾组织署机关50多名司局级干部参观秦城监狱。据参加此次活动的一些干部事后回忆:“身处秦城监狱的高墙内,面对那些曾经和自己同为国家干部的高官们,真的很受触动。”

十八大以来,关押职务犯罪人员的许多监狱成了廉政警示教育的场所。一批批党员干部赴监狱接受廉政警示教育,实地参观服刑人员生活和劳动场所。有的监狱方面特别安排一些服刑人员作现身说法报告,让职务犯罪服刑人员讲述自己从领导干部沦为罪犯的过程以及由此给社会、单位、家庭和个人带来的危害及无法挽回的影响,剖析自己利用职权职务违纪违法、最终走上犯罪道路的思想根源。参加活动的党员干部认为这类高墙内的警示教育活动真正发人深醒、触及灵魂。

2000年8月,位于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镇的燕城监狱开始建设。截至2009年,燕城监狱一期工程已全部竣工投入使用,具备了关押和改造罪犯的能力。作为司法部唯一直属的中央监狱,燕城监狱将主要关押中央及省部级职务犯罪的重要罪犯和外籍犯人,以及具有研究价值的普通罪犯(通过其研究各项改造手段的内在规律)。燕城监狱全面投入使用后,秦城监狱会退出历史舞台,变更为看守所。

责任编辑 王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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