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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现状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2019-07-13杜海峰

关键词:生计农民工个体

车 蕾,杜海峰

(西安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陕西西安710049)

中国正在经历快速的经济和社会转型,人类历史上转型期各种社会问题被时间浓缩,交织呈现,多元利益冲突和矛盾可能导致价值损失,社会风险爆发的概率随之上升。近年来,伴随着经济进入“新常态”和新型城镇化战略的推进,中国必将面临更多新的社会风险[1]。在中国现有制度和文化约束下,农民工既要应对来自农村传统类型的社会风险,也面临着城市现代社会风险的冲击。其中,就业风险对农民工生计影响最为关键,特别是伴随着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加速,就业困难呈现“年轻化”趋势;同时,农民工承受了由于宏观经济波动带来的周期性失业[2],就业不稳定是其在城市务工的常态,就业流动性显著高于城镇户籍劳动者,也更缺乏正式劳动合同的保护。因此,农民工面临更多的就业风险,由此导致其家庭收入不稳定、欠薪、工伤、家庭破裂以及家庭贫困化等风险增加。

十九大报告指出,要“以城市群为主体构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的城镇格局,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特别是县域经济的发展,使就地就近城镇化成为新型城镇化的重要类型,也开始改变了农民工宏观流动特征:就地就近流动和在县城就近务工已经成为农民工的现实生计选择。2015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显示:省内就业农民工占农民工总量的39.2%,年增长2.7%[3],已经超过跨省流动就业农民工增长速度。选择“离土不离乡”就近务工的农民工存在不同于异地务工农民工的生计资本特征:相对缺乏人力资本自我提升动力、社会资本下沉且自身贫乏、可动员社会资本更加薄弱;同时,中小城镇社会保障制度仍然“缺位”[4],使就近务工农民工的职业发展和职业适应引起学界持续关注[5]。“离土不离乡”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远途迁移带给农民工及其家庭的困难和障碍,保障其社会关系的延续和区域文化传承,降低了农民工市民化成本。但同时,农村人口进入城镇多以制造业和非正规的服务业为主,就业风险发生的严重性及频率都较高。

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6]认为,风险本身和风险感知是互为条件、互相加强的。正是由于风险感知是主观建构的,人们在预防风险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因此,社会风险治理研究自然深入到风险产生的主观领域里,提升主观风险意识,从而有效防范社会风险造成的冲击。在就近就地城镇化进程中,客观就业风险的上升是否提升了农民工自身风险意识,农民工就业过程中能否通过生计资本的组合应对社会风险?本文引入生计资本概念,结合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与课题组一手调研数据,构建生计资本测量指标并对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探究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的整体情况及其影响因素。

一、文献综述

风险感知关注人们对风险的态度与直觉判断,生计资本理论回应了这种态度与判断中蕴含的理性决策过程。以下将从这两部分进行文献综述。

(一)风险感知

风险感知属于心理学范畴,指个体对外界各种风险的感受和认知,且强调个体直观判断和主观感受获得的经验对个体认知的影响[7]。20世纪60年代,鲍尔(Bauer)[8]提出风险感知概念后,受到国外理论界和实践领域的高度关注,形成了两大理论流派:风险心理测量流派和风险的文化理论流派。前者主要运用心理学方法研究风险问题,侧重对风险根源的主观特征和主观感受的测量。保罗·斯洛维奇(Paul Slovic)等[9]发现风险感知与危险带来的恐惧直接相关,与人们对这项危险带来的一般性收益评价负向相关。如果风险带来的伤害较小并且感知到收益增加,其风险感知就会降低。后者试图从认知主体自身生活方式理解风险感知和与风险有关的行为,其代表者道格拉斯(Douglas)[10]基于“群体”和“网格”两个维度将社会群体或环境划分为四种风险文化类型(见图1)。这表明风险感知不仅停留在个体认知层面,而且上升为个人与所处社会关系互动的结果。农民工的风险认知是该集体背后共建的文化、道德、社会关系和价值观的反映,因此需要做更多社会学意义的解释[11]。

