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斩棘

老风

怀念海绵

生冷如铁钉一样的东西

含铁的细屑

日子久了注定会生锈的材料

经过简单的整理就会变得锋利的工具

吸铁石的身体就这样臃肿起来

我怀念经验中的一块海绵

吸纳水、空气尤其是

生活中温柔的那部分

遭遇压力的时候

它可以全部吐出

像弱者那样吐出苦水

然后一切恢复如初

吸铁石一样的男人

在深夜为了一块海绵在叹息

披荆斩棘

还是让我去披荆斩棘吧

这样和平的环境

郁郁寡欢不对

纸醉金迷不对

用宋盏去采集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时代不同了

我不能去你也不能

披荆斩棘之后

我会收集那些发光的事物

收集太阳留下的余温

在星星那里得到一些

下弦月那里和灯光过剩的窗子

我收集人们目光没有暗淡时

收集祖先骨殖中残留的磷火

希望的余烬中散落的火星

都市的额头可以回忆的璀璨

有了这些闪亮的光

我不去干别的

在混沌中我继续披荆斩棘

日落后，无须对策

我总记得每天太阳落下前的模样

人间晚风将要吹起

共剪西窗烛还是夜幕下的谋划

一整天的跋涉与观察

太阳憋红了脸庞

一些话没来得及说出

天就黑透了

太阳的意思是让我在夜里寻找萤火虫

看看天上的星

或者留意一下人间处处的灯火

晚风吹过树枝

说话的是夜莺和枭

偶爾有夜行客如蝙蝠

我思忖太阳未及说出的话

夜深时的声音

有的是在歌唱有的是在发狠

有的人在黑暗中轻车熟路

沉得住气的人

一觉睡醒后

窗外太阳若无其事

太阳满面红光

原来日落后我们无须对策

水晶球

我盯着一切都颠倒过来的这个空间

圆圆的透明的球形物

它一出现

四面八方的事物皆纷至沓来

包括面前的我

头朝下

我和我在互相注视

我站起身子

做出顶天立地的模样

我看到另一个我

被浇铸在坚硬的透明体中

仿佛悬置状态

空间里所有的物件

在强调场景的真实

我知道自己其实在水晶球的对面

我突然想诙谐一笑

水晶球里面出现一张鬼脸

他说：物事那么拥挤并且复杂

你为何笑

捏

抓一把月光

捏出水来

捏出水一样的一个人的名字

捏出懂和温柔

捏出我的一面镜子

每天我要证明自己的鼻没塌嘴没歪

抓一把阳光

捏紧温度和温度里的欣欣向荣

捏出光天化日下的那份坦荡和阳刚

捏碎阴霾的手和反复无常的手腕

捏出劲来即使

抓满一手的空气

也要捏疼石头的心

初秋的核桃

一晃眼的工夫

核桃就长成了

秋天青青的铃铛

夏天里的倾盆大雨

是谁的一肚子苦水？

还是有人在叶片的浓荫下

以泪洗面？

鸣蝉总有任性的理由

它们不是飞走了

就是已经死亡

我说这个时候的核桃

是秋风中的铃铛

它们不会像有目的的爱情

清脆地嘀咕着得失

它们坚硬的部分

在一层青色的表皮下面

它们看破的世事

只有砸开了

才能好好地去研究

花朵灿烂

一想到时间的每一个瞬息

都被具体的焦虑填满

我就设想着时间的模样

一秒钟的花园

是人类的永恒

几乎全部的纯洁无邪

都是花朵的脸

你从我的脸上还能看到悲伤吗

悲伤如泪水的露

阳光找到了隐秘的花瓣

舔干了伤感

然后花朵灿烂

及时的收获

做一个侠客显然效果不大

他要饱读诗书

洞悉世事

他不能总是干净利落

他要卧薪尝胆

和光同尘

最重要的是

他要让自己成为

谁蔑视了他

后果会很严重

他在夜晚数星星

一颗，一颗，又一颗

他发现几颗星

瞎了眼睛

他认为前面的决定

是多么及时的收获

望月

多少人像我一样望月

帝王将相望过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望过

月光如我眼前的水

如西窗的那种无眠

如眼角的一滴泪

如朗朗乾坤的一次对比

我望月

早就做好了准备

月留下

留给后来夜晚看天的人

鼓起勇气的是我

比勇气更加理性的是月

是今后一直被望的月

分歧的定律

你长出双翅飞向天空

我做随时接受你落下的土地

你让土地上浮躁的部分飞扬

我行走人间关闭了自己的翅膀

你用双翅圈地

我原地站立如界碑

你吹牛一样地进行生命管理

我用生命去管理吹牛

关于分歧的定律

一个人将被拔光羽毛

一个人只是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选自《安徽文学》2019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