图1 “网格—群体”文化类型

心理测量流派认为,只要调查工具合理,风险感知大小和其内在机理就可以被量化与模式化[9]。因此,经典风险决策学说以认知测量为基本出发点,认为风险感知包括两方面:决策结果的不确定性和决策结果的严重性,这等同于风险概率及危害程度。这一测量范式的基本逻辑认为风险感知是风险客体有意识地认知后得到的结果,即使条件受限,决策者对于风险概率和结果的估计仍反映了其自身资源状况。最早对风险感知的测量由坎宁汉(Cunningham)提出并进行了实证研究,以不确定性与结果损失的乘积来测算感知风险的大小,在测量上使用顺序尺度,直接询问受访者对于危险和不确定性的感受,再将二者相乘,得出感知风险值。这一风险感知范式在市场营销等多领域得到了大量应用,并逐渐成为主流[12]。本文借鉴上述风险感知测算方法,衡量在风险多发并且结果有损的前提下,就近务工农民工的就业风险感知。

(二)生计资本

联合国粮农署(FAO)在借鉴可持续生计框架和灾害风险管理框架的基础上,认为个体遭遇风险冲击时会综合运用其所拥有的生计资本进行应对,而个体能否规避风险则由生计资本的数量与质量决定。各类生计资本在风险环境、区域特征等外部因素的影响下对个体生存与发展起着核心作用。对就近务工群体而言,外出务工及其收入既是社会流动性增强和社会分化加剧带来的外部影响[13],也导致了农业转移人口主要生计资本发生变化。

在新型城镇化与工业化的双重挤压下,城市风险逐渐向村镇内微观个体转移:城镇扩张中的无序竞争、“被城镇化”群体失地无业、农民工群体就业不足与劳务纠纷等引发了一系列复杂的社会问题[14]。随着风险社会特征的逐渐显现,社会脆弱性加剧,社会矛盾逐渐突出,劳动者风险感知受到来自制度因素与个体生计资本的双重影响。就业者被选择到非正规部门,体制的障碍导致其就业福利天然的低下,如医疗、失业保险等。同时,不同于长距离、周期性往返的就业方式,在农民工就近务工过程中,多数个体为保持家庭结构完整,通常选择城乡循环流动的迁移模式,使非正式就业形式成为就近非农就业的首要选择[15]。这一过程中的生计再生产是一个“城-乡”周而复始的循环过程,其中任何环节都存在风险冲击的可能[16];个体异质的生计资本方面,以教育程度为代表的通用型人力资本和就业培训等专用型人力资本均较高的个体,就业风险预期会显著减小[17]。社会资本的作用主要表现在受雇机会的获得:移民与异质性社会关系的互动可以提供关于就业机会的非冗余信息,从而减少风险发生的可能。张新岭等[18]认为农民工社会资本对其就业过程起着节约交易成本和降低交易风险的作用。尽管农民工的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之间具有一定的相关性,但对初次就业者,以血缘、地缘建立起的初级社会资本是其立足城市,获取信息和稳定收入的基本手段[19]。同时,风险感知还受到家庭收入和物质资本的影响。收入较低的农户家庭对于劳动力转移就业有着强烈的风险感知,农户无法通过跨时期消费平滑机制来应对风险,并通过在金融市场上的资金存储和贷款来实现收入的转移,以此加剧了就业风险发生的危害。

因此,就业风险既是内生风险,又往往由劳动力市场等宏观因素决定。农民工作为就业市场上的相对弱势群体,在融入市场经济的潮流中遭遇风险几率攀升,并由于种种原因缺乏分散风险的手段从而使风险感知攀升,生计处境艰难[20]。已有研究已经关注到生计资本中不同类型资本内涵对风险感知的显著影响,但相对于“家庭收入”“个人禀赋”等概念,生计资本概念具有复杂性与多元性,更符合农民工进入就近劳务市场实现生产方式现代化的现实过程[21]。

(三)小结

在农民向城市迁移的过程中,稳定的就业与收入是其城市社会生活的关键。以往研究尚未关注城乡二元背景下,生计资本对迁移过程个体主观感受的重要作用;同时忽视了就近务工个体的生计过程是“城-乡”循环的结果,风险感知必然受到来自农村传统类型的生计资本与城市现代社会生计资本的多重影响。在分析就近就业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问题时,首先描绘农民工就近务工时的生计资本现状,在此基础上,以多重视角反映生计资本状况。其次,从生计资本异质性与外部市场环境中选择影响就业风险感知的自变量,通过相关计量模型,分析生计资本视角下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的影响因素。

二、数据来源、变量选择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由于社会风险专项调研较为少见,相关数据匮乏,对风险感知的研究需要使用多元数据进行探索性分析。若仅利用地方调查数据,数据量较少并难以保证结论普适性;同时,全国性公共数据样本量大,代表性强,但缺少本研究关注的关键信息。为此,本文综合使用2014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和西安交通大学“新型城镇化与可持续发展”课题组于2015年在河南省Y县采取便利抽样与配额抽样相结合的方法获取的就地就近城镇化农民工专项调查数据进行研究。为保证一般数据的合理性与代表性,剔除2014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未在流入地务工六个月并且为非农户籍的样本后,获得就近(省内)务工农业户籍流动人口共计81 961个样本,跨省流动务工人口87 100个样本,用以分析全国务工市场中农民工生计的基本特征,即“抓规律”;进一步利用课题组一手地方数据,说明就地就近城镇化典型区域中农民工就业风险的感知影响因素,即“找原因”。

如表1所示,在就近劳务市场上约有57.83%的农民工为男性,房屋自有率高并且流动时间较长。个人受教育程度与工资收入方面显著弱于异地就业农民工,并且失业保险参与比例较低。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就近劳务市场上农民工生计资本与社会保障都显著较差。调研地河南省Y县地处中国中西部,是全国农业、畜牧业、林业重点县,属于典型的农业转移人口输出区中小城镇,但近年来工业发展较为迅速,产业集聚区建设推进较快,第二、第三产业GDP占比持续增加,具有中国中小城镇的一般特点。实地调查中走访了11个工厂、工地和餐厅,获得农民工样本943份,有效样本929份。其中数据显示:男性劳动人口占全部样本的51.52%,平均年龄为35.76岁,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者占36.28%,月平均收入的自然对数为7.53,已婚人员占全部调研总体的79.76%。尽管没有现成的抽样框可用,但此次调查覆盖农民工从事的所有典型行业,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等方面分布比较均匀,月平均收入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与调研地自身经济发展直接相关。另一方面,河南省Y县调研数据特征与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就近务工农民工生计特征基本吻合,可以反映调查区域的基本情况,因此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河南省Y县调研数据主要特征见表2。

(二)变量设置与选择

1.因变量的选择

JPRij为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值,由个体i对就业风险事件j损失发生可能性感知值PLij以及个体i对就业风险事件j应对能力大小感知值ILij共同决定,其关系为:JPRij=PLij×ILij。

表1 2014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农民工基本特征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

表2 Y县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影响因素描述统计(N=929)

PLij通过“您估计自己将来遭遇工作难找或失业的可能性”测度,而ILij通过“您认为工作难找或失业的严重性”进行测度。如表1所示,就近务工农民工普遍认为未来风险发生的可能性较大;相对的,风险冲击造成危害的感知值较小,风险感知总体值为37.33。

2.自变量的选择

生计资本通常被用作农户贫困与发展问题研究,但由于该概念的复杂与多元化,学界对各类资本的划分并不存在一致的结论。本文采用经典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金融资本与物质资本五个维度构建生计资本基本指标,参照以往研究[23],结合就近务工农民工群体的特殊性,构建了农民工生计资本量化指标(表2)。其中,人力资本是由人力投资形成的,是存在于个体内的知识、技能、健康等能够增值的具有资本特性的因素之和,采用年龄、教育程度、务工经历、健康状况和职业培训等进行测度。对社会资本的测量,本文选取了网络规模、亲属职业支持和朋友职业支持三个变量,代表血缘与地缘等存续性质的社会资本状况以及进入劳动力市场后构建的新型社会资本。基于血缘、地缘关系的家庭网络和基于情感的相识网络中隐含的社会关系和社会支持增强了个体间信任与合作,并能够对风险应对与感知给予更及时地反应。物质资本主要包含住房类型与住房面积等维持生计所需的基础设施与物质组合。金融资本主要指务工收入与土地收入,收入高低部分反映了家庭经济来源的脆弱性,而土地经营收入可以抵御失业风险的冲击。自然资本主要指土地资源状况,以家庭耕地面积进行测量。

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特征变量与社会制度保障,其中个体特征包括性别、婚育状况、职业类别,同时控制了幼年时期是否有留守的生活经历;外部制度保障包括就业保险和就业合同的签订。在一定程度上这两类外部制度保障具有一定关联性,但由于中小城镇非正规就业情况突出,社会保障制度环境较不规范,所以通过询问“您目前在Y县参加失业保险了吗?”和“您在目前的工作中是否与单位签订了书面劳动合同?”两个方面进行测度,同时将未参加任何保险与未签署就业合同作为参照项。

(三)分析方法

本文利用方差分析检验不同个体特征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差异是否具有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由于“就近务工风险感知”为连续变量,且符合正态分布,为检验生计资本状况以及个体特征对于农民工风险感知的影响,本研究采用OLS回归模型,模型公式为:JPRij=β1χ1i+β2χ2i+β3χ3i+μi。其中,JPRij即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值,χi为相关影响因素,βi为相应偏回归系数,μi为随机误差项,i=1,2,…,n。

三、结果分析与讨论

(一)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应对能力总体情况

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现状如表3所示。从中可见,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在不同个体特征下存在明显差异,不同视角下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显著高于老一代农民工,并且这种差异集中体现在对风险发生可能性的感知上。新生代农民工风险感知总体值与可能性感知均高出老一代农民工约2个单位,新生代农民工对自己职业进展表现出更多“焦虑”;男性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略高于女性,但性别并没有显著改变个体对于职场外部风险的感受,与男性相比,女性在非劳动力市场上具有更高的生产效率,更容易因非市场的因素中断就业,阻隔就业选择的路径。同时,女性农民工在外出就业的过程中除了受自身因素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之外,还必须应对劳动力市场上不可忽视的性别歧视;不同的婚育状况也改变了个体对于就业风险的感知。

研究发现,已婚未育的农民工遇到收入低和就业困难等问题的可能性和严重性均更低,以婚育状态为代表的家庭结构和家庭负担比的变化,反映了在日益严酷的就业市场中,为了满足家庭生计的发展和家庭结构的稳定,“返乡生子”的农民工群体面对更多就业市场和家庭发展的压力。以流动为代表的职业经历显著改变了个体对于风险事件严重性的估计,曾经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对就业风险严重性的估计显著低于未流动的农民工,由此可以推断职业经历显著影响着农民工就近务工的职业预期与就业满意度。

表3 Y县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现状分析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

表4 生计资本视角下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各变量的参照项见表2,其中括号内均为参照项。

(二)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应对能力影响因素

生计资本视角下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感知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模型1观测了控制变量与就业风险感知之间的关系,模型2为生计资本变量对就业风险感知的影响结果,此外纳入外生控制变量形成模型3,以检验研究结论的稳定性。从表4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拥有更多生计资本的农民工,面对外界环境变化往往能够表现出更强的主动性与适应性,从而产生主动与有效的风险分担和应对决策,降低了高风险感知的可能性。除受教育程度外,就近务工农民工的人力资本均显著缓解了其就业市场的风险感知状况,健康状况自评较好的农民工比健康状况差的个体风险感知下降约了1.9个单位;参与培训降低农民工风险感知0.538个单位;年龄每增大一岁,风险感知减少0.180个单位;外出务工带来的专项性人力资本也降低了个体风险感知;另外,高中及以上学历的农民工风险感知比低学历组人群高出1.448个单位。受教育程度体现了农民工就业前通用型人力资本投资和累积状况,学历的提高通常意味着其进入较好职位的机会更大,而就业谈判能力越强,越容易在工资福利方面得到雇主的重视。即使工作中出现不稳定因素,其过渡风险的能力更强,风险感知越弱。但在本研究中,为什么文化程度越高的劳动者感知到的风险却越高?一方面,较高人力资本是由人力资本高投资所获得的,相对于较低人力资本劳动者来说,较高人力资本劳动者需要更多的就业机会来收回投资并获取收益,这势必导致他们对就业的期望值高,风险偏好更易造成“风险就业”现象。另一方面,较少务农经历、较高受教育程度的个体进入劳动力市场时更偏好于体力劳动强度较低、工资较高的职业,如果未能寻得这类职业,其主动离职且停留在失业状态的可能性更高、时间更长,从而产生了更强的就业风险感知。

个体社会网络中,朋友职业支持和亲属职业支持对于风险感知的降低存在显著影响,代表资本总量的网络规模变量对于就业风险的降低并没有起到作用,友缘、业缘与亲缘关系同时降低了就近务工农民工的就业风险感知。在劳动力市场中,成功的就业者需要强关系与决策人进行人情交换,获得实质性的帮助,同时,劳动者又必须通过弱关系收集就业信息以克服劳动力市场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困难。这意味着作为“信息桥”的弱关系和作为“人情网”的强关系将共同起到抵御风险的作用。

家庭层面的生计资本中,租住在城市的农民工比在城镇拥有住房的农民工对就业发生可能性与危害严重性的预期都更强。可见,拥有较高物质资本优势的农民工在职业风险上有更低的感知。承包土地带来的经济收益降低了就近务工风险预期,但并不显著。农村土地成为就近务工农民工理想的风险“蓄水池”:土地作为农村生产要素不仅能为土地使用者创造收益;并且在劳动力市场不完善和非农就业机会有限时,为农民充分利用家庭劳动力创造了条件[22]。另外,在丧失非农就业机会的情况下,土地更作为一种保险机制,冲销风险事件带来的危害。以平均月收入作为指标衡量的金融资本显著降低了就业风险感知。工资收入反映了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中的定价,农民工群体普遍认为就业收入越高,其个体感知到的就业风险越低。这说明,兼业农民工和职业收入更高的个体可以更好地融入就近劳务市场。但同时,他们不放弃农村土地收益可能是在非农收入不足的情况下为满足现实生存需求而被迫做出的生计选择。这一结论在自然资本层面的影响中得到了验证,家庭耕地每增加1亩,个人预期风险将增加约1.200个单位。兼业带来的收入效应并没有显著降低个体风险感知,而优质劳动力的减少和土地投资的需求,导致有更多土地的家庭风险更高。

控制变量中,男性普遍比女性对风险的判断更为敏感,成立家庭后并育有子女的个体就业风险感知显著变大。与男性农民工相比,女性农民工的人力资本水平较低,且容易受到劳动力市场上的性别歧视,但调研发现,只有当女性农民工就业能力高于男性农民工且能弥补其因家庭原因间歇离开劳动力市场导致的工作中断时,雇主才愿意为其提供稳定的工作,因此就业稳定的女性农民工能力更强、工资更高,所以感知风险的可能性较低,从而造成男性普遍风险感知高于女性。同时,未成年时期曾经留守在农村的农民工对于职业风险的感知显著高于未曾留守的农民工。有留守经历的农民工对于风险事件有着更强的敏感性,其遭遇到职业风险事件时的“无助感”明显提升。未成年时期家庭双系教养环境的缺失对其成年后风险行为态度以及职业发展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高端职业类别的农民工相较于中低端职业农民工群体就业风险感知略低。外部制度环境中,政府供给的社会保险等公共物品较好维持了就业市场风险的公平性。

四、主要发现与政策建议

(一)主要发现

本文应用西安交通大学“新型城镇化与可持续发展”课题组于2015年在河南省Y县进行的城镇化发展调研数据,探讨不同生计资本存量的农民工在就近务工市场中风险感知强弱及其影响因素。计量结果表明:首先,个人与家庭生计资本能够部分缓解主观风险感知。就近务工市场中劳动者个体就业风险感知较高,并受到了收入水平、职业状况、务工经验和社会网络等个人生计资本以及住房类型、耕地等家庭生计资本的显著影响。其次,在一定程度上,社会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的相对优势弱化了个体的就业风险感知,其中,社会资本通过搜寻就业机会和就业利益表达对风险预期的降低发挥了重要作用,人力资本中拥有年龄与就业经验的群体更有可能在就近劳务市场获得就业优势,丰富的物质和金融资本可消减风险产生的危害,从而降低风险感知。同时,自然资本的相对优势并没有降低个体风险感知,可能是兼业生计策略导致雇佣劳动力或机械的成本抵消了部分自然资本带来的收益。最后,就地就近劳动力市场社会保障制度(失业、工伤等保险与就业合同)对就近务工风险的降低有明显作用,“返乡生子农民工”与“留守农民工”仍是就业保障缺失的相对弱势群体。

综上所述,就近务工农民工风险感知较高,内部受到来自个体与家庭生计资本的双重影响,外部制度因素有助于个体风险感知的下降。在稳步推进新型城镇化与乡村振兴战略的当前时期,应当注重提升就近务工者收入稳定性、扩充自然资本可得性与健全社会保障,共同抵御就近务工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与危害。

(二)政策建议

就业是最大的民生。实现积极充分的就近就业,是实现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双非农化”的重要抓手,是中国就业扶贫工作的重要途径,是推动“一亿进城常住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一亿人口在中西部地区城镇化”的重要环节。提高就近就业质量,保持健康雇佣关系是推进农民工就近务工的主要目标。因此,分析生计资本结构与特点,认清就近务工过程中的风险性因素,完善就近就业政策是“以人为本”城镇化过程中实现农民工“稳定就业、返乡创业、安居乐业”的关键。

由于社会、人力、金融和物质资本是显著影响个人风险感知的关键和直接因素,因此提高就近务工农民工就业风险应对能力最有效的方式即对就近务工农民工收入提升与职业获得予以支持,同时加强自然资本收入的稳健性,增强弱势群体抵御就业风险的能力。基于此,本文认为应从以下三方面开展相应工作:

第一,应注重有效收入的提高,疏通就业渠道障碍,为农民工风险感知“减减压”。重视就近务工农民工的就业培训,精准对接市场需求,拓宽农民工就业选择,实现农业生产向非农业生产的顺利转变,提升生计策略多样性,增强抵御外部风险冲击的能力;推行就近务工工资激励制度,依据农民工就近就业岗位、就业时长、职业技能等情况,完善农民工工资增长制度,使稳定就业农民工能够预见生计发展愿景,增加就业获得感;完善就业服务平台,积极采用“互联网+”发展就业新形态,拓展就近务工农民工社会交往网络,从而拓宽返乡就业信息渠道,降低就业不确定感。

第二,应注重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为生计资本“松松绑”。地方政府应对就近务工家庭予以农业技术支持和农业金融支持,从而有效提高农业劳作效率,降低农业生产成本,增强其抗风险能力;拓展农村三产融合发展空间,部分愿意从事兼业生产的农民工通过土地流转发展休闲农业与特色种植,进而实现向新型职业农民的转化;加快完善农村土地“三权”确权与流转工作试点,尽快实现相应方案的政策化,放活农村土地资源的同时增加返乡农民工的土地收入与可支配金融资本。

第三,应逐步完善公共就业服务体系,关注就业过程中的弱势群体,为就近就业者“鼓鼓劲”。企业应按照要求规范劳动管理合同,提高农民工劳动合同和社会保险的参与率,政府应大力监督企业劳动合同和社会保险的执行情况,促进就近务工农民工中相对弱势群体的就业能力提升和家庭生计资本的良性循环;健全工资支付保障机制,全面推行工资支付“一卡通”与“实名制”,终结用工企业拖欠工资现象;健全劳动关系协商机制,消除性别、年龄和身份等歧视,使更公平、更充分、更稳定的就近务工环境成为新型城镇化发展的新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